方尖碑的四角切割出月台,剩下的八边形分成八个区,
八边形的正中间,则是圆形的内城区。
内城区会是什么样?李昂确实想过。
他原本以为会是被栏杆和警卫围绕,禁止外城区居民入内的,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实际上却相差甚远。
虽然确实有赌场,居酒屋,甚至更加露骨的拍卖厅和奴隶交易场,
可总的来说,数量并不多。
分布在街道两旁的依旧是五金店,服装店,餐厅,杂货铺。
只是占地面积更大,商品更精致,招牌和装潢也更体面。
来往的顾客穿着考究,完全不像生活在末世。
当然,手上牵着个满地爬的奴隶…这种事也确实是内城区才有的。
远远看了一下甜品店里的价格表,李昂暗自咂舌。
一个巴掌大的奶油蛋糕要…二百块。
这都够买一千个红豆包,装满几个大麻袋了。
内城区并不需要有形的栏杆,它是靠着高消费挡住外城居民的。
李昂看了看正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银白色巨塔。
这就是镁厅负责人的办公地,奥古二世在里面。
“李昂先生…抱歉,能扶我一下吗?”弥安的声音让李昂回过神。
他转头看去,弥安正拢起长发和裙摆,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
裙装下马车不太方便…
李昂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其实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
李昂衣服底下有袖弩,微型锅炉,动力外骨骼,特制防护服,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别人看来,应该就是个风衣底下会钻出一堆触手的可疑人物…的机械版本,时不时还会从袖口和衣领喷出蒸汽。
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至少在取得基本信任前,李昂不会主动靠近。
“我来帮你!”
诺亚猛地踏前一步,踮起脚尖。
弥安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向她道谢,扶着诺亚的手下了车。
李昂踏上平缓却宽阔的台阶。
几乎同时,他看到成堆衣着华丽的男女跟他逆向而行,在台阶边缘低着头往下走。
说真的,和这种空气中飘散着铜臭味的场合比起来,他们一行几个实在有些狼狈。
刚从废弃工厂回来,身上都是尘土,李昂甚至满身是血。
可还是没人敢往这边看哪怕一眼。
李昂注意到了这点,他知道大概率是因为弥安。
这女人要么权势滔天,要么是个晦气到没人愿意扯上关系的角色。
奇异的香气涌进鼻腔,李昂余光看到弥安向前迈了一步。
“你有些紧张,李昂先生。”弥安眨了眨眼,成熟优雅的脸上多了几分俏皮,“看到这些人的样子,让你觉得他们害怕我吗?”
“谁知道呢,”李昂回应了她的注视,“太耀眼的美丽会让人自惭形秽,说不定是因为这个。”
“啊啦…嘴真甜,不过,他们害怕的是你。”弥安抬起手,整理了一下李昂的衣领,“避难所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孤岛,列车长除外。”
“每位列车长都是在荒原活下来的危险人物,他们完全有能力当街杀人,再驾驶列车离开。”
“而越富有的人,越是怕死。”
“一名浑身是血的列车长,对这些酒囊饭袋来说,就是站在街上的死神。”
“当然,任何一家餐厅都不会拒绝接待你,列车长能光临是他们的荣幸。”
人流依旧在默然向下,丝绸的长裙反射灯光,银芒闪动。
李昂抬起头,光芒照亮他年轻的,沾着血迹的脸。
金钱,权力,以及…暴力。
金属穹顶之下,象征着毁灭的要素们达成了触之即溃的平衡。
李昂看着面前有着巨大招牌的建筑,门口立着“正在营业”的牌子。
银鳕鱼餐厅。
“这是我一位朋友开的,他最近乘坐酒神号出门精进厨艺,请我帮忙照顾几天。”
侧身等待几人走进餐厅后,弥安拿起牌子,翻转过来。
暂停营业。
——
餐厅里没有其他顾客,显然是提前清了场。
李昂在正中间的桌子坐下。
角落里有人在演奏大提琴,悠扬低沉的乐曲回荡在大厅中。
问过几人有没有忌口后,服务生回到后厨,很快便端上了前菜。
是蓝莓挞和雪莉酒。
“抱歉,这是我的一点小私心。”弥安笑了笑,“我很喜欢蓝莓。”
“我还以为它灭绝了。”李昂咬了一口,确实酸甜开胃,不过也没好吃到一千个红豆包的地步。
“就差一点,”弥安回答,“蓝莓的生长条件比较苛刻,种起来费时费力。几乎都是青禾序列能力者亲手栽培,所以价格居高不下。”
“学生时期,我每个月的零花钱大部分都要花在这上面。不过人总是要有点爱好嘛,也请别太过苛责我。”
她双手合十,歪头微笑。
佩洛红着脸轻咳一声,点点头。
其实那时候的蓝莓三明治有一小半都被她吃了。
李昂看了眼诺亚,小萝莉以不失体面,却又异常迅捷的速度吃完了自己的份,又开始盯着他那份看。
“分你一半。”李昂叹了口气。
诺亚满意地竖起大拇指。
沙沙…
完整的蓝莓挞被推到面前,佩洛又缩回手,有些僵硬地对诺亚点头。
这样的举动,大抵代表着…
拜托了,别杀我…之类的话。
等待下一道甜品的过程中,疫医缓缓拿起了叉子。
李昂和诺亚同时抬起头。
疫医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的,有没有被感染,
这话没法直接问,可他毕竟得摘面具吃东西。
好…要吃了。
李昂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紧接着,他看到疫医伸手在面具鸟嘴的部位划了一圈。
密封条打开,过滤芯被取出,
面具真的像鸟嘴一样上下张开,疫医仰起头,把蓝莓挞整个吞了下去。
诺亚目瞪口呆,
李昂也面色复杂。
这…这也太诡异了…
那他喝汤怎么办?
话说佩洛长大以后也能进化成这样吗?
李昂看了看佩洛,少女不知为何低下头,眉头微皱,咬住下唇。
“喔,抱歉。”疫医拿起餐巾擦了擦面具嘴角,“我的脸因为一次实验事故毁容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样生活。”
他边说边把面具掀开一角,展示着被化学灼伤而坑坑洼洼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