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松了口气,抬头,却看到Hei爷那双猩红的兽瞳,依旧死死地锁定着他。
威胁,还未解除。
那不是Hei爷的眼神。
那是一种纯粹的、饥饿的、想要将眼前一切活物撕碎、吞噬的野性。
它弓着背,肌肉虬结的身体压得极低,像一头即将扑杀猎物的黑豹。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低吼。从它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熟悉的灵气,而是一种混杂着怨毒与血腥的、令人作呕的邪气。
“Hei爷!”林默试探着,压低了声音呼唤。
回应他的,是更加狂躁的咆哮。
“吼——!”
Hei爷动了。
它没有选择再次攻击林默,而是骤然转向,目标是那卷被林默护在身后的“鬼画”!
那幅画上,虽然已经没有了诅咒的力量,但依旧残留着七个怨灵和老鬼最本源的气息。对于被“血怨菌丝”支配的Hei爷来说,那是比鲜血更具诱惑力的养料!
不能让它得手!
林默脑中警铃大作。
他一个侧身,将画卷猛地向旁边一抛,同时身体重心下沉,右腿如鞭,扫向Hei爷的下盘。
然而,被污染后的Hei爷,速度与力量都超出了他的预估。
它在半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扭身,躲过了林默的扫堂腿,四爪在地面上借力一点,身体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精准地扑向了画卷的落点!
该死!
林默来不及多想,只能眼睁睁看着Hei爷的利爪,即将触碰到那张画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喵呜——!”
一声凄厉中带着一丝清明的猫叫,突然从Hei爷的喉咙里发出。
它那探出的利爪,在距离画卷不到一寸的地方,猛然停住。
它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金色的光芒,在那片血红的深处,顽强地亮了一下,又迅速被淹没。
是Hei爷自己的意识,在反抗!
它在用自己最后残存的理智,对抗着“血怨菌丝”的侵蚀!
就是现在!
林默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没有时间去背包里翻找更合适的工具,也舍不得用那些可能造成永久伤害的法器。
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无奈的方式。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张开双臂,不是为了攻击,而是用自己的身体,将那只正在剧烈挣扎的黑猫,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噗嗤!”
利爪入肉的声音。
Hei爷的后爪,因为剧痛和狂暴,不受控制地在他的大腿上,划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林-默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双臂肌肉虬结,如同铁箍一般,将Hei爷彻底锁死在自己胸前。
“给-我-安-分-点!”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
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
那股熟悉的,如同白色棉絮般的菌丝,立刻从他的伤口中,争先恐后地滋生出来!
感染,再一次发生!
“掌柜的!”一声虚弱的惊呼。
昏过去的阿四,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到的,就是林默抱着狂暴的黑猫,自己腿上长出恐怖“白毛”的骇人景象。
“别过来!”林默头也不回地喝道。
他没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伤口。
怀里的Hei爷,挣扎得越来越厉害。那股狂暴的力量,几乎要挣脱他的束缚。
他能感觉到,Hei爷体内的那股邪恶能量,正在疯狂地吞噬着它自己的生命力。
再这样下去,就算Hei爷不被菌丝彻底控制,也会力竭而亡!
必须立刻想办法!
物理束缚,只是权宜之计。
林默的脑子,在剧痛与焦灼中飞速运转。
撬棍?不行,会打死它。
符纸?没用,菌丝是实体。
雄黄酒?更不行!那是灌进它嘴里,还是给它洗个澡?无论哪种,Hei爷都活不成!
“系统!”他在心中狂吼,“有没有办法压制它体内的污染,不伤及性命!”
【检测到宿主同伴遭遇‘血怨菌丝’重度污染,生命体征快速下降。】
【正在生成解决方案……】
【方案一:强效净化符(三阳真火符)。可瞬间焚尽菌丝,但对宿主灵魂造成不可逆灼伤。价格:三万阴德。】
【方案二:玄冰镇魂咒。可暂时冰封污染,延缓扩散,但无法根除。时效:十二小时。价格:两万阴德。】
【方案三:兑换特殊道具‘玄金缚灵索’。可强行束缚目标,并抑制其体内能量活性,达到物理与能量双重镇压效果。优点:无副作用。缺点:无法清除污染。】
“兑换‘玄金缚灵索’需要多少阴德?”林默立刻追问。
【道具:玄金缚灵索。价格:三万五千点阴德。】
三万五千点!
