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窟深处,白骨垒成的祭坛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泛着青灰。
死士统领的指甲深深掐进腕骨,鲜血顺着苍白的皮肤蜿蜒而下,在祭坛凹槽里汇成暗红的溪流。
十二具傩面铠甲的尸体直挺挺立在坛边,青铜面具上的饕餮纹被幽火映得发亮,随着他割腕的动作,十二道嘶哑的吟唱同时炸开——是篡改版的《守衡谣》,每个字都像锈刀刮过石面,“执衡者死,天怒降世……代天者,当以心祭!”
幽火“轰”地窜起三丈高,空中浮起一团扭曲的灰雾,逐渐凝出人形轮廓。
那“伪监察虚影”生着三张人脸,每张都似笑非笑,掌心握着的“天罚之锤”正渗出黑红怨气,砸在祭坛上的闷响震得窟顶落石簌簌。
死士统领仰起头,青铜傩面下的嘴角咧到耳根,血沫混着笑声喷在面具上:“林凤雏,你不是要代天?老子今天就替天砸烂你的骨头!”
千里外的敌国大帐,敌国战神闭着的眼睫猛颤。
他盘坐在兽皮毯上,指尖抵着眉心,感应到那道虚影成型的刹那,嘴角终于扬起。
“天机?”他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青铜卦筒,“不过是琴弦上的杂音。他们唱正调,我便弹反曲——这天下的‘天意’,从来由手快的人写。”
与此同时,柳如烟的星盘在案上剧烈震颤。
她正俯身查看楚瑶传来的梦境数据,青铜盘面上的九星残影突然齐齐西偏,在“空白指令线”对面划出一道刺目的逆轨。
“逆轨……”她倒抽一口冷气,指尖快速在星盘边缘的刻痕上点过,“是‘伪代天祭’!”
案角的沙漏漏下最后一粒沙时,她突然抓起案上的龟甲碎片。
碎片上还沾着楚瑶的血,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那是梦境回响刺的标记。
“不对。”她瞳孔骤缩,将龟甲凑近烛火,“祭坛核心不是血肉……”烛火映出龟甲背面的纹路,三块刻着“静默符文”的黑石轮廓在火光里若隐若现,“他们用活人当弦,黑石当谱!”
她抓起桌角的信鸽竹筒,咬破指尖在竹筒上画了道血符。
信鸽扑棱着翅膀冲出门时,她对着夜风喊了句:“这不是祭祀,是造刀!砍断‘代天之局’的刀!”
黑渊窟外的荒原上,苏婉儿的剑尖刚点在第三块碎石上。
三千精锐呈雁阵散开,每人的剑尖都轻轻抵着地面,随着她手腕的起伏,《守衡谣》的起调从石缝里渗出来——那是用内力震动地脉发出的嗡鸣。
“起。”她低喝一声。
地脉突然震颤。
祭坛下方的岩层里传来闷响,像是有无数根银针在石缝间穿梭。
死士统领的吟唱声顿了顿,傩面下的眼珠剧烈转动——他看见祭坛边缘的血线正在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扯成了乱麻。
“江湖的!”苏婉儿转头看向身后,江湖正义领袖正带着百名内力深厚的义士列成半圆。
她抽出腰间的玄铁剑,剑尖挑起一缕风,“跟我唱正调!”
百名义士的吟唱如浪潮涌来。
死士们的傩面铠甲突然爆出裂纹,十二道吟唱声瞬间走调。
伪监察虚影的手臂“咔嚓”裂开一道缝,天罚之锤的怨气开始簌簌往下掉,像融化的黑蜡。
“怎么会……”死士统领踉跄两步,腕上的血还在滴,“这音律……”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皇宫偏殿里,楚瑶的七枚玉佩“叮铃”全断。
丝线缠在她指尖,像勒进肉里的小蛇。
但她早盯着那团黑雾似的神识,在玉佩断裂的刹那,舌尖咬破的血珠混着“亲缘血契法”的咒文,“爆!”
黑渊窟的祭坛核心突然炸开白光。
死士统领瞪大眼睛,看见三块黑石内部浮起虚影——那是林风掌心的“代天印”,金红纹路在石中流转,像活过来的蛇。
“他……他早就在等!”他踉跄着后退,撞在白骨堆上,“这火是他引的!”
“轰——”
祭坛崩塌的巨响震得荒原上的沙粒都跳了起来。
三块黑石炸成齑粉,十二道半透明的影子从石缝里飘出来——是被囚禁的执衡者残念。
他们的声音比任何正调都清亮,“天不言,人代之——非尔等可僭!”
死士统领的傩面“当啷”掉在地上。
他抬头时,正看见苏婉儿的玄铁剑劈来,剑气带起的风刮得他脸上生疼。
“你们赢了祭坛!”他突然狂笑,“可‘天机账本’已启——七日!七日之后,代天者必陨!”
玄铁剑刺穿他胸口的瞬间,风沙突然卷起。
林风的身影从沙雾里走出来,右臂空袖被风灌得鼓胀。
他俯身拾起半块炸碎的黑石,石上的古篆在晨光照耀下清晰起来:“代天者七日必陨,执衡者终成祭品。”
“底牌。”他轻笑一声,指腹摩挲着石上的刻痕,“他们不是反扑,是急着把压箱底的东西亮出来。”
沙粒落进他的袖管时,一滴黑血悄然渗出。
那血坠在地上,眨眼就被沙粒吞噬,像天地在无声地计数。
晨雾漫进帅帐时,林风将那块残石轻轻放在案上。
烛火晃了晃,石上的古篆突然泛起微光。
他闭目坐回主位,掌心按在石上,“衡道心印”的纹路在腕间流转——那是他与天地共鸣的印记。
帐外传来马蹄声,是苏婉儿回营的动静。
但林风的神识还停留在那滴黑血坠落的瞬间。
七日……他默念着,指节在案上敲出《守衡谣》的节奏。
案角的沙漏开始漏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