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龟太郎,为黑龙龙褐忧心不已,苦思破局之策时,一次看似随意的闲逛,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这日,龟太郎处理完别院事务,心中烦闷,便屏退了护卫,只身背负擎天棍,在万妖窟错综复杂、喧嚣混乱的街巷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龟太郎想借这市井的烟火气,暂时驱散心中的阴霾,也期望能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或灵感。
不知不觉间,龟太郎竟走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
那家由岩甲龟妖经营的、“海蚀牙”客栈。
客栈依旧矗立在万妖窟相对偏僻的角落,石质的外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厚重沉重。
就在龟太郎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街道转角,距离“海蚀牙”客栈大门尚有百步之遥时。
客栈那扇厚重的石质大门,竟“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了!
一个高大魁梧、覆盖着灰褐色厚重石甲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了出来!
正是“海蚀牙”的老板,岩甲龟妖!
此刻的岩甲,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沉静古拙?
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锁定在龟太郎身上,爆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灼热光芒!
那光芒中充满了激动、崇敬,甚至……一丝狂热的期盼!
“龟…龟三道友!!”
岩甲的声音如同闷雷滚动,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瞬间盖过了街巷的嘈杂!
他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速度冲到龟太郎面前,覆盖着石甲的前肢激动地挥舞着,似乎想拍龟太郎的肩膀,又觉得不妥,最后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砰砰”的巨响。
“您来了!您真的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会再来!”
岩甲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巨大的喜悦让他那张岩石般的脸都生动了不少,
“快!快请进!里面请!最好的静室!最好的海髓茶!都给您备着!”
岩甲的热情简直像火山爆发,与龟太郎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公事公办的客栈老板判若两人。
龟太郎心中诧异更甚,但面上依旧平静,点了点头:“岩老板,客气了。”
岩甲那身灰黑色的岩石铠甲碰撞着发出“咔哒”脆响,他几乎是半拉半请地将龟太郎往客栈里引。
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龟太郎的胳膊,力道大得能捏碎青石,脸上却堆着近乎执拗的热情:
“供奉大人您可千万别客气!这‘海蚀牙’客栈,是咱们万妖窟最干净的地界,您可得给小的这个面子!”
客栈里头倒是别有洞天。
整体依旧透着万妖窟独有的粗犷。
梁柱是整根海铁树凿成的,表面还留着狰狞的树瘤;
墙壁是天然的礁石垒砌,缝隙里嵌着发光的磷晶,将厅内照得明明灭灭。
岩甲步子迈得极大,三两步就穿过前厅,熟门熟路地将龟太郎引到客栈最深处。
推开一道挂着贝壳串的木门,眼前便出现了一间格外宽敞的石厅。
比起外头的简陋,这里的布置要雅致得多。
礁石墙壁上挂着几幅用墨鱼汁画的海疆图,角落摆着个养着荧光水母的琉璃缸,幽幽蓝光在石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最显眼的是厅中央那张桌案,桌案两侧摆着八张石凳,凳面铺着柔软的海兽皮,显然是特意为贵客准备的。
“大人您看这地方还成不?”岩甲搓着手上的石屑,笑得露出两排黄牙。
然而,当龟太郎踏入石厅时,目光却微微一凝。
除了岩甲,厅内还有一位“客人”。
桌案旁立着的老龟妖,瞧着像是从万妖窟最深的海底淤泥里捞出来的。
他佝偻着身子,脖颈几乎要贴到龟壳上,每动一下,关节就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可那双搭在龟壳边缘的爪子,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着青白色。
龟太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心头猛地一跳。
这身影……太熟悉了。
那是他初到万妖窟,第一次被押进角斗场候战石室的场景。
潮湿的石壁淌着黏液,空气中飘着铁锈与血腥气,正是这个老龟妖提着半桶墨绿色的药水走过,刺鼻的气味呛得他几欲作呕。
那时的老龟妖眼神麻木如死灰,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谁能想到,此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翻涌着滚烫的光?
激动在眼底明灭,敬畏顺着皱纹流淌,最惊人的是那眼角。
一滴浑浊的泪正悬在松弛的眼袋上,颤巍巍的,像是要坠不坠。
他脸上的褶皱比枯树皮还要深,此刻却因肌肉颤抖而微微起伏,干瘪的嘴唇嗫嚅着,发出“嗬嗬”的气音,想说什么,偏生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望着龟太郎的眼神,复杂得像搅浑了的海水。
有反复确认的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有深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期盼,那股子执拗劲儿,竟比万妖窟的顽石还要硬;
更有一股子找到归宿的狂喜,像是孤舟终于撞上了熟悉的岸,连带着那佝偻的身子,都似乎挺直了半分。
“他……”龟太郎眉峰微蹙,转头看向身侧的岩甲,目光里带着询问。
“龟三道友!”岩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连尾音都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恭敬,
“这位是龟凹前辈!他……他在这儿等您,等了太久了!”
“等我?”龟太郎心中的疑云瞬间堆叠起来。
一个在角斗场扫了不知多少年地的老龟妖,修为不过结丹期,连自保都难,怎么会专门等他?
这太不合常理了。
就在这时,那老龟妖像是终于攒够了力气。
他先是抖着腿向前挪了两步,每一步都踩得很慢,却异常坚定。
然后,在龟太郎与岩甲惊愕的目光中,他那佝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腰,竟缓缓弯了下去。
不是寻常的躬身,而是近乎九十度的折角,脊梁骨抵着厚重的龟壳,形成一道苍老却庄严的弧线。
这是龟族最古老的大礼,只有在祭拜先祖或面见族长时才会行的礼节!
“老……老奴龟凹……拜……拜见少主!”
沙哑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粗糙得刺耳,可那字里行间的激动与虔诚,却像惊雷般炸响在石室里,穿透了灵魂。
“少主?!”龟太郎瞳孔骤然一缩,浑身的气息都凝住了。
这个词的分量,太重了!
在龟族的规矩里,“少主”二字,意味着血脉传承,意味着未来的领袖,意味着沉甸甸的责任与期盼。
他一个来历不明的“龟三”,怎么会被称作少主?
他猛地转头看向岩甲,眼神锐利如刀。
岩甲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犹豫,同样对着龟太郎深深躬身,声音沉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龟三道友,不,或许该称您为……少主!龟凹前辈所言句句属实!我等在此苦候多年,守的就是这一刻,等的就是您。等一个能继承神岛遗志,能为我龟族撑起一片天的希望!”
龟太郎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龟太郎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两位龟族前辈的身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龟太郎抬手虚扶,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二位前辈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龟三何德何能,敢当‘少主’二字?有话坐下说,还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讲来。”
在龟太郎的坚持下,龟凹与岩甲对视一眼,才有些拘谨地在石凳上坐下。
岩甲亲自起身,取来两只玉杯,斟上泛着莹润光泽的海髓茶,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然后,龟凹捻了捻干枯的爪子,清了清嗓子,用那砂纸般的声音,开始讲述那段被尘封了太久、浸透着龟族血泪与兴衰的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