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简朴的舞会后,我的知名度提高了,中小学的老师们更加紧密地融合起来。就连校外之校交往也日渐频繁起来。有些家属每天放学后从外面回来,参加学校的文化活动。我不再教任何一个女性,她们相互交流学习,一些徒弟几场下来就变成了师傅。我教会了几个人,根本就不需要我了,她们象排好课程表一样好久该上课,如期举行。就连王老师也不再请我去了。我有一种失落,其实也有放松的快感。没有了任务,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要是长期坚持下去,可能有不怀好意者,还以为本人对那些长得水灵的领导家属蠢蠢欲动,有占便宜的嫌疑。还是尽早见好就收,免得多生事端。这个群体不是我这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一天课余,我到区教办去办事,交一份文件,遇到了张老师。她突然问我:听说你在教那些女老师跳舞哇?
我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这几万人的清流乡,说大也大,绝大多人都不认识;说小也小,一件小事不到一天就让人知晓了。幸好后来几天我没有再跟她们玩,否则,这张老师就会怀疑我无所事事,寻开心。
我跟张老师作了说明,那是教音乐的王老师请我去教两天,她们学会了,我就没有再参与其中。看起来是好事,但要是被传起来,就会变味。人言可畏。我在古楼山上被上过的第一课,让我记忆犹新,我必须深刻吸取教训。我每天很有规律地上班、学习和生活,谨小慎微地做好每件事,保证每个环节不出差错。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按照校长安排,我负责统计每个教职工工作量的时候,传到后勤发补贴。其中有一位中年男教师质问我;为什么凭你一个人的统计就这样简单地发钱?我做了几年类似的工作,第一次有人产生了这样的质疑,当时有些生气,便说:我听命行事,你去问校长好了。他更来气,他说谁做的,就找谁。咋一听,还有道理。于是就把表册翻开,逐一解释,仿佛跟上面派来检查工作的人汇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委屈了。你作为一名普通教师,可以来咨询可以,可要兴师问罪,还是太过分了。我叫他先坐下来,去请校长来解释,这样跟妥当些。他更来劲,说我逃避责任,还拍起桌子来了。
这时候隔壁的覃书记和严副校长被惊动了,立刻过来加以劝阻。两位领导的介入,这位老师离开了办公室,暂时进入平静状态。我后来才听说,这位老师总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一心想进入领导层,可就是因为脾气暴躁,还爱钻牛角尖,老师们在每次民主测评时,过不了关,一直搁置下来,做个普通的教师。他也希望暂时进入办公室,搞些管理工作,可校长就是不答应。于是看见我一来,就寻机会找岔子。我得知后,还是理解人家的。他也会写文章,还在地区教育局编发的《教育快讯》上发表过稿子,他自认为怀才不遇,所以有些郁郁寡欢。我要主动找他沟通一下。要让这颗钉子不要伤着我。我跟他明说自己的打算,到这里是作为跳板,随时都有离开的可能。请他在工作中不要有针对性,我对他是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他对我不再具有“敌意”,这个症结终于解除了。这就是做思想工作的重要性。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往,我们后来还成了文友,相互交流写作心得。
我以前教过书,做多年的教务干事,到这里来做行政管理工作,有些工作还是处在深入学习实践阶段,对外联系方面还是收获不少。与区教办和文教局各股室打交道,也认识了不少人。人脉关系更宽了。有人建议我去活动一下,弄个副校长当当,也许对以后的发展更有利。我实话说了,我的性格不适合那个行当,更没有握权的欲望。我还说了,要不是为了实现外出闯荡的计划,怎么会从一所全国重点中学调来普通的乡初中呢?这不是做的亏本生意吗?这个帐谁都会算啦。在这个位置也不会长久的,我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到底有多无奈。好心者还在笑我太天真了,引用“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名言来劝导我,要想清楚,不能莽撞,不是哪个都适合下海的。