这几乎是他这次事件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但林默没有丝毫犹豫。
钱没了可以再赚,Hei爷没了,就真的没了。
“支付三万五千点阴德,兑换‘玄金缚灵索’!”
【支付成功,当前余额:六万四千六百六十点。】
【‘玄金缚灵索’已发放至储物空间,请宿主提取。】
几乎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林默空着的左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根通体暗金,如同细蛇般柔软的绳索。
绳索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肉眼难辨的符文,散发着一股平和而威严的气息。
“吼!”
怀里的Hei爷,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气息的威胁,挣扎得更加疯狂。
它的爪子,在林默的胳膊上,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
林默忍着剧痛,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他猛地将Hei爷往地上一按,用膝盖死死压住它的背脊。
“得罪了,伙计!”
他左手一抖,那根“玄金缚灵索”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自行飞出,闪电般地在Hei爷身上缠绕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绳索自动收紧,将Hei爷的四肢和身体捆得结结实实,形成一个诡异而牢固的“猫粽子”。
随着绳索上的符文逐一亮起,一股无形的力量,渗透进Hei爷的体内。
它那狂暴的挣扎,渐渐平息。
身体的膨胀,也缓缓消退,恢复到了正常的大小。
喉咙里的咆哮,变成了不甘的低声呜咽。
那双猩红的兽瞳,血色褪去了大半,虽然依旧充满了暴戾,但深处,似乎又多了一丝困惑与茫然。
“玄金缚灵索”起效了。
它压制住了“血怨菌丝”的活性,也让Hei爷暂时恢复了一点点的神智。
“呼……呼……”
林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腿上和大臂上的伤口。
那些白色的菌丝,因为失去了Hei爷这个“感染源”的持续刺激,生长速度变慢了许多。
他不再犹豫,从背包里拿出那瓶所剩不多的雄黄酒,咬着牙,对着自己的伤口,淋了上去。
“滋啦——!”
又是一阵烤肉般的焦臭和难以言喻的剧痛。
林默疼得浑身一哆嗦,额头上冷汗涔涔。
“掌柜的!”阿四连滚带爬地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担忧,“你……你没事吧?”
“死不了。”林默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看着自己伤口处那些被碳化的菌丝残骸,眉头紧锁。
事情,远没有结束。
这只是治标。
不找到根除“血怨菌丝”的方法,他和阿四,还有Hei爷,都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定时炸弹。
谁也不知道,这感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
“掌柜的,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阿四指着被捆成粽子的Hei爷,声音都在发抖,“Hei爷它……”
“它被污染了。”林默的语气沉重,“从医院B2层带出来的那东西,比我想象的要邪门一万倍。”
他站起身,走到Hei爷身边,蹲下。
Hei爷安静了下来,只是用那双依旧带着些许红色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它似乎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很糟糕的事情。
林默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玄金缚灵索”只是压制,他能感觉到,Hei爷的身体里,那些菌丝像一颗颗休眠的种子,依旧存在。
必须找到真正的解药。
他环顾四周,天台上一片狼藉。
阿四腿上有伤,自己也挂了彩,Hei爷更是成了个“生化武器”。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阿四,还能走吗?”
“能……能是能,就是腿有点软……”阿四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脸又白了几分。
“那就走。”林默当机立断,“我们回当铺。”
他将那幅“鬼画”重新卷好,塞进背包。然后,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猫粽子”,犯了难。
就这么提着回去,半路上被人看到,非得上本地新闻头条不可。
他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将捆好的Hei爷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留一个透气的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阿四。
“你先下去,到路边打车。”
“那你呢?掌柜的?”
“我断后。”林默拍了拍腿上的灰,“顺便,叫个外援。”
他需要一个,能解决这种“疑难杂症”的专家。
而他的脑海里,恰好有那么一个人选。
等阿四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楼梯口,林默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催命呢?”
“王医生,是我,林默。”
“林默?”电话那头的老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更加不善,“三济当铺那个小兔崽子?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说,又有什么破事?我这儿不治相思病,也不管早泄!”
“都不是。”林默苦笑一声,开门见山,“我遇到个麻烦,一种很怪的病。”
“怪病就去大医院!找我这个土郎中干什么?我早就不出诊了!”
“大医院治不了。”林默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病人被一种东西感染了,伤口上会长出白色的,像棉絮一样的丝状物,见血就长,速度极快。用雄黄酒可以暂时烧掉,但无法根除。”
他详细地描述了“血怨菌丝”的症状。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林默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就在他准备再问一句的时候,王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暴躁和不耐,取而代লাই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很阴晦的地方。”林默没有说得太具体,“跟几十年的怨气有关。”
“……你现在在哪?”
