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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真容

    半盏茶后,薛向的视野里出现两艘画舫,皆是灯火灿烂,映照画栋雕梁。

    两艘画舫正在驶离,一艘逶迤向北,一艘缓缓南行。

    薛向听女冠说过,她们要去剑南,他便朝南行的那只追去。

    晚风如浪,湘水浩渺,头上明月高悬,残星如豆。

    远行之人,若心无托寄,渺沧浪,瞩飞云,万千思绪,必然汇聚成诗。

    黄裙女屹立船头,挺拔的酥胸剧烈起伏。

    雪剑也冷着张脸,“福柔郡主好不当人。

    亏元君在神京时,还常请她结社,助她成名。

    现在,她成了气候,反要蹬鼻子上脸。

    早知道,朝廷遴选去东海和亲的贵女,就不该帮他说话,让他嫁给那些披鳞带甲的妖怪,她就老实了。”

    黄裙女哼道,“人生在世,遇人不淑,交友不慎,自是难免。

    毕竟几人有真心,皆是逢场作戏罢了。”

    雪剑道,“算了,不想这些人了,此来云梦,也不是全无收获的,至少薛郎君就很好呀。”

    黄裙女怔了怔,眼前浮现起那高高大大、英俊爱笑的薛向模样。

    “禀元君,前方有人拦路。”

    麻脸船长从二层甲板上探出头,高声喊道。

    黄裙女冷哼一声,雪剑先冲了出去,嗖地一下,雪剑冲回,“是薛郎君。

    他真是有心了,昨天本来都送过了,这么晚还赶过来。”

    不多时,薛向登船,见黄裙女,拱手行礼,余光却四处打量,心中甚是失望,我装波衣的舞台哪里去鸟?

    他心中郁郁,口上却是一片款款深情,“……虽说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但元君待我恩厚,我恐元君深入剑南,再难看到《凡间》,特将全部存稿奉上。

    以稍解元君旅途疲乏。”

    他嘴上说着,心里在盘算着这画舫的价值,知道自己来对了。

    能用得起这种规制画舫的,非富则贵。

    他才不在乎旁人说他钻营、市侩,他现在还没有不钻营、不市侩的资本。

    黄裙女这辈子收的礼物多了,见的人也多了,这回,真被薛向的诚意打动了,烦闷的心情立时好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捧烟花在天空炸开,立时光影遮天。

    薛向定睛看去,哪里是烟花,分明是文气显化。

    文气显化的光影,直直飘到他们这艘画舫正上方,显化出一个妙龄美女,戏扑蝴蝶的美妙景象。

    天空上铺成的画面,是动态的,视角冲击力极为霸道。

    光影一阵激闪,动态画面边上,出现如椽巨字:

    舞破东风素袖寒,蝶惊花影两相看。

    忽栖眉黛凝眸处,竟作春山一抹峦。

    “嗤”,

    雪剑冷哼道,“真能吹捧,她有这么美么?和您比……”

    “雪剑!”

    黄裙女喝止。

    薛向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信息1,另一艘画舫上的人,必是不招女冠喜欢的。

    信息2,女冠即将远赴剑南,那艘画舫前来,必不是巧合。多半是打着送行的幌子来,秀了女冠一脸。

    “想什么,来什么。”

    薛向暗喜,他正愁送的人情不够。

    当下,送出文气,轻轻一抬手,文气冲霄而起。

    “薛郎君,你抽炼到了文气?”

    雪剑高兴地跳起来,拉着黄裙女道,“元君,他抽炼出了文气诶。”

    雪剑正激动,天空之中,意象铺开。

    顿时,明月横江,云霞轻涌,一个身着黄色霓裳的玉人,蹁跹行空,纤足踏过,步步莲花。

    明明白纱遮面,偏偏给人一种玉颜如天的惊人美感。

    这边异象才生,远处画舫仿佛来了精神,立即停船。

    霎时,接连三道光影腾空,横江铺出光影,显露的正是先前扑蝶美人。

    “薛朋友,无须和他们争。”

    黄裙女轻敛裙裾。

    雪剑攥紧了拳头,给薛向打气。

    眼见,那边便要开始铺陈文字,天空之上,黄裙美人身畔,先闪出了巨幅文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诗句一出,流光溢彩,一缕文脉显化的意象,几乎化作实体。

    另一边,数道铺成完意象,正显露文字的动态画面,忽地停止了文字。

    忽地,数幅动态画面,也如烟泡一般消散。

    “啊哈,他们倒有自知之明,知道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比不过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薛郎君,端的是妙人妙语。”

    雪剑跳脚喊道。

    船老大也倍觉解气,不用雪剑吩咐,径自催动画舫,朝那边靠去。

    那边停驻的画舫,顿时启动,加速离开。

    雪剑高声欢呼,黄裙女虽不言语,肢体语言也流露出轻快,邀请薛向饮茶。

    薛向饮完一杯茶,画舫已行出十余里。

    他不便再送,起身向黄裙女告辞。

    他才转身,忽地凝住,低声道,“元君待我恩厚,学生没齿难忘。

    但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月。

    唯恐,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不知元君可否让我一睹真容。”

    他并非诚心要看美人,实则是测试自己在女冠心中份量。

    若她不肯,这大腿就抱得不怎么结实,这条线就不值得再下重注。

    黄裙女怔了怔,心里不禁想“倘我没有云想衣裳花想容般的美貌,会不会令人失望”,转念又想确实再会遥遥,若真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未免凄凉。

    她解下面纱,露出一张工笔画才能画出的面庞,眸间秋水盈盈,饶是薛向见惯柳眉的绝色,也被晃了心神,赶忙拱手,“元君珍重。”

    说罢,下了画舫,转乘小船,遥遥归家。

    目送薛向乘船远去,黄裙女怅望残月,聆听晚风,万顷波涛俱化心声,“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剑南西。”

    忽地,一道巨大黑影扑腾上船,正落在雪剑肩上,赫然是一只碧眼金雕。

    雪剑收敛少女娇俏,取下金雕足下信筒,展信细读。

    读罢,皱眉道,“剑南那边进展不顺,咱们得赶紧过去。”

    “预料之中的。叫查薛向,有无消息?”

    “有消息了,他在云梦的局面不妙,掺和进云梦城掌印级别的争锋。

    看着现在风光,弄不好就遭殃的池鱼。

    再一个,他竟出身江左薛家,算起来,跟您还是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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