我心情不好,回马伏山老家,探亲看看家人,在本队得知了一件寻亲传奇。
王忠是家里老大,在大集体时代,为了弟妹读书,他小学毕业就跟着大人干农活,披星戴月辛苦一天,可以挣到一碗面钱。村子离清溪场镇有十几里路,山路弯弯,坎坷不平,赶场极不方便。地质灾害频发,几年前就发生了一起特大滑坡,导致两个生产队队位移,三十多家农户搬迁。乡政府处置得当,没有人畜伤亡。那时暑天旱灾严重,村民闹饥荒争食物之事时有发生,所以每一次跟王忠提亲都以失败告终。父母眼看儿子也要加入到七八个光棍的行列,便饥不择食地找到邻乡一个瘸子姑娘,草草地娶进屋。瘸子虽残疾,但脾气大,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大喊大叫,还爱拌东西。好在她生育能力强,六年时间就生了3个,人丁兴旺带来的喜悦,让王家不跟瘸子一般见识。
三个孩子都成长起来,父母早早归天。王忠一人干活,养活三个孩子,房屋破旧不堪,上天漏雨,就用桶和盆子接着。为了生存,旧账未还,又添新账,他顾不了房屋维修。渐渐地,他家就成了民政救济的主要对象,全村两户特困户,他家是其中之一。一年一床被子,一人一套过冬衣服,还有百把斤粮食,还加点肉食补助,过年绰绰有余。
孩子学费缴不起,只好跟班主任老师说先欠着,指望减免指标,象岁末等政府救济通知一样。
大儿子王聪还算争气,考试获得第一名。有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天,王忠带孩子到完小开颁奖大会,喜形于的父子拿着奖状和一本书等奖品,难免有些失望,他说怎么不发点奖金呢?这奖状只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父子俩奔出校门,穿过用青石板铺的窄小老街。王忠想快点回家,而王聪看见香气扑鼻的烙饼,仿佛脚板钉了钉子,眼睛盯着饼子,象牵着线子,一直走不动。老板说:“小朋友,来一个,一毛钱。”王忠说:“好贵,算了,聪儿走,我们下次来买。”边说边拉起王聪往回走。吃不起烙饼的滋味,让王聪铭心刻骨。
邻里有家沿海亲戚结婚多年无孩子,听说王聪读书成绩好,便想收养他。王忠有些舍不得,但又没有抚养成才的能力,便提出条件,要对方出1000元的抚养费,过厌了穷苦日子的王聪虽愿意到好地方去,但离开时,一步一回头,步步泪流流。
二十多年过去,王聪在厦门一所名牌大学毕业,还攻读硕士学位后,找到了一份人人羡慕的科研工作,并存入了一笔六位数的巨款。在今年的年休假中,王聪想起了老家,更想念父母家人,想念故乡的一草一木,于是跟养父撒谎说十几年的寒窗苦读,累了,想出去转一转,便暗地里踏上了寻亲之旅。
他恍惚记得老家有个革命家王将军,便在电脑上一搜索,了解了许许多多有关家乡的事。
王聪下了火车,迫不及待地直奔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县城大码头。原来离开老家时,弯曲窄小的碎石路面行驶,颠簸了两个小时,这次坐快艇回镇,浪遏飞舟,归心似箭。在县城通往家乡的河面,看见正建一座投资近亿元横跨江湖的钢筋大桥,明年可以坐小车过桥走公路直奔家乡,他异常兴奋。
几分钟后,他还看见岸边树立了一块大型宣传牌,上面写着:将军故里欢迎你。他想,一定是指那位在家乡创建红军的王将军。他坚信自己没有走错路。
15分钟后到了大码头,他疾步登上“母子”雕像前居高观望,山环环绕,如诗如画。半岛座落在青山绿水间,幢幢新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新修的滨河路,俨然沿海的居民小区。这里比那时的县城还要美丽。眼前的一切,怎么就没有一点记忆碎片呢?难道弄错了?他回到码头,询问小饭店的老板:“这里是清流镇吗?”
老板说:“怎么,你是第一次来吗?”王聪说:“不,我是清流人,离开二十多年。”老板说:“怪不得,你只记得老场镇,因为修水电站,老街被淹没,搬迁到这里好多年,比老街扩大了十多倍。”
王聪问:“街道还有卖烙饼的吗?”老板说:“现在谁还吃烙饼哟?清流镇现在是旅游大镇,是红色旅游和生态旅游的好去处,变化大得很哟。”
码头停靠着十几辆载客的崭新摩托车。有一个年青人走到王聪面前问:“老弟,你走哪里?”
王聪说:“我不知道?”年青人说:“你不会是说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