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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存异

    他是这样的人。

    又倔又硬又固执己见。

    但,不会逃避。

    他有他的立场,原则,并愿意为之坚守。

    但他的立场,真的完全正确么?

    司马光神态庄重,拱手落座,道:“殿下有何疑问,臣自当竭诚解答。”

    但殷灵毓的直白依旧超乎他的想象。

    小姑娘倒是比他随意恣肆许多,托腮歪头,冲他浅笑笑:“司马相公可是在告诫毓儿,务必要安守公主本分,不可有半分逾越之想?”

    司马光看着殷灵毓的眸子,干净又纯粹,于是也不再想那么多,坦然承认:“殿下明察,臣确有此意,礼法者,天下之大防,君臣男女之位,正则治,乱则危。”

    “礼法么?”殷灵毓收起笑,问他。

    “若有一日,司马相公为父皇或毓儿迫害,或为政敌抹黑攻讦,申冤无门,心力交瘁,走投无路之时。”

    “您会不会在一个深夜,拖着病体,忍着屈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敲响一扇您明知不该敲响的宫门?”

    “当您被侍卫拦下,被言官弹劾‘夜叩宫门,大不敬’时,您能不能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说……”

    “是臣错了。”

    “礼法如山,君威如天,无论臣蒙受何等冤屈,无论臣是否濒死,这宫门,臣都不该敲,这,就是臣应受的指责与惩罚。’”

    “司马相公,您能吗?”

    司马光无言的移开视线。

    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一幕。

    夜色如墨,宫门紧闭,他或许是因为坚持政见触怒天颜,或许是因为弹劾权贵被反噬构陷,身家性命悬于一线,或许就只是为君主厌弃,欲冤杀之。

    那扇厚重的宫门之后,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

    去叩,是违制,是大不敬。

    不叩,可能就是身死名毁,含冤难陈。

    在那一瞬间,支撑他抬起手,或者最终放下手的,会是什么?

    他也会无法心甘情愿的。

    他会的。

    他一定会敲下去。

    不是为了自己苟活,或许是为了胸中未竟的志向,或许是为了家中倚门期盼的亲人……或许非为求生,乃为求一个“是”与“非”的公道。

    总之,他会敲下去。

    而在那一刻,他心中绝不会认为自己有罪。

    他只会觉得,是这世道,这处境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殿下……此问,诛心。”

    司马光最终还是没有逃避。

    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没有人在承受所有不公与屈辱时,内心毫无怨怼,只平静的想,嗯,这就是我应该承受的,因为规矩如此。

    司马光也不能。

    只有置身事外的人,才能冰冷而傲慢的评判。

    殷灵毓嗯了声。

    “对啊,是大人您先以不可能改变的事实来苛求毓儿的。”

    司马光于是拱手:“臣知罪。”

    “但,殿下,您若存继位之念,臣之言,亦非虚谈。“

    “那又如何呢?”小姑娘又笑起来,坦然的,笃定的,落落大方的。

    “大人方才不也承认了,有些时候,礼法没有那么合理吗?”

    司马光端正的看着殷灵毓,他没办法再继续将其视为孩童。

    “是,殿下,可礼法之设,非为一人一事,乃为万世之纲常,若有那一天,臣虽不甘,但礼法无错……”

    “不,大人,你没有错。”殷灵毓打断司马光,一字一顿。

    “礼法本质,应是‘为人‘,当它反过来压迫着它应该保护的人时,它就不全然无错了。“

    “礼法也应该为人让步。”

    “包括您在内,每一个人。”

    “国家和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

    司马光对上殷灵毓的目光,竟生出一种难以直视的刺眼之感。

    他霍然起身,动作带倒了一旁的茶盏,对那清脆的碎裂声恍若未闻,对着殷灵毓深深一揖。

    “殿下……殿下今日所言,如洪钟大吕,震耳发聩,臣……臣心绪纷乱,需静思细品,今日讲经,恐难以为继,恳请殿下允臣……暂且告退。”

    司马光甚至未等殷灵毓说出“准”字,便再次一礼,几乎是有些仓皇失措的转身,近乎逃离般的离开了。

    那双眼睛却没有从他眼前离开。

    洞若观火,但仍旧满载温润和美好。

    那不是野心家的煽动,不是叛逆者的嚣张,远比那些东西更为蛊惑人心。

    她理解他也会在绝境中违背礼法,她包容他此刻的仓惶与挣扎。

    ……太荒谬了。

    最贴近他内心所想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理想的。

    不是官家。

    是三岁的公主殿下。

    甚至她比他要走的更远……吗?

    司马光不知道。

    这一夜,司马光书房内的灯火,直至天明也未曾熄灭。

    司马光称病请假了。

    赵祯很是摸不着头脑。

    “怎么去教毓儿就生病了?”

    “不会昨日就已经病了吧?没传染给毓儿吧?快,叫太医给毓儿看看去。”

    殊不知自己的臣子差点儿道心破碎了。

    司马光请假,自然还有别人,给储君讲经的老师从来也不止一个,虽然现在面上还没有定下名份来,但殷灵毓该有的配置一样不缺。

    对此,张璃溪隐约看出了一些什么,

    随后,再不怎么露面了。

    只有一趟趟跑腿的下人端来的羹汤点心,衣物首饰。

    赵祯没阻止。

    他想见张璃溪,他移驾去见就是了,何必非要折腾她满足自己。

    她在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试图让女儿身上变得更加完美无瑕,他何尝不是。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看出了官家和相公们的风向,也开始思考自己的选择与出路。

    包拯也给殷灵毓上课。

    但他是胆子最大,路子最猛,也真正最将殷灵毓当作储君去看待的那个。

    上来就直接丢给殷灵毓一卷《宋刑统》与几份开封府旧案的抄录摘要。

    当殷灵毓是公主,且不涉及朝堂政事时,包拯不介意慈爱看待一个小孩子。

    但若是未来的君主,包拯绝无可能因为其年纪小,就去迁就。

    包拯知道他这样做是超前了,是严格了,让殿下过早的接触现实的黑暗和残酷了。

    但如果要向其托付江山社稷。

    他必须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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