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过半,砂石变成了长阶,冯昌海让镖队等着,自己先去了山门通禀。
没多会儿,跟下来一个穿着绸子的少年人。
这少年十四五的年纪,唇红齿白,却偏爱仰着头看人。
也不搭理人,就摆摆手让镖师们退开些,自己走过去,掀起了镖车黑布往里看了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眼。
三四次之后,才放下黑布,照旧拿鼻孔对人,哼唧着:“不好走山门,你们那处旁道过,往里有我派的人候着。”
冯昌海赔笑点头,一边招呼兄弟们赶车,一边给自己儿子使眼色。
冯席没跟着老爹走,和裴夏留在了原地。
那少年见裴夏几个还在身旁,这才多看了几眼:“怎么?”
裴夏笑道:“仙童,我等是自北师城来,外出游历的宗门弟子,路上遇到了冯镖头,便顺路来雪燕门,给许前辈贺个寿辰。”
一听到是自北师城来,少年的眼睛顿时清明了不少,不过说话的时候还像是含着什么一样:“哦,北师城啊,那倒是、是个好地方,我雪燕门也和北师城关系挺近的。”
说完,他仔细打量裴夏:“什么修为了?”
“振罡。”裴夏如实道。
这回他把抬起的下巴也放低了点:“那……倒是不错。”
看裴夏面相,也就二十出头,已然是振罡境,这在宗门师兄里,都是极少有的。
裴夏紧跟着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这位是我师妹,这丫头是我的弟子,还有这两位,小冯、老许,都是家里安排的随从。”
冯席还很拘谨,缩着脖子朝那少年点头,另外,他也不知道这“老许”是何处来的,又偷偷瞄了一眼许浊风。
许浊风就平静多了,对自家的小童抱了个拳。
北师城背景,又是振罡境的年轻修士,这少年终于收起倨傲,口舌也清楚了:“师兄远来辛苦,既然是前来贺寿,可有准备寿礼?”
敬贺老掌门寿辰,也不是你想贺就能贺的,像雪燕门这种大宗,有些小门小派想要孝敬都没有门路。
北师城虽然足够唬人,但要上山,还是先撂清了贺礼,省的挤占了山上客房。
裴夏还真没准备。
“呃,这个寿礼嘛……”他说着,转头看向身旁的许浊风,“老许?”
许浊风看他眼色也明白,想了想,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布包,向小童递去:“这是一枚方寸丹,能够拓宽气府,品质上佳,应可以算作‘玄宝’。”
方寸丹是什么,小童不知道。
气府是什么,小童也不知道。
但“玄宝”,他听的真真切切,整个人肃然起敬。
素师二境需要会炼丹,三境应可炼器,无论是素材还是成品,在九州都是少有的宝物。
可宝物之间亦有高下,为了分辨层次,世间诸宝统称为“神珍玄奇”。
最次为“奇物”,陆梨当时从张果汉手中biu来的黑桃木短杖,就是奇物级别的法器。
往上则依次为“玄宝”、“珍品”、“神遗”。
当然,这叫法虽然唬人,但实际上是修士们为了便于分类而人为归纳的,所以没有硬性的区分条件,不甚严谨。
奸商们往往拿着凡品就敢往神遗品质去吹,屡见不鲜了。
不过眼下,这是拜山贺寿,谁家吃了豹子胆在这儿诈唬?
小童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颗通体金黄的丹药,灵气盎然,不是凡物。
他左右细看之后,又细细包好,重新递还给了许浊风:“这等贵重之物,待明日博彩,可由师兄亲自为师祖奉上。”
裴夏好像听见了一个奇妙的词:“博彩?是何意?”
“博个彩头嘛,”小童让过身子,向着山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兄,咱们一边上山,我与你细说。”
裴夏也是久不接触这种繁华大州里,上等宗门的热闹事了,所谓“博彩”,在这种宗门盛事中其实已经不稀奇了。
说白了就是,雪燕门摆下一个切磋擂台,各家青年才俊奉上贺礼后,可以登台一试,如果谁家能拔得头筹,则最后能在老掌门的诸多贺礼中,选一样作为彩头。
这种比试,多是为了活络气氛,也证明不了什么。
有点像是过年时候,家中长辈催促谁来表演个才艺,供老头老太们呵呵笑笑。
“不过今年要肃穆些,”小童说道,“井帮和世明府,今年都有实力强劲的后起之秀,加上前两年本家未曾重视,寿前比试都是一战即败,说的风声不太好听,所以今年师祖要求门内多多上心,寿比之时,还会把护山大阵开启,方便师兄们出手较量。”
听到有比武可看,跟在裴夏身后的陆梨最先容光焕发。
徐赏心也眼眸烁动,她最近刚刚开始修行,对于如何与人交手并无心得,要是看看别人年轻俊杰比武,应该也会有所获益。
只有裴夏和许浊风,眉目有异地对视了一眼。
雪燕门这个规格的宗门,护山大阵规模不小,启动一次耗费极多,居然拿来为寿前比试这种儿戏做凭依。
真要是担心小辈们出手没轻重,你安排几个通玄的长老在擂台边上看护着就是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小童全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沿阶上山,他还热心地给裴夏几人介绍了山路上的风景。
雀巢山因为内藏冰脉的缘故,山景独特,尤其将近峰顶宗门的时候,气温骤降,长阶两旁开始出现附着的白雪,且越往山顶,雪层越厚。
到看见山门时,周遭已经是一片皑皑白雪。
五月时景如此,让人惊讶赞叹。
小童和山门前几位同门小声说过几句,转头重又迎向裴夏,脸色略有些微妙:“师兄,有一事略微抱歉,近日前来贺寿的江湖朋友有些多,山上客房仅剩了一间。”
一间房。
裴夏倒是无所谓,陆梨肯定也无所谓,徐赏心虽然是相府长大,但打小就没那个娇气习性,这一路餐风露宿,能有个屋檐就不错了,她也不会说什么。
于是裴夏转头看向了冯席和许浊风。
许浊风有啥,他挠挠头:“那我,睡马厩呗。”
老祖是真没架子呀老祖。
冯席则苦着脸:“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睡马厩?”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身旁的老许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放心,我暖你。”
少镖头浑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