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朝着D区前进。
择日不如撞日,弥安对李昂发起了共进晚餐的邀约。
李昂没有拒绝,他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跟疫医要指尖血,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契机。
车上虽然有点挤,气氛却相当和谐,
完全看不出同时聚集了保皇党,反抗军,越权者,机械师,奇迹造物,以及两名感染者。
刚经历了一场绑架案,乘客们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叮铃,叮铃。
马车雨檐下挂着风铃,随着前进轻轻摇晃。
弥安望着风铃,平滑的金属表面反射出李昂,以及坐在李昂正对面,面色微红,有些拘谨的佩洛。
情况变复杂了,她想着。
她原本的计划很完整,一场自导自演的绑架案。
提前让白银去化工厂附近的集市购买晋升材料,顺便打探消息,获知疫医和风暴序列的矛盾。
之后,让二等兵,查理,还有齐耳带走佩洛,
这样为了定位出劫匪位置,疫医就不得不全力救治梅涅尔,让她恢复能力。
在这之后,自己破开大门,以重伤的代价救出佩洛,获得她的信任,以及疫医的支持。
二等兵三人则假扮成警察,立刻带走尸体,以免被看出破绽。
她几乎算计好了一切,唯独没想到李昂会横插一脚。
这家伙到底什么情况…开着那样一列破旧的火车,居然还跑出来乱管闲事。
甚至还带着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小姑娘。
不出意外的话,李昂应该是那种从父母手里继承列车,购买好看的年轻姑娘作为奴隶,中小型避难所出身的纨绔。
计划被这样的人打乱,弥安有些恼火,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任何事都是一体两面的。
或许现在,佩洛的信任和疫医的支持,都到了李昂身上。
可李昂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未经世事的年轻人。
只要自己借着这场晚宴把他拉拢过来,计划的结果仍旧没变,
还能像构想中那样,顺便借用李昂的列车。
将整个心智从刚才的思维中抽离出来,弥安回顾自己的所思所想,开始寻找漏洞。
不,不对,有一件事说不通。
他到底是怎么打开那扇门的?
能力?
不像,这家伙不像序列六,甚至不像能力者。
列车炮?
工坊区离这里不近,几乎没有列车炮能打到这种距离。
更何况是那种绿…
等等。
原来是伪装吗?
绿皮火车是伪装,其实它藏着品质极高的列车炮。
这种事概率太小。
可最近难以置信的情况接二连三。
不可思议的机械师,半神工坊主,
又多一个看似纨绔,实则财力雄厚的列车长,也不是没可能。
追杀,躲避,这位则是要…拉拢。
弥安做了决定。
紧接着,她想到了梅涅尔在月台时说过的话。
相貌英俊,手上有伤疤,使用手弩的…年轻男性。
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
视线无意中交汇在一起,弥安对李昂点头致意。
李昂回以微笑。
这女人…不对劲。
从刚才的短暂接触,以及佩洛的表现来看,
疫医不是那种擅长言辞,会在贵族之间周旋,给自己争取研究经费的类型。
性格注定,他不会跟除了财富一无是处的人,熟悉到能共同面对绑架案的程度。
也就是说,
弥安能跟序列六的疫医一起出现,并不仅仅因为她是贵族。
那会因为什么?
实力。
这女人根本就不是序列九,她在说谎。
为什么对自己说谎?她在图谋什么?
真正实力会是序列几?八,七,还是和疫医,以及那名越权者一样的…
序列六?
李昂向后靠了靠,望着车顶。
未雨绸缪,谨慎行事。
三位一体发动。
黄铜圣辇悄然启动,在地下线路中穿行。
暗流涌动,自从进入镁厅之后,他就这样感觉了。
今天晚上必须拿到疫医的指尖血,晋升序列八。
鞋尖被人踩了踩,李昂看向诺亚。
后者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他,又看向另外两名女性。
太糟糕了,诺亚想着。
自己只不过稍微点了点头,让李昂去结识佩洛,
这家伙就不光跟佩洛又搂又抱,还要和坏女人共进晚餐。
可恶…可恶啊…
当然,抛开这些胡思乱想,
诺亚本能地从这件事中嗅出一丝不对劲。
否则她当时也不会站在这两人身后,跟李昂呈包围状态了。
必须得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如果是敌人,就把她们干掉。
如果不是敌人…
同样要干掉!
