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命令，通过幸存通讯兵嘶哑的喉咙和时断时续的电台信号，艰难地传达了出去。
然而，对于已经彻底崩溃的第五师团来说，这道命令已经不是战术性的撤退，而是总崩溃的信号。
残存的日军士兵们，如同被捅了窝的蚂蚁，扔下武器，抛弃伤员，发疯似的向后方逃窜。
他们被朱豪的坦克、被天上的魔鬼飞机、被那些杀红了眼的支那士兵彻底吓破了胆。
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和死亡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整个富金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大追杀。
……
“军长！军长！板垣那老鬼子跑了！”
吴亮兴奋地冲上临时指挥高地，他的钢盔上插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拔的鸡毛，脸上黑一道红一道，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他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子一枪托都快抡到他后脑勺了！”
指挥部里一片欢腾。
赵毅川、周卫国等人虽然不像吴亮那么失态，但脸上也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赢了！
他们竟然真的打赢了！
以一个军的兵力，正面硬撼日军一个装备精良的甲种师团，非但赢了，还把对方打得全线崩溃！
这是自抗战以来，从未有过的辉煌大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个背负双手，站在高地边缘的男人。
朱豪。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场面。
指挥高地上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但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硝烟、血腥和狂热喜悦的味道，却久久不散。
夕阳的余晖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也给这片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色。
吴亮还在那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自己如何追得板垣屁滚尿流，唾沫星子横飞，浑然不觉朱豪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胜利的喜色。
“军长，咱们这回可算是把小鬼子的脸都给抽肿了！第五师团，‘钢军’？我呸！我看是豆腐军！”吴亮笑得像个孩子，一屁股坐在弹药箱上，拿起水壶猛灌。
赵毅川和周卫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沉重。
他们知道，这场胜利的代价，绝不像吴亮表现得那么轻松。
朱豪没有理会吴亮的咋咋呼呼，他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老赵。”朱豪的声音很轻，却让高地上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
“到。”赵毅川立正。
“伤亡报一下。”
这四个字，像四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吴亮，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默默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情变得严肃。
赵毅川从怀里掏出一个被血渍浸透了一角的笔记本，翻开，声音低沉而沙哑：“报告军长，初步统计已经出来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是在鼓起勇气。
“此役，我第41军，共计阵亡四千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三千八百五十四人，轻伤……超过三千人。”
“装甲团损失坦克十八辆，其中T-34六辆，谢尔曼七辆，四号坦克五辆。飞行队……王海他们倒是毫发无损，就是弹药和油料耗尽了。”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众人的心口。
超过一万人的伤亡！
虽然歼敌两万余，打垮了日军一个甲种师团，堪称惊天大捷。
但这一万多条活生生的性命，都是川中子弟，是刚刚当兵没两天的新兵。
吴亮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却低着头，狠狠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大腿。
“伤亡最大的，是哪个部队？”朱豪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手里的香烟，却在微微颤抖。
赵毅川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是……黄师长的124师。”
“124师，在左翼阵地，之前就在左翼正面硬抗日军第十三、第十六两个师团的轮番猛攻整整三天三夜。”
“全师……全师上下八千三百余人，现在还能拿起枪的，算上师部人员和伙夫……不足两千三百人。师长黄家俊，身中三处弹片，右腿被机枪子弹打穿，现在还在昏迷。”
高地上，夕阳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124师打得苦，但没人想到，会苦到这个地步。
八千多人的一个整编师，几乎被打光了番号。
朱豪沉默着，一根烟很快就抽到了尽头，明亮的火星灼痛了他的手指，他却恍若未觉。
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
“命令后勤处，把最好的药品，都给124师的伤员用。”
“命令炊事班，杀猪宰羊，今天晚上，全军吃肉。让弟兄们，好好吃一顿饱饭。”
“告诉所有弟兄，这场仗，我们打赢了。死去的袍泽，没有白死。他们的血，洒在这富金山上，值！”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是啊，打赢了。
这就是战争。
胜利，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好了，都别杵在这儿了。”
朱豪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该干嘛干嘛去。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整，吃饱喝足，睡个好觉。”
他重新拿起望远镜，望向远处那座已经被日军占领的富金山主峰。
山峰在暮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那里，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荻洲立兵和中岛今朝吾的两个师团，就在上面。
现在，攻守之势异也。
刚才那场仗，只是开胃菜。
接下来，要啃下这座被两个日军甲种师团当成乌龟壳的富金山，才是真正的硬仗。
朱豪的眼神，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热的战意。
他不但要夺回富金山，还要把上面那四万多鬼子，连同他们的乌龟壳，一起敲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