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车队行至新城。
副将两腿一夹马腹,上前叫门。
“太后莅临,城内众人还不快快相迎!”
守城门的大齐军士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太后金尊玉贵,不好好在京城待着,为何要奔波千里,来到两国交界之地?
别看新城修建得似模似样,但临近大月,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
太子留下的武将每日练兵,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后却以身犯险,委实反常。
守卫们面面相觑,也不敢耽搁时间,飞快前往城主府通禀。
这会儿司菀刚拆开边关战报,秀眉微蹙,仔细浏览上面的内容。
听闻太后一行人就在城外,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她心底涌起丝丝不耐,片刻后又转为诧异。
安平王先让守卫在石阶下方候着,问:
“太后不是被禁足了吗?难道陛下收回成命,允准她随意离宫?
还是说,外面那个太后是假的,想要伺机谋害。”
司菀缓缓摇头。
“假货的几率不足百分之一,但我更担心,太后不是得了陛下的宽宥,而是京中局势有变。”
日前,赵德妃曾在家书中提过一嘴,言道皇帝身体欠安。
当时司菀还以为皇帝仅仅是染了风寒,仔细将养一阵,即可痊愈。
现下看来,太后行事这般不管不顾,怕是因为皇帝已经无力约束,方才让她有机会擅离京城。
况且,太后与月懿公主关系密切。
突然造访,来者不善。
“不如你先称病歇息,我去会会皇嫂,辈分摆在这儿,她不会过分为难于我。”安平王劝道。
司菀却不像安平王那般乐观。
太后早就和往日截然不同。
她先是借助虎狼药蕴养身体,气血精力愈发充沛,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随后又突然断药,反噬来得凶猛无比,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经历了这么一遭,太后心性大变。
即使安平王与她平辈,也不会顾及那么许多。
司菀摆手。
“无妨,一起去瞧瞧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边关战事陷入胶着,牵扯了大量兵力,新城这边总不能闹出岔子,让阿衍分心。”
二人往城门所在的方向赶去。
远远瞧见那辆华贵精巧的马车,旁边还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须发皆白的壮硕老者,气势不凡。
司菀神情未变,浅笑上前,柔声道:
“菀菀不知皇祖母前来,未能及时相迎,还望皇祖母恕罪。”
女子嗓音清脆悦耳,仿佛潺潺流动的溪水。
但听在太后和月懿公主耳中,却似厉鬼嚎哭,令她们心绪纷乱,烦躁的不得了。
太后掀开车帘,饱满丰盈的一张脸露在外面,慈眉善目,与先前干瘪枯瘦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这才过了多久。
就算太后凭借自身意志力,戒断了虎狼药,也绝无可能将身子骨保养到这种程度。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重新用了药。
而那药,在月懿手里。
司菀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车帘后方。
知她已经发现了真相,太后不打算继续隐瞒,反而抬了抬下颚,示意里面的人出来。
月懿公主旋即跳下马车。
她身上的藤蔓刺青尽数消失,穿着水碧色的襦裙,看起来与大齐女子并无差别。
但仔细观之,便能发现藏在月懿眼睛里的野心与贪婪。
安平王面皮扭曲了一瞬,指着月懿道:
“你还有胆子过来?本王今日非要斩了你不可!”
月懿公主像被吓到了,缩在太后身侧,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神勇侯。
安平王这才注意到老者的存在。
神勇侯。
安平王年岁小,几乎没和神勇侯打过交道,二人只是点头之交。
这会儿他拱了拱手。
“微臣见过安平王。”神勇侯声似洪钟,神目如电。
倒是把安平王吓了一跳。
月懿搀扶着太后的胳膊,缓步上前。
“多日不见,安平王的戾气倒是越发重了,冲着哀家喊打喊杀。”太后意味不明。
“皇嫂,我并不是针对你,而是想要除掉月懿这个祸害。”
军师惊疑不定。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先前大月国派遣一名公主前往京城,那名公主就叫月懿。
此女哪是什么世交之女?
“皇祖母和侯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城吧。”
从安平王口中得知了神勇侯的身份,司菀冲他使了个眼色。
即便他再想斩杀月懿,也不急于一时,把人带进新城,肉就能烂在锅里,再无风险。
一行人往城中行去。
脚下踩的是青石板铺成的宽阔大路,极其平整,前往纵有四轮马车经过,也难以在道路上留下半点压痕。
神勇侯眼界非比寻常,似是无意地道:
“这路修得不错。”
安平王颇为自得:
“神勇侯好眼力!光是铺设夯实路基,便动用不少人力,基层用的三合土又加了糯米浆和桐油,结实耐用,垫层用碎石和砂土,方便排水。
至于路面,则是这种大块的青石砖,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
本王敢保证,就算是京城的道路,也比不上新城。”
司菀横了安平王一眼,后者连忙改口:“多亏了太子妃绘制的图纸,以及三合土的配方,不然修路哪会这般顺利?”
太后温和的笑了笑。
“安平王对太子妃还真是言听计从。
要是哀家没记错的话,你年近三十还未娶妻,身边也无美妾侍婢伺候,偏生跟太子妃走这么近,只怕会引人怀疑。”
但凡换个人说出这种话,安平王都会一口唾沫啐过去。
偏生满嘴胡言的是当朝太后,他只能强忍膈应,皮笑肉不笑道:
“我是敬佩太子妃的学识,并非有其他念头。”
太后:“安平王,人言可畏。”
“皇祖母不远千里,与这些军士同行千里,若不知情的见了,说不定也会觉得您相中了哪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气色才会如此红润。”
司菀突然开了口。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自打先帝去后,她孀居多年,贤德守礼,为天下妇人所赞颂。
司菀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她身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