我诺亚也绝非等闲之辈!
小萝莉在心中摩拳擦掌。
要…要被杀了吗?佩洛咽了口唾沫。
她看到李昂的妹妹,那个名叫诺亚的小姑娘刚才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
杀掉李昂然后自杀,顺便把自己也杀掉什么的…
不要哇!我才刚从绑匪手中逃出来!
佩洛捏了捏小拳头,在心中发出哀鸣。
担忧过了这件事,佩洛又转头看向正在驾车的疫医。
爷爷…说要放弃她,结果还是来了。
明明听到自己被禁止上车,永远都是序列九时那么生气,
却还是把毕生所学教给自己。
佩洛捏了捏衣角。
她完全搞不懂了。
亲情实在是…复杂又深奥,比任何一个医学难题都要可怕。
沉默之中,心思各异的几人继续前进。
叮铃,叮铃。
风铃仍旧在不断摇晃。
——
恩雅的公寓。
齐耳在楼下望风,查理则站在门前。
女孩子的房间比较私密,他有过女儿,知道该如何照顾对方情绪,所以低着头没有往里看。
“梅涅尔还没醒。”恩雅说。
“那…手术怎么样?成功吗?”查理有些局促。
他其实不太喜欢干脏活。
如果不是弥尔说,这场绑架案能让梅涅尔得到最好的治疗,查理也不会答应得那么快。
“很成功,她当时还立刻做了一次占卜。不过现在有些累了,需要休息。”恩雅回答。
她对梅涅尔了解不多,只知道对方是游荡者,没有父母。
弥安从远征回来之后,身边就多了个披着斗篷的小姑娘。
“你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吗?”恩雅盯着查理。
心理学者的敏锐,让她轻易察觉到了这点。
“不,没有,我哪敢。”查理连忙摆手,他陪着笑脸,“那就麻烦你,让她醒来以后告诉弥安,那个名叫李…”
“不许动!”
查理身后骤然传出一声厉喝,紧接着是尖啸般的电流声。
“你这混蛋黄毛!被我逮住了吧?!”
张三头发倒竖,浑身上下缠绕着浓烈的杀意。
查理转过头,看清张三的一瞬间差点吓跪下去。
又是他!
又是那个护卫!
在街上发现自己,在工坊门口埋伏自己还不够,
居然都追到这来了!?
做局了,又被做局了!
齐耳那个蠢货,放风都放了个啥啊!
没有任何犹豫,查理翻过楼梯围栏,撒腿就跑。
“诶…等等,怎么回事?”恩雅有些发懵。
她还没想通为什么查理这么怕自己哥哥,就看到张三面色苍白,几乎要背过气去。
“张恩雅!”张三指着刚跳下去的查理,痛心疾首,“你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他,他的年纪都能当你爸了!”
“哥…”恩雅一脸费解,“你在说什么啊…”
——
马车驶过集市,窗外时不时飘过饭菜的香气。
李昂有点饿了。
不知道贵族小姐的晚宴会吃什么。
“好漂亮的手套。”弥安在另外两人震惊的目光中牵起李昂的手,“你自己做的吗?”
“不,”李昂笑了笑,举起圣灵之手,“我的手前几天被火车锅炉烫伤了,需要涂抹药膏,暂时封闭以免感染。”
他不打算轻易给别人看自己手上的齿痕。
这种结合身份,又让对方没办法提议摘下手套的借口,李昂几乎张嘴就来。
“烫伤…?请务必让我看看…”佩洛像是突然被关键词唤醒一样,猛地坐直身体。
“很快就要康复了,别担心。”李昂笑着摇摇头。
马车缓缓停稳。
“目的地到了。”疫医回过头,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他看了看李昂的手套,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一名序列六的白袍,随手就能治好穿刺伤的存在,隔着手套判断有没有烫伤…应该不难。
李昂想着。
看来他发现自己在扯谎了。
好在疫医没有拆穿。
疫医打开车门,等待几人下车。
李昂抬头看了看,发现这片地方他没来过。
并不属于八个区中的任何一个,
这里是内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