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康熙霍然起身,脸上血色尽褪。老僧那虚弱到极点的模样瞬间浮现在他眼前。
他原以为大师只是耗神过度,休息便能恢复,却没想到情况竟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可是今日救治时受了暗伤?还是那‘缠丝’之毒有什么古怪,反噬了大师?!”
无数的可怕猜测瞬间涌入康熙的脑海,让他心急如焚。
那是他救回保成最后的指望了!
如果大师因此出事,先不论他内心会何等愧疚,他的保成……他的保成怎么办?!
那剩下的六日酷刑,谁能来抵挡?
那渺茫的七成生机,又将从何谈起?
“不行!朕得去看看!” 康熙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亲自确认大师的情况。
他不能失去这最后的希望,他的保成更不能!
*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地小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禀报: “皇上!大师……大师方才醒转了片刻,让奴才务必来回禀皇上!”
康熙的脚步猛地顿住,急切地问道: “大师醒了?他怎么说?可是需要什么?”
小太监喘匀了气,努力回忆着,尽量原原本本地复述道: “大师说……请皇上万勿为他担忧。
他言道……‘老衲年事已高,此番行功,耗损确是大了些,故而神魂震荡,需得静心调息,外表看来或有些许不妥,实则并无大碍,修养一番便可’。
大师还说……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莫要……莫要过于忧心,一切……皆有定数。”
这番话说得看似平稳,甚至带着宽慰之意。
可康熙听着,心却直直地往下沉。
他死死盯着那小太监,声音冷得像冰:“你亲眼所见,大师情况究竟如何?说实话!若有半字虚言,朕剐了你!”
那小太监被康熙那骇人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带着哭腔道:“皇上饶命!奴才……奴才不敢欺瞒!
大师……大师的样子真的很不好!
脸色灰败得吓人,嘴唇都是紫的,坐在那里浑身都在发抖,好像……好像随时都会……
奴才离开时,还听到大师压抑不住的闷哼声,痛苦极了……绝不像……绝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啊皇上!”
“砰!”
康熙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深切的恐惧。
无碍?年纪大了消耗大?
怎么可能无事!若是无事,何至于痛苦不得安宁?
何至于连面色都无法维持?大师分明是在硬撑!
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是为了明日能继续救治保成!
一想到那位慈悲为怀的老人,此刻可能正因过度耗损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孩子,康熙的心就如同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痛不可当,又充满了无力的愧疚。
他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桌案才稳住身形。
什么“并无大碍”,分明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却还在硬撑!
他的保成还在鬼门关前挣扎,而救命的稻草却也即将燃尽……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赤红的血丝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对着小太监,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传朕旨意!将库房里那支三百年份的野山参,还有前年高丽进贡的那盒固本培元紫雪丹,立刻给大师送去!
告诉太医,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务必让大师尽快恢复!若有闪失,朕唯他们是问!”
“喳!奴才遵旨!” 小太监连滚爬爬地退了下去。
*
康熙独自站在原地,身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孤寂和沉重。
他的心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边是性命垂危、痛苦不堪的爱子,另一边是耗损过度、情况不明的唯一希望。
他焦灼地在内殿踱了两步,目光在胤礽苍白的睡颜和殿外方向之间反复徘徊。
他恨不得立刻飞到暖阁亲眼确认大师的状况,可他又怎能放心将保成独自留在这空旷的殿内?
哪怕有宫人守着,他也无法安心。
最终,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一直垂手侍立、同样满面忧色的梁九功,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短促:“梁九功!”
“奴才在!” 梁九功立刻躬身应道。
“你亲自去暖阁守着大师!”
康熙语气凝重, “给朕看仔细了,大师有任何需要,任何变化,立刻来回禀!记住,是立刻!”
梁九功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毫不迟疑地应道:“喳!奴才明白!定当寸步不离,仔细看顾!”
康熙疲惫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梁九功不再多言,立刻转身,脚步匆匆却尽量不发出声响地离开了内殿,朝着暖阁方向疾步而去。
*
暖阁内,烛光柔和,却映照出一片令人不安的景象。
老僧躺在榻上,脸色比起先前似乎缓和了一丝,不再是那种死寂的灰败,但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如同久病缠身之人。
他胸口微微起伏,呼吸虽仍微弱,却比之前那气若游丝的样子要稍微平稳了一些,显然是那支老参和紫雪丹起了些作用。
只是他眉宇间依旧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疲惫与痛苦,紧闭的双眼下眼睫不时轻颤,仿佛即便在沉睡中也不得安宁。
梁九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对守在旁边的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连忙低声回禀:“梁公公,大师刚服了参汤和丹药,脉象比之前稍稳了一些,但……根基损耗太大,非一时半刻能恢复。”
梁九功点了点头,挥手让太医退到外间候着,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榻边,屏息观察着。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老僧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依旧黯淡,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清明。
他看到守在榻边的梁九功,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极其沙哑的声音:“……有劳……梁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