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云龙子手持一把祟扇,正满目骇然盯着这满地碎尸,哪怕只有区区十来具,依旧忍不住让他后背泛起一股深深寒意。
他抬头盯着那位佝偻老道,更是没来由的一种毛骨悚然之意油然而生。
“你……”
他盯着那只青铜蛤蟆,以及那一件与李十五一模一样祟袍,明明两者体型相差极大,偏偏袍子套在老道身上依旧合身。
“你……你是李十五师父乾元子!”
李十五到处送乾元子画像,云龙子自然见过,且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又顺手做了个抖开祟扇动作,偏偏手中扇子像是黏在一起了似的,任凭他如何使劲儿都是抖之不开。
“你认识老道?”,乾元子咧开一嘴黄牙笑得瘆人。
“认……认识,你徒儿经常提起你!”
云龙子屏息凝神,在他看来,这丑恶老道浑身没有一丝修为,凡人得彻彻底底,可他就觉得心中莫名惊悚。
乾元子点了点头,又身子轻轻摇晃了几下,似在哄后背襁褓之中婴儿。
他道:“后生仔,可知我那徒儿去哪里了?”
“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还有,他最近又在做些什么?”
听着老道一连三问,云龙子硬着头皮道:“你……你那徒儿,之前参与人族守山之战,在那里认识的!”
“守山?”,乾元子沙哑笑着,“老道虽不知守山何意,但也晓得,我那徒儿不会如此本分的,除非有人能死死镇住他,否则他怕是要翻天。”
云龙子一怔,牵强回道:“您老说得对!”
“他把人族修士卖了,最后又挨个挨个将我们活剐。”
烛火流淌间,乾元子佝偻身影于火光摇曳中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融进阴影里。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般的低笑,像破风箱在拉扯,欣慰道:“老道三十个徒儿,就十五徒儿最入我眼,也学我学得最像。”
“后来呢?”
云龙子道:“李十五之事,我了解不多,上一次遇见他是在一片灰雾之中,他……他将其中千万之人全部杀了,真的都杀了,还是用绳子勒住脖子吊死的!”
“再之后,有很多大能修士冒了出来要治他罪,要弄死他,然后这千万之人不知什么缘由又重新活了过来。”
烛火徜徉,乾元子一双浑浊眸子望之不清。
他压低了声,似是在笑,又似在嘲讽。
“呵呵,若是没人治我那徒儿罪,说不定那些人根本活不过来。”
“你们不知道,我那徒儿本性对人命就是轻蔑的,骨子深处看他们就犹如蝼蚁,偏偏他还以为自己心地善得很,认为一切都是我这个当师父的错。”
云龙子弱弱道:“您……您老为何污蔑李十五,他可是人族一朵倾世善莲,世间至善!”
乾元子抬头望去,似有不解。
云龙子:“不……不是我,是一个姓妖的总是这副口吻,和这姓李的一唱一喝的,就像唱双簧似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浊狱那一对双簧祟妖,就是演得他俩儿。”
乾元子似有不解:“后生,什么是祟?”
云龙子猛地瞪大眸子:“不……不是吧,您老这般大岁数,连祟是什么都不知道?您手中那青铜蛤蟆就是一只祟兽。”
“这畜牲吗?”
乾元子接着烛光,摩挲着手中棺老爷。
“它啊,老道当初听街头唱戏的讲,那神仙中人有什么芥子空间,物件收放取用全凭一心,于是就也想要这么一个。”
“结果没过两天,就抓到这只蛤蟆。”
“且一碰到手,就知它叫做棺老爷,后面就一直喂,一直喂,肚子也越来越大……”
“至于祟,老道荒山野岭,风餐露宿数十年,从未碰到过一只,可能老道运气不错吧!”
云龙子瞪大了眼,宛若听天方夜谭一般。
这时。
却见乾元子将柴刀,再次给抽了出来。
云龙子一颤:“您老这是干什么?”
乾元子粗糙手指抚过刀锋,映出他眼底一丝难以捉摸幽光,缓缓开口:“你这后生仔年龄太大,已经过了十八之龄,否则老道也收你为徒,带你去寻仙。”
“既然你没仙缘,就给你剁了吧。”
“反正将来一天,我那十五徒儿说不定也会剁你,所以替他省省事儿。”
刹那之间。
云龙子只觉得自己头皮,仿佛彻底炸开一般。
他咬牙般凶狠道:“老畜生,你同你那徒儿李十五一样,都不是啥好东西。”
“只是,你区区一介凡人也想杀我?”
只见云龙子周身泛起一道深红光芒,一道道杀机如匹练一般交织,口中喝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斩!”
然而也就在这时,惊变生。
一座缭绕着漆黑之气,呈现拱形的青铜门户,轰然从天穹之中坠落,且从云龙子身上穿了过去。
乍看上去,就像云龙子主动从这个门户之中穿过的一般,更诡异的是,其一身元婴境之修为,此刻好似卸了气一般,哄然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也是这时。
一位七八岁小童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像是在追着什么,他并未注意到院内情形,只是率先一个劲儿弯腰歉意道:“这位大哥,真的对不起!”
“俺大爷吓我说仙人们坏,说他们捏死我就跟捏死个小鸡仔似的,我夜里怕得睡不着觉,所以就请‘神’开了一座门,任何仙人从这座门之中穿过,就会变成跟我一样的凡人。”
“我刚刚试着催动这座门,结果不小心就给它弄得飞到天上去了,我追了好久,没把大哥你砸到吧……”
乾元子背负着婴儿,手持一把柴刀,一声声低笑着。
烛火摇曳,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活物般在墙上扭动:“后生仔,逃吧,老道我好久没有追着人虐杀了,当真是怀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