“市立医院,天台。”
“把你的病人,还有那个感染源,立刻,马上,带到我这儿来!”王医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记住,路上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到伤口或者那个源头!快!”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林默收起手机,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的同时,又悬起了另一块。
王医生,听懂了。
这说明,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
半小时后。
城市另一端,一条僻静的老街深处。
一间挂着“杏林春”牌匾,却连门板都快要烂掉的中药铺门口。
林默搀扶着阿四,从出租车上下来。他另一只手里,还提着那个用外套包裹的“包裹”。
药铺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孤灯。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发出“嘎吱”悲鸣的木门。
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混杂着上百种药材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店铺里,一个身穿白色对襟褂子,头发花白,瘦得像根竹竿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排顶到天花板的药柜前。
他就是王医生,王修齐。
“来了?”王修齐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来了。”
“东西放地上。”
林-默依言,将怀里的“包裹”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扶着阿四,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王修齐缓缓转过身。
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他的目光,没有看林默,也没有看脸色惨白的阿四,而是径直落在了地上那个不断蠕动的“包裹”上。
他走上前,用脚尖,轻轻地将外套的一角,挑开。
露出了被“玄金缚灵索”捆得结结实实的Hei爷,和它那双依旧泛着淡淡红光的眼睛。
王修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蹲下身,凑得很近,鼻子在空气中,仔细地嗅了嗅。
“果然是这东西……”他喃喃自语,脸上的神情,是林默从未见过的,极度的厌恶与憎恨。
“王医生,这到底是什么?”林默忍不住问。
王修齐站起身,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阿四面前,示意他把裤腿卷起来。
当他看到阿四腿上那道被雄黄酒烧灼过,血肉模糊,边缘还残留着黑色灰烬的伤口时,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手法倒是对路,可惜,治标不治本。”
他再次看向林默,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情绪波动。
“小子,你这次,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了。”
他转身,走到药柜最角落的一个抽屉前,从里面,摸出了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书角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的,线装古籍。
他将古籍放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吹开上面的灰尘。
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篆字。
《洗冤录》。
而在那三个大字的右下角,还有两个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
残卷。
王修齐用干枯的手指,抚摸着封面,像是抚摸着情人的皮肤。
“我师门一脉,传下来,就是为了对付这些阴损歹毒的‘方子’。”
他翻开书页,找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种形似水蛭,却通体雪白的诡异虫子。
“这不是病,也不是毒,更不是什么菌丝。”
王修齐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那个插图上,声音冰冷得像是从九幽地府里飘出来。
“这叫,‘活血蛭’。一种用死囚的怨气,混着刚死之人的鲜血,再配上七七四十九种阴毒草药,人工催生出来的……邪物。”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
“寄生,控制,把活人,变成一具,只会提供养料的,行尸走肉。”
***
三济典当铺流水账(戊戌年三月十八日寅时末)
■阴德点收支
收入:无。
支出:三万五千点(支付“玄金缚灵索”费用)。
当前余额:六万四千六百六十点。
■当品入库
无。
■特殊事项记录
・天台危机升级,“血怨菌丝”污染爆发。
・已成功使用“玄金缚灵索”控制狂暴化的“Hei爷”,但污染未能根除。
・已对自身及阿四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暂时压制感染。
・已成功联系“杏林春”药铺王修齐医生,确认“血怨菌丝”真实身份为“活血蛭”。
・重大线索:从王修齐处,得知《洗冤录》残卷中,可能记载着根除“活血蛭”的方法。
■人员状态
・林默:从“战地兽医”模式,无缝切换至“重症病患”模式。身体多处挂彩,阴德余额大幅缩水,内心对后续治疗费用充满担忧。
・阿四:从“昏迷”状态苏醒,又目睹了新一轮惊悚场面,精神与肉体均遭受重创,目前处于“待宰羔羊”状态。
・黑猫(Hei爷):(被缚压制中)狂暴状态被强行中止,理智在恢复与混乱的边缘徘徊,已从“生化武器”降级为“关键证物”。
・王修齐:(专家上线)身份:神秘的中医传人。已确认病灶,正在翻阅祖传秘籍,即将开启“技术攻关”模式。
■下步计划
・等待王修齐从《洗冤录》残卷中,找出最终的解决方案。
・不惜一切代价,治好阿四和Hei爷。
・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向王医生支付那笔,看起来就小不了的“诊疗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