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林风背对着帐门,指尖摩挲着青瓷碟边缘。
最后半块焦糖糕上的糖霜在火光下泛着细金,像极了三年前破庙檐角滴落的雨珠——那时他与苏婉儿共分炊饼,她偷偷塞给他半块藏在袖中的焦糖糕,说甜的能压过霉味。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动口。
指腹在案上的青铜匕首锋刃一擦,血珠渗出来,沿着糕体边缘细细描摹。
玉瓶的冷意透过掌心传来,他将染血的焦糖轻轻塞进去,瓶口立刻腾起淡红雾气,那是他用《守衡谣》残句封入的魂息。
“若无人记得我……”他对着玉瓶低语,声线平稳得像刻在竹简上的字,“就替我说完那句‘甜的,分你一半’。”
帐外传来更鼓声,传令兵掀开帐帘时带起一阵风,烛火“啪”地炸出个灯花。
年轻的士兵望着主帅递来的玉瓶,见那半块糕在瓶中泛着暖光,恍惚间竟听见有个声音在说“留着等我回来吃”。
“七日之后再开。”林风将玉瓶塞进他掌心,指节抵住他腕脉轻轻一按。
传令兵只觉有股热流窜入经脉,到了嘴边的“为何”突然咽了回去——主帅的眼睛太亮,亮得像要把所有未说的话都烧进去。
“末将遵命。”他捧着玉瓶倒退两步,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卷轴展开的沙沙声,回头只看见林风俯身时青衫下摆的暗纹,像极了他们演练新战阵时的星轨图。
校场的霜露沾湿了苏婉儿的皮靴。
她巡营到石碑前时,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月光下那道身影太熟悉——林风独站在刻着“破虏”二字的石碑前,右臂空袖被风卷起,左手按在剑柄上,却始终没抽出来。
“这是……”她屏息细听,靴底的霜被碾碎的声音突然变了节奏。
林风足尖轻点地面,一下,两下,竟与《守衡谣》的鼓点暗合——无音,却有律,像地脉在跟着他的脚步震颤。
她刚要抬步,突然被一股柔劲挡住。
那力道像春溪绕石,不推不拒,只将她的脚步引向侧面。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完。”林风的声音飘过来,带着几分抱歉的轻,“但剑意,可以留下。”
石碑“咔”地裂了道细纹。
苏婉儿瞳孔微缩——那裂痕里嵌着道半透明的剑影,与林风惯用的“无声剑式”分毫不差。
她看见他袖中渗出黑血,滴在雪地上却化作焦糖碎屑,甜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像极了那年他替她挡箭时,伤口里渗出来的血与怀中残糕的味道。
“你……”她刚开口,林风突然转身。
他的眼睛里有星子在落,却笑着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校场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吆喝,她望着他转身时被风吹起的衣摆,忽然明白——他不是在练剑,是在把自己的剑意,刻进这块石碑里。
柳如烟的星盘在案上转得太快,铜针撞在盘沿发出细碎的响。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看着星轨上林风的命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
“无主之影……”她喃喃重复着星盘显示的卦象,突然抓起“执衡铭图”逆推。
血色在绢帛上漫开。
“逆者,即祭。”她念出那行血字时,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烛火突然熄灭,她却在黑暗中笑了——原来他早把战意刻进军阵的踏步声里,把记忆融进江湖义士的吟唱里,连痛感都藏在剑式的节奏中。
“你这疯子。”她对着空处骂了句,指尖抚过星盘边缘。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她看见盘面上竟有细密的光纹,沿着“破虏”“守衡”“执剑”几个卦位蔓延——那是林风的存在,正在从“人”变成“规则”。
椒房殿的沉水香烧得只剩半柱。
楚瑶跪在蒲团上,七枚玉佩的碎片在她膝头闪着冷光。
她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碎玉上,血色漫过裂痕,竟将玉片连成了北斗形状。
梦境长河翻涌时,她看见校场士兵踏步时”
“原来你把自己,种进了每一次心跳里。”她摸着心口笑了,眼泪却砸在碎玉上。
她扯下鬓间金簪,在掌心刻出血痕,将七滴心血凝成一枚血玉。
暗格里的史官笔记被她翻开,笔尖蘸着血在空白页写下:“乾元三十三年,林风,字守衡……”
黎明的天光漫过城楼时,林风的青衫已经被露水浸透。
他望着北方荒原上那道扭曲的光柱,黑渊窟废墟里的“伪监察虚影”正在重组,半透明的人影逐渐清晰——是敌国战神,正用十二执衡残念融合“天罚之锤”。
“七日……够了。”他对着风低语,袖中黑血又滴了一滴。
这次血珠没落地,而是被风卷着飞向全军营帐。
他看见营火旁打盹的士兵睫毛动了动,嘴角勾起极淡的笑——甜味渗进了他们的梦里,像颗种子,正在每个人的血脉里发芽。
远处传来更夫敲五鼓的声音。
柳如烟突然攥紧星盘,青铜表面传来灼痛。
她抬头看向窗外,只见九星轨迹正在剧烈震颤,所有星芒竟像被磁石吸引般,缓缓转向城楼方向。
“这不可能……”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星盘边缘新出现的光纹——那纹路,与林风刻进军阵、剑式、梦境里的轨迹,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