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气得狠了,太后眼眶略有些泛红,哀叹不已。
“司氏的手段非比寻常,不然也无法蒙蔽圣听,大哥,你我乃是至亲,打断骨头都连着筋,我又岂会骗你?”
神勇侯倒也没怀疑太后撒谎。
于情于理,她都没必要为难一个小辈。
或许,真是太子妃有问题。
眼见着神勇侯的表情略有松动,太后心下一喜,继续加了把劲儿。
“你也知道,哀家笃信佛法,连杀生都不敢,实在不忍见到哀鸿遍野、尸骨累累的场景,才甘愿冒此风险,来求大哥相助。”
“但诛杀太子妃,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岂能儿戏?”
并非神勇侯优柔寡断,而是太后的要求过于耸人听闻,让他心惊胆颤。
不敢贸然应下。
“所有罪责,哀家愿一力承担,只为还大齐一个安宁,让这天下海晏河清,污秽尽扫!”
太后这番话说得中气十足,用慷慨激昂来形容也不为过,仿佛她真是一心为民的仁人志士,全无半点私欲。
旁边的月懿公主暗自发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分毫,省得神勇侯生出怀疑,临阵退缩。
“这……”
“大哥,陛下病重了,哀家此时不挺身而出,哪里对得起先帝?”
说到动情处,两行清泪顺着面颊往下滑落,太后用指腹抹去眼泪,低声说:
“哀家甚至怀疑,皇帝的这场病,与司氏脱不了干系。”
神勇侯高大身躯晃了晃,面皮涨紫,显然被这个消息骇了一跳。
“怎么可能?她已经是太子妃了!”
“是啊,她已经是太子妃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因为太子身为储君,上面还有一个皇帝?
你不知道,太子荒唐到了何种程度,对司氏堪称百依百顺,情愿用无数金钱和人命来填补建城的窟窿,比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还要荒唐!
若这样的人荣登大宝,大齐便沦为司氏的掌中之物,百姓焉有好日子过?”
太后苦口婆心的劝说,坚定的神情也让神勇侯信了八成。
堂堂太后,总不会拿储君玩笑。
“那太后准备如何诛杀奸佞?”神勇侯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司氏虽恶,但若是及时醒悟,留她一命也无不可。
我们先行前往新城,让司氏自行选择,若她执迷不悟,非要挑起兵戈,致使百姓堕入苦海,就休要怪哀家无情了。”
太后手指拨弄着佛珠,双目微阖,一派悲天悯人的模样。
早在入宫侍奉先帝前,妹妹便潜心礼佛,还曾被高僧赞过,命格奇贵,颇有佛缘。
她绝不会撒谎。
“微臣带些人手,护卫太后前往两国交界之处,若司氏并无作乱之意,便皆大欢喜,若她手段诡谲狠辣,微臣就算拼死,也会护娘娘周全。”神勇侯正色道。
对于兄长的话,太后没有半分疑虑。
只是他太过迂腐,忠君爱国四个字早已融入他骨子里,不肯有丝毫动摇。
不然,手握重兵的他,要是真有私心,必定会成为诸位皇子拉拢的对象,岂会常年驻守在偏远荒僻的深山老林之中?
“哀家替皇帝谢过大哥。”
太后声音透着几分哽咽,感动至极。
神勇侯吩咐副将,把一行人引去休息,他则独自一人伫立在营帐中,久久未曾挪动脚步。
军师走进营帐,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问:“侯爷为何心忧?”
军师与神勇侯乃总角之交,又常年在沙场上同生共死,是过命的交情。
比起几年都难得见上一次的胞妹,神勇侯反倒更信任军师。
他将心中顾虑和盘托出。
“非是我不愿诛杀奸佞,只是太子妃在民间颇有贤名,不像会祸乱朝纲的人,太后或许受了歹人挑唆,才生出如此偏执的想法。”
军师沉吟半晌,说:
“侯爷也没有答应太后,一定会诛杀奸佞,咱们先入新城,明察暗访,假使太后所言非虚,再做打算也不迟。”
军师的想法与神勇侯不谋而合。
“太后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女子,姿容艳丽,观其言行举止,不像是宫中仆婢,出身应当不俗。”神勇侯道。
“侯爷可知此女是何身份?”
神勇侯眉头紧锁,“太后只说是世交的女儿,却没有告知名姓,我也不知她究竟是哪家哪户的姑娘。”
“太后久居深宫,不惜奔波千里来到军营,目的只怕不会简单,侯爷,她虽是您的胞妹,但、”
有些话,军师虽没有点明,但同生共死多年的默契,也让神勇侯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赶忙为太后辩解。
“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但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最是心善,也疼爱小辈,当初元后早逝,她也曾庇护过太子。
好端端的祖孙,就算生出隔阂,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原因怕是出在别人身上。”
军师沉默片刻,倒也没有反驳。
他很清楚神勇侯有多执拗,他看似粗枝大叶,放肆不羁,实际上却十分重情重义,对待唯一的妹妹,也不忍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
可惜,人心易变。
军师暗自叹息。
时间不等人,太后仅在军营歇息一晚,便浩浩荡荡往新城所在的方向赶去。
月懿公主也在马车内,每日亲自用玉棒为其涂抹药膏,侍奉的周到又殷勤。
对此,太后颇为满意。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车队已经能看到远处壮观威严的城池,在落日余晖映照下,越发显得雄伟恢宏。
相隔虽远,却能瞧见无数人流排成长队,井然有序的进入其中。
“这就是太子妃建的新城?”神勇侯沉声道。
要是仔细分辨,便能听出他言语间的一丝赞许。
要是神勇侯没记错的话,太子妃今年不过一十九,年纪轻轻,便有这份能耐和魄力,真是后生可畏。
“司氏便是靠着这座城池,肆意奴役大月百姓,造了数之不尽的杀孽。”
太后手里攥着锦帕,轻轻擦拭眼角,控诉对司菀残暴的行为。
旁边的月懿公主一语不发。
她看着那群排队的人。
眼神越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