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门又不是客栈,哪有让人睡马厩的道理,你情愿,他还不肯丢这个份呢。
小童带着裴夏几人走过山门,在满目雪景里缓缓绕行。
路上不时能遇到一些年轻修士,穿着轻薄的袄子,在互相比试习练。
或是同样有人领着的,几个衣着服饰明显并非雪燕门的修士,错身而过,他们还会主动和裴夏几人打招呼。
一直走到宗门以西,小童领着在一间小院外停了脚:“就在此处。”
他推开房门,向内示意,院落只有很小一点,里面有一座主屋,主屋旁还修有一个耳房。
“随从可以睡在耳房,虽然挤了些,总比马厩要好。”
冯席明显松了一口气,裴夏也很满意。
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两三个人却足够施展,休整这些时日,也好给徐赏心喂喂招。
翻越蒙山这一路大概遇不到什么外人。
不过翻山之后就是幽州,那里是北夷的地盘,形势如何还不知晓,多教授她些不是坏事。
小童并未跟进院里,站在门口,从门柱旁翻开一个木牌子,探头向里问道:“还未请教师兄具体来自北师城何派?”
裴夏正把身上长剑斜到院里栏杆上,一时没有应答。
他不应,是在琢磨该编哪个。
要是哄骗冯昌海,这就无所谓。
但雪燕门是有根基的大宗门,随口报一个,要是回头说讲起来,人家宗门的绝学你一样不会,就不好辩解了。
结果裴夏这儿还没想出来,许浊风已经非常自然地回道:“虎鹤剑阁。”
小童不曾听过。
但还是老老实实写了虎鹤剑阁四个字在门牌上。
“师兄远道而来,今日就先好好歇息,每日餐食到点就会有人送来,若有什么忌口,也可直说。”
他似乎是说完,却顿了顿,又提醒道:“师祖辰贺在五天之后,但博彩比较,明日就会开始,几位要是有意,明日辰时可以到山门校场来,一并热闹热闹。”
裴夏都是一一应了。
可一抬头,那唇红齿白的少年还是站在门外,没有走。
他正纳闷呢。
一旁的徐赏心倒是先明白过来,几步走到门外,伸手从摸出几粒银子递给小童,笑道:“引路辛苦。”
小童这才喜笑颜开地躬身点头,转身离开。
这种事,倒是相府出身的徐赏心,看的更明白些。
少镖头望着对方的身影远去了,不屑地哼了一声:“干的世俗腌臜,还自称什么仙门,嗤。”
裴夏看了一眼许浊风。
老许自然是听见冯席的话了,他脸色倒是不见难看,只是手又不自觉地摸向了烟杆子。
裴夏也抽烟,对抗祸彘深感疲惫的时候,就会来一根。
可能许浊风也差不多吧,心烦的时候就想嘬两口。
他注意到了裴夏在看自己,有些无措地四下张望:“呃,我是不是该给你们拿拿行李?”
几个人都是空手,最大的行李是裴夏的剑。
本来也没打算待多久,长则五天,等许程风的寿辰结束,混在人群里下山。
短则三日,裴夏养好精神,图个避事,偷偷摸摸地溜了。
“不用,先休息一会儿吧,然后……”
裴夏看看自己三人身上风尘仆仆的:“然后,这山上有没有什么能采买的地方?我们去买点干粮,弄身换洗衣服,也该洗个澡了。”
他说完,朝着许浊风扬了扬下巴。
老许上山,不就是为了看看宗门如今的状况吗,正好是个由头。
许浊风了然,点点头:“雪燕门下山不便,是有个货卖的地方,山下镇子的行脚商会每日挑担上山来的。”
那就好,省了不少麻烦。
往里推开主屋,中间一张圆桌,两边都是暖室,有床。
“噢噢噢噢,是床!”
陆梨撒开脚,“噗”一声就趴到了床上,软绵绵的,舒服的她连着滚了好几圈。
徐赏心也坐到床沿上,长舒了一口气。
自打逃离北师城到现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沾到软床。
总有种漫长旅途,暂时告一段落的放松感。
裴夏也松了口气,他坐在中间的木桌旁,翻开茶碗给自己倒了杯水:“是要好好休息几天了。”
他自己无所谓,早些年行走江湖,餐风露宿都习惯了,又因为祸彘,本来就睡不踏实。
但梨子还小,徐赏心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别看这一路上跟着镖队,但实际就没有哪次露宿是真歇息踏实的,每次总会积累一点点疲劳,怎么也消不掉,时间一久,身体撑不住的。
歇了一刻钟,屋里开始安静下来。
靠着床的陆梨和徐赏心已经先后睡过去了。
直到院子里传来许浊风的声音:“公子,我们出去走走?”
裴夏才把她俩都摇醒。
没办法,在别人地界,还是得跟在裴夏身边他才放心。
至于同样进了耳房就开始打呼的冯席……少镖头开心就好。
许浊风等在门口,背着手,眼中古井不波,四下扫望。
知道的是随从。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老祖呢。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许浊风感慨道:“雪燕门这些年真是好起来了,雪山顶上,搁这儿雕梁画栋。”
就说这客舍,四周环绕,中间还修了个小园林,那一路走来,处处亭台楼阁,都不太像江湖宗门,更像是哪位权贵的山庄。
“不都是依仗你的威风吗?”裴夏看他。
许浊风摇摇头:“我以为,声名打出了,他们心思应该多在广收弟子精进修为上,这些享受嘛,唉。”
也不是说不能有。
但是作为在外拼搏的那个,看到家里人如此挥霍,难免有点膈应。
正准备出门,巧的是,裴夏这小院两边的客房,也正好被人推开。
两伙衣着鲜明的年轻修士从里走出,看到裴夏几人,都是一愣。
随后,他们的目光越过裴夏,看到对面的彼此,则眼神更加玩味起来。
裴夏不想惹人注目,小声催促许浊风:“快走。”
却已经晚了一步。
两边人都往中间凑过来。
左边当先一个三十许的男人,手里持剑朝裴夏抱了个拳:“朋友,在下左山派孙廷峰。”
右边一样是个三十多些的男人,笑道:“左山派是什么派,怎么没听过啊?”
说完,更跨一步,靠到裴夏几人近了些:“长赫门邢风采,有礼了!”
两边看着都是在朝裴夏说话。
但眼神越过,却分明是在半空交火。
裴夏实在不想当显眼包,暗戳戳顶了一下许浊风的腰眼:“说话!”
许浊风只能上前一步,左右抱拳:“虎鹤剑阁,两位,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