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法堂外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滑,杜九被玄甲军架着踉跄前行时,腕间符印正泛着暗红的光。
那是军法堂特制的灼心印,每走一步,烫得皮肉滋滋作响,他额角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染湿了前襟的暗纹——那是敌国细作才有的蝶形标记。
程砚秋端坐在堂内主位,虎目里燃着冷火。
他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下,震得案上卷宗簌簌作响:“杜九,谁让你散布‘林风魔化’的谣言?”
杜九脖颈梗着,嘴角却扯出个渗血的笑。
符印灼烧的痛意让他嗓音发颤:“程老将军何必装糊涂?林统帅斩了咱们神识共鸣,让十万人再不能心意相通,这不就是自绝于三军?我不过说了句大实话……”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程砚秋脚边的青砖上,“倒是你们,偏要护着个疯子——”
“够了!”程砚秋猛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
他扫过堂下人群,最后落在赵崇山脸上。
这位曾带头质疑林风的将领此刻正攥着腰间的虎符,指节发白,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像被人当众扒了衣裳。
“赵将军,你可知自己说了什么?”程砚秋的声音陡然放沉,“三日前你在演武场喊‘林帅走火入魔,这仗打不得’,今日杜九的话,倒和你如出一辙。”
赵崇山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堂外忽有香风掠过。
柳如烟踩着碎步进来,月白裙角扫过杜九脚边的血渍。
她手中檀木托盘上摆着三样东西:一包焦黑的符灰,半张皱巴巴的纸,还有枚刻着蛇形暗纹的铜牌。
“诸位请看。”她指尖轻点符灰,“这是用普通符纸混了星轨草烧出来的。”说着取过案头烛火,将另一张符纸点燃,青烟腾起时,空中竟隐隐泛起幽蓝的光,“星轨草遇火会模拟魔气溢散的星轨,再配上这封伪造的‘林帅密令’——”她展开那张纸,“说要借十万人神识修炼邪功,诸位想想,若有人把这两样东西往军营里一撒,传得神乎其神……”
堂下响起抽气声。
赵崇山突然踉跄一步,扶住廊柱:“原来那夜我在帐外看见的幽光……”
“是有人特意引你去看的。”柳如烟转向他,目光像淬了冰,“你不满林帅斩神识,觉得他断了将士们同生共死的情分,可你知道他为何要斩?”她举起那枚铜牌,“敌国细作早就在咱们军中布了神识网,只要十万人心意相通,他们就能借共鸣操控半数将领!林帅这一刀,斩断的是敌人的线。”
赵崇山的脸瞬间煞白。
他想起三日前议事时,自己吼着“林帅疯了”冲出门,却在转角撞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原是杜九的亲兵!
他膝盖一软,“扑通”跪在青石板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末将……末将被猪油蒙了心!”
“起来。”程砚秋扔过一方帕子,“现在醒悟,还不算晚。”
与此同时,营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婉儿骑着乌骓马冲进演武场,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远远便听见几个士兵缩在帐篷后嘀咕:“林帅要是真魔化了……要不咱们连夜撤吧?”
“撤?”苏婉儿猛地勒住马缰,乌骓长嘶着前蹄扬起。
她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剑,“唰”地斩断旗杆上的“林”字帅旗。
裂帛声惊得众人抬头,她踩着断旗大步上前,剑尖挑起个士兵的下巴:“你说撤?退一步,敌军就敢踏平你家祖坟;退两步,你妻子要给敌将端茶递水;退三步——”她突然提高声音,震得帐篷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退到你女儿坟前,你连块墓碑都竖不起!”
那士兵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林帅他……”
“他斩的是神识,不是脊梁!”苏婉儿反手抽出胸前的血玉,那是林风送她的定情信物。
血玉嵌入剑柄的瞬间,九道淡金色星痕从剑脊蔓延而出,直入夜空。
她剑尖指天:“这一剑,若为林风所出,星当亮!”
众人抬头——那枚被乌云遮了大半的孤星,竟真的颤了颤,漏出一线清光!
“大帅!”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演武场瞬间跪成一片。
士兵们攥紧手中的刀枪,吼声震得营寨都晃了晃:“大帅!大帅!”
苏婉儿摸着剑柄上的星痕,嘴角勾起抹笑。
她知道,这是血玉与林风本源共鸣的结果——那家伙在荒岭,肯定又在偷偷练什么不要命的功法。
荒岭的风卷着枯叶打旋。
林风蹲在崖边,正把最后一块焦糖糕屑喂给脚边的野雀。
他指尖刚缩回,忽然心口一热——是苏婉儿引星时,血玉传来的震颤。
他低头轻笑,指腹蹭过唇畔:“这丫头,总比我会煽乎人心。”
话音未落,他突然咬破指尖,在青石板上画下一道暗红符纹。
符线游走间,《乾坤诀》的内力与“造神铭”的星轨之力在体内翻涌,像两条缠斗的龙。
他闭着眼低吟:“无主真意……无主真意……”额角渗出冷汗,直到两条力量突然交融,化作一缕清风吹过心脉。
“成了。”他睁开眼,眼底的暗纹彻底消失,“等我再回去,就不是那个需要藏着掖着的林风了。”
军帐里的烛火忽明忽暗。
赵崇山攥着那封旧信,指节都泛了白。
信是他父亲临终前写的,墨迹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最后一句:“林家子若掌兵,汝当为盾,护他周全。”
“老将军……”他声音发哑,“我爹当年是林帅他爹救的?”
程砚秋捻着胡须点头:“二十年前漠北雪灾,林大帅带着粮车冲过敌阵,你爹负了伤,是他用身子护着的。”他望向帐外的荒岭方向,“现在敌国残部在北边集结,怕是要趁咱们内乱动手。”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急报:“程老将军!北境哨骑来报,敌国三万骑兵已过青石峡,距我营不足百里!”
程砚秋猛地站起,军靴碾得炭盆噼啪响。
他盯着荒岭的方向,喃喃道:“该你回来了……统帅。”
黎明前的天色最暗。
柳如烟立在演武场的望楼上,望着天边的星轨。
忽然,她瞳孔微缩——那串排列成“杀”字的星子,正诡异地震颤着,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
她伸手按住心口,那里的情报玉牌也在发烫。
“要变天了。”她轻声说,目光穿过重重营帐,投向荒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