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坡县北面,奇山兀立之下,有一宗派山门,角楼古朴,有亭台楼阁,有水榭春池,还有一头巨大的犬状山兽,匍匐在灵池边上。此时,恰好是静修的撞钟时辰,一声沉闷且重的古钟音,瞬间震散了整座山门的浓雾。
“有些吵。”山门南面的亭台里,一个道袍男子闷闷开口。约莫是发现说错了话,又急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此钟音有醍醐灌顶之效,我竟有些不胜耳力了。”
在道袍男子的面前,一个山门执事并未怪罪,淡淡一笑。
“上修过誉了。我火水宗也明白,上修此时的心情,应当是有些不好的。谁也没有想到,大王村的事情会变得如此。”
闷闷的道袍男子,正是仁义剑李正。因为火水宗的关系,他撇弃了某种道义精神,选择了旁观。
却不曾想,三个火水宗的弟子,被村人反杀了。放在哪里来讲,都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你家老祖还没结丹成功么?”
修仙之境,以炼气为始,然后是筑基,结丹,元婴,化神,洞虚……一个昭国的边陲小镇,不说结丹境,即便是能筑基成功,都足以开宗立派了。
“上修说笑了,不过几个村民,再派一些内门弟子出去,何须我家老祖亲自出手。”
李正坐下,眉目间藏不住烦闷。
“我听人讲,大王村的后山鹰巢,是有巨宝的。有人见着了,那方后山似有宝光闪动,虽不及七彩紫气,但终归是出宝的预兆。”
“我觉着,可能是有人在使坏。”山门执事想了想,“若是真有宝,先前都不见任何预兆。”
李正淡笑,“你家的那位弟子,可是死在鹰巢的。再说了,若是没有宝,那些个村民,如何能打赢贵派的三个弟子。别担心我会抢宝,天下人都知我李正,如我之名,性子刚正,从不做宵小之事。”
山门执事沉默了下,没打算接这句话。
“鹰巢有宝的事情,只怕这附近一带,许多人都知道了。说不得,还会有外来的野修,宗门高手,都会过来夺宝。毕竟再怎么讲,一帮村民能杀死修仙弟子,已经相当于某种证据了。”
“上修的意思,是要去大王村咯?”
李正神色踌躇,“那些村人里,有个叫宁景的,似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知为何,我总是不想看到他。”
“他很快死了。就算那鹰巢有宝,退一步讲,以我家老祖结丹期的本事,那巨宝也该是我火水宗的。不过在此之前,宜快刀斩乱麻,我已经传了宗门之令,我宗的内门第一弟子,准备出发了。”
“第一弟子?很厉害么。”
“与上修一般,去年便入了筑基。而且,还是以女子之身入境。我说的,大王村要死绝,谁也保不住!”
……
连着二日,在村子的一座空院里,宁景按着苏木的意思,将乌头这些人都聚了过来。
汲取灵气后,短时内不能彻底化用,使他们的全身经脉开始错乱,特别是乌头,连肚腹鼓胀起来。作为半吊子大师的苏木,来回奔走了一夜,才想出了解决的法子。
和苏木并肩回走,宁景松了口气。
“兄长,我多问一句,若是刚才乌头他们,无法化解积气,会变得如何?”
“爆体而亡。”顿了顿,苏木犹豫着又补了句,“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入魔。”
“走火入魔?”
“差不多了。人之修炼,使灵气在体内运转,方能御使仙器,功法。若经脉错乱,且灵气周转失了规则,自然是悖了仙道。在这其中,也有极小的可能,忍住灵气灼身之痛后,一朝入魔。入魔之后,修为会短时内暴涨,但若没有压制之法,不出一日,便会爆体而亡。”
宁景听得神色凝重。
“狗曰的宁景,你别鸡毛乱想。”苏木鼓起眼睛,难得像一个兄长嘱咐道,“我告诉你,这世间的魔道魔门,用的便是此法,百人弟子,未必会出一个能成功入魔的。那黑心的魔门长老们,便抓来不谙世事的少年,以浸了寒气的血刀,从头顶的百会穴破峰,使其立即经脉逆乱,灵气灼身,逼其走火入魔。”
“破峰?”
“大概是……从头顶一刀扎下,破了规则的运转周天,便叫破峰。这可是百死一生的事情。不过,要是成功入魔后可不得了,百多年前郸州有个小宗派,门主刚到结丹期,遭三个元婴期的高手围攻,不敌将死,他成功破峰入魔,使三个元婴高手二死一伤。当然,后面他也死了。”
“求生无望,只得破釜沉舟。”
“自然是,便如乌头那边,要与火水宗同死。”
宁景叹息点头。
“不与你讲了,我嗅到了弟妹做的饭食,快些快些。”一边说着,苏木一边拖起宁景,正要往屋门走。
不曾想,不知哪儿跑来的乌头,一下子到了他们面前。
这位十六七的少年,在经过一场生死后,似乎长大了许多。先是对两人抱了拳,才取出一柄旧伞。
“见着还有雨,南村的两个阿嬷送来的,便想着送一柄来,免得你们湿了身子。”
“嘿,我这大乾坤派的大师兄,都懂尊师重道了。”
“不是山门长老么?”宁景无语。合着就记得在郸州的仙姑,其他的事情,全特么乱七八糟地给忘了。
“一样,都一样,左右这乌头,以后是我大乾坤派的定海针。对了乌头,你身子没事了吧?”
乌头露出干净笑容,“莫得事,刚巧我也要回去,给我母煎药汤了。”
火水宗的报复还没来,再加上村外的泼皮们也不敢守着了。这二三日内,算得上是大王村难得的安静时光。
“去吧,明日再来空院那边。”宁景笑道。
在乌头转身之时,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刚想再问,却发现乌头已经跑得飞快,转眼间便消失了。
“怎的?”
“无事。”
“那不赶紧的,老子都饿得打抖了。你若是懂些礼数,便该让我吃完那一锅的。”
“吃你娘的辟谷丹去。”宁景没好气地回道。
“嘿,还说长兄为父的。我儿宁景,你是个驴骡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