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道裂痕还在发烫，像有细流在皮下缓缓流动。苏砚低头看着它，指腹轻轻压住痕迹边缘，呼吸放慢，一寸寸将体内躁动的热意往下沉。他记得铁匠铺里的老规矩——铁要淬火，人也得稳住气。
“他说‘归位’。”苏砚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其余三人同时抬眼，“不是觉醒，是回来。”
萧千绝站在石柱旁，手还搭在刀柄上，眉心微拧。“所以你是被人安排好的棋子？从你拿起锤子那天起，就注定要走这条路？”
“我不知道是不是棋子。”苏砚抬起脸，“但我知道，那块铭铁不该出现在小镇的废料堆里。一个农具的裂口，引出了千年封印的纹路，这不正常。”
洛九璃指尖滑过刻盘，调出最后一段残留数据。“空间波动频率和逆命刻印基频一致，误差不到半息。这种同步无法伪造，除非……”她顿了顿，“对方掌握着同源之力。”
玄月靠在墙边，袖口微动，一道暗纹在腕间一闪而逝。“我梦里的灰原，七道锁链断了一根。刚才那个老者，提到命运之锚时，我的幻术核心震了一下。”她看向苏砚，“这不是巧合。”
“可我们凭什么信他？”萧千绝往前一步，“一句‘风暴将至’，就要我们放下现有的节奏，追着虚无缥缈的线索跑？北境、皇陵、城中人——三条线，随便哪一条都可能是个陷阱。”
苏砚没反驳。他蹲下身，将石牌平放在地面图腾环中央。裂痕朝上，恰好与环心纹路对齐。刹那间，一道极淡的光自缝隙渗出，沿着石面蔓延，勾勒出半个残缺符号。
“这印记，和我掌心的一模一样。”他伸出手，掌纹与地上光影完全重合，“如果这是伪造的，那它得提前知道我会出现在那个铁匠铺，知道我会去修那把锄头，知道我的血会滴在铭铁上。”
洛九璃蹲下检查光纹走向。“这不是普通符文结构，更像是……记忆载体。类似天机阁封存预言用的‘刻忆石’。”
“那就更危险。”萧千绝盯着那光，“能留下这种东西的人，要么真的预见了未来，要么就是布局者之一。”
“不管是谁。”玄月忽然轻笑一声，“他已经让我们开始怀疑了。这才是最狠的——不是逼我们行动，而是让我们自己决定非动不可。”
苏砚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如果我们不动，幽冥殿会继续推进夜无殇的复苏计划；天元大陆的刻印体系会被改写，所有人依循的规则都将崩塌。而我肩上的这个东西，不是为了顺应规则存在的。”
“是为了打破它。”洛九璃低声接道。
萧千绝沉默片刻，忽然松开刀柄，走到石牌前蹲下。他伸手触碰那道裂痕，指尖刚一接触，光纹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皱眉，迅速收回手。
“它排斥我。”
“但它认你。”苏砚说，“刚才你靠近时，刻印的共鸣频率变了，像是在回应某种血脉关联。”
萧千绝眼神一凛。“你是说……萧家和这事有关？”
“我不知道。”苏砚摇头，“但老者说‘执刀者藏在光里’。你们家族掌控刻印资源百年，若真有人想重塑秩序，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从内部瓦解。”
空气一时凝滞。
良久，萧千绝冷笑一声，站起身。“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得选条靠谱的路。为什么是北境？为什么是铭心锤？”
“因为那是起点。”苏砚声音沉了下来，“我在小镇觉醒，是因为修复一件废弃农具。一个普通人碰不到铭铁，更不可能激活它。但如果那把锤子曾经属于初代刻印师，它或许能唤醒更多被封锁的记忆。”
洛九璃点头。“北境万人冢曾是上古战场，大量高阶刻印师陨落，能量沉积深厚。若要封存关键遗物，那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而且。”玄月缓步走近，“梦境里的灰原，风是从北方吹来的。我每次醒来，耳边都有风沙声，像是从冻土深处刮出来的。”
萧千绝环视三人，最后落在苏砚脸上。“你是想从根源查起？”
“我不只是想查。”苏砚握紧石牌，“我是想弄明白，为什么是我。如果这一切早有预设，那我就从最初的地方，把它拆开看。”
萧千绝静了几息，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小印，按在石牌旁边。印底刻着萧家秘纹，与地上的光纹接触瞬间，竟泛起一丝微弱共振。
“这是我祖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东西。”他语气平静，“他说，若有一天听到‘铭心’二字，就把它交给真正能开启它的人。”
洛九璃瞳孔微缩。“萧家祖传信物，从未离身。”
“现在离了。”萧千绝收回手，“既然要改写规则，那就从源头开始。”
玄月轻笑，从袖中抽出一卷暗色布帛，摊开压在石牌另一侧。布面上绣着扭曲线条，形似锁链断裂。“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幻境残片，拼出来的地方，指向北境深处一处无人标记的谷地。”
洛九璃没有多言，只将刻盘重新校准，嵌入地面符文节点。一圈波纹扩散开来，显示出一段加密地图轮廓，正与玄月布帛上的图案部分重叠。
“三重线索交汇。”她抬头，“北境，是目前唯一有实据支撑的方向。”
苏砚看着地面逐渐成型的路径标记，缓缓将刀背在身后。他没再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对着石牌裂痕。
那一道浅痕再次发烫，光纹顺着他的手指蔓延至整条手臂，逆命刻印随之微微震颤，仿佛在呼应某种久远的召唤。
四人围立场中，谁都没有动。
“我们一旦出发，幽冥殿很快就会察觉。”玄月低声道。
“那就别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萧千绝活动肩胛，“今夜整备，明日启程。”
“不。”苏砚摇头，“现在就走。只带必需品，不留行踪痕迹。”
洛九璃起身，收起刻盘，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型符囊。“我已经准备好了。”
玄月指尖一挑，阴影在她脚下悄然延展，形成一道隐匿通道的轮廓。“我可以掩去我们的气息轨迹。”
萧千绝看了苏砚一眼，嘴角微扬。“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按常理出牌。”
苏砚背上行囊，刀鞘扣紧肩带。他最后看了一眼训练场，晨光已褪，符文阵渐渐熄灭。
“这次不是为了战斗。”他低声说，“是为了答案。”
三人没有回应，却已各自站定位置。
苏砚迈出第一步，脚落下的瞬间，地面石牌突然剧烈一震，裂痕中涌出一道刺目强光，直冲天际。
风骤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