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贴上凹槽的刹那，苏砚全身一僵。那枚残缺图腾骤然亮起，金纹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像是无数细针扎进皮肉，直刺骨髓。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视线迅速模糊，整个人如同被抽离了重量，意识猛地沉坠。
眼前景象扭曲，山河倒转。
他站在一片焦黑大地上，天空裂开七道口子，血色云层翻涌不息。三具神尸横亘远方，其中一人披着灰袍，胸口空出一个窟窿，手中握着一枚正在碎裂的刻印图腾。那人缓缓抬头，目光穿透时空，落在苏砚脸上。
“你来了。”
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脑海响起，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你是谁？”苏砚努力稳住心神。
“我是最后一个清醒的人。”灰袍人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与苏砚一模一样的逆命刻印，“也是将它交给你的人。”
记忆如潮水涌入——远古时代，刻印之力本为维系天地运转的根基，却被野心者滥用，撕裂法则，引动神战。最终，诸神俱灭，天地濒临崩塌。为了阻止力量彻底失控，这位神明选择自我分解，将神格化作十二封钥，散落人间，而最核心的一块，封入一名凡人少年体内。
“我不能复活。”灰袍人的声音低下去，“若神魂重聚，封印逆转，大陆将再度陷入混沌。”
“所以……我不是继承者？”苏砚问。
“你是守门人。”灰袍人看着他，“钥匙在我手中是毁灭，但在你手中，是延续。你不必成神，只需守住这道门，不让任何人开启它。”
苏砚喉咙发紧：“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从未渴望力量。”灰袍人嘴角微动，“你拿起锤子是为了活下去，你觉醒刻印是为了保护身边人。正因如此，你才是唯一能承载这份使命的人。”
话音落下，四周景象开始崩解。苏砚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站在祭坛前，右手还嵌在凹槽中，身体微微颤抖。他低头看去，掌心刻印已黯淡无光，但皮肤下仿佛有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搏动，像是一颗沉睡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洛九璃第一时间察觉异常，伸手扶住他肩膀：“你还活着？”
苏砚没回答，只是缓缓抽出右手。凹槽中的图腾停止旋转，光芒渐熄，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萧千绝盯着他：“你看见什么了？”
“真相。”苏砚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上古刻印之神没有陨落，他是自己拆解了神格，把力量变成支撑这片大陆的根脉。如果有人强行唤醒他，不只是复苏一个神明，而是让整个世界重回崩坏边缘。”
玄月冷笑一声：“所以你现在要当守护者？替一个自愿消失的神看坟？”
“不是看坟。”苏砚转向她，“是防止有人拿这股力量去做同样的事——撕裂规则，重塑秩序，只为满足私欲。”
萧千绝皱眉：“你怎么确定这不是另一种控制？也许所谓‘守护’，不过是另一种枷锁。”
“因为我可以选择拒绝。”苏砚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刚才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所有封钥的位置。只要我想，我可以试着集齐它们，成为新的神。但我没有那样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我也不会那样做。”
洛九璃沉默片刻，忽然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关上门。”苏砚转身面对祭坛，双手按在冰冷石面上，“刚才的破阵不是终点，而是开始。三元归墟阵之所以留下破绽，是因为它在筛选能够理解真相的人。我们闯进来，不是为了取走什么，而是为了确认——然后把它重新封死。”
萧千绝冷笑：“你以为这么简单？外面有多少人在盯着这里？幽冥殿、天机阁、我萧家……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那就别让他们进来。”苏砚回头看他，“你之前说我是个威胁，现在我告诉你，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些想把神明拖回人间的人。”
空气凝滞了一瞬。
玄月靠在墙边，指尖轻轻划过手腕上的旧伤：“你说得轻巧。一旦消息传出去，这里会变成战场。”
“那就让它只存在于我们四人之间。”苏砚语气平静，“我知道你们各有立场，也有各自的路要走。但现在，请听清楚——我不求你们追随，只求你们在此刻做出选择：是要打开这扇门，还是和我一起把它关上？”
没有人立刻回应。
洛九璃低头看着手中碎裂的符盘残片，指尖轻轻摩挲边缘。许久，她将碎片收进袖中，站直身体：“我信你这一次。”
萧千绝盯着地面，手指缓缓松开又攥紧。最终，他把断刀插进身侧石缝，抱臂冷声道：“我还没输给你，不会在这种时候退。”
玄月抬眼看向苏砚，眼神复杂：“你总是这样，把自己推到最前面。明明可以逃，却非要扛下一切。”
她缓步上前，停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可你忘了，有些人……早就决定跟你站在同一边了。”
苏砚怔了一下。
“我不是为了什么使命。”玄月声音很轻，“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在别人手里。”
洛九璃走到祭坛另一侧，手掌贴上石面：“要重启封印，需要三人以上共同注入稳定频率，否则反噬会摧毁施术者。”
“我来。”萧千绝站到她身旁，咬破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痕，“萧家的血脉刻印，至少还能用一次。”
玄月闭了闭眼，十指交错，暗红纹路自掌心延展而出，缠绕上祭坛基座：“幻纹能延缓能量回流速度，给你们争取时间。”
苏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双手再次按在祭坛上。
四股气息同时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缓缓沉入石台。祭坛震动，残缺图腾缓缓下沉，凹槽闭合，原本透出幽蓝光的缝隙一点一点被黑暗覆盖。
就在最后一丝光芒即将消失的瞬间，苏砚忽然感到胸口一震。逆命刻印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猛地睁眼。
祭坛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来自耳边，也不是脑海中，而是整个空间本身在低语。
“守钥者……归来。”
地面轻微震颤，苏砚的手还按在石面上，指节泛白。洛九璃察觉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它……还在里面。”苏砚嗓音沙哑，“不是残念，是某种残留的感知。它知道我在这里。”
萧千绝皱眉：“什么意思？封印没完成？”
“完成了。”苏砚摇头，“但它留下了眼睛。”
玄月瞳孔微缩：“你是说，这地方一直在看着我们？”
话音未落，祭坛底部浮现出一圈极细的纹路，呈环形扩散，颜色近乎透明，若非此刻能量尚未完全平息，根本无法察觉。
洛九璃伸手触碰那道纹，指尖刚接触，整条纹路瞬间亮起，随即又熄灭。
“这是监视印记。”她收回手，脸色微变，“不止是记录，它还能向外传递信息。”
“谁设的？”萧千绝问。
苏砚盯着那道消逝的光痕，缓缓道：“不是夜无殇，就是……比他更早布局的人。”
玄月冷笑：“看来我们刚关上门，就已经有人知道钥匙在哪了。”
苏砚缓缓起身，右臂依旧无力垂着，但他站得很稳。
“门已经关了。”他说，“但钥匙，还在我的身上。”
他抬起左手，掌心朝向三人。
一道微弱的金光，在皮肤下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