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降,赵军驻,而赵人不从。
即便有再好的前景,未来,依然有人记得当年的仇恨。
燕赵之地重节义之风,多慷慨悲歌之士,只是在游侠,在民间,不在朝堂不在君。
秦军收拢李牧及边关赵军,未至邯郸,赵人起兵造反,杀郭开,挟赵王,漏夜投燕而去。
燕王惴惴不敢言,然燕太子姬盛挺身而出,呼吁联合抗秦。
燕王痛心疾首。
“赵人携怨而来,秦军必追其后!若纳之,则秦怒加于燕,若拒之,便是天下笑燕怯懦,可燕终得保全!”
“秦人贪戾,今日灭赵,明日必图燕!今赵人举义来投,正是天赐抗秦之机!若闭门不纳,燕国必亡于袖手!”更名为姬盛的,真正的姬丹慷慨激昂反驳。
老将剧辛亦出列附议:“太子之言是也!赵人悍勇,李牧虽降,然其民间义士不知凡几,若联之,可成劲旅!”
赵国与李牧齐名的将领还有司马尚,李牧虽在赵王指使下入了秦营,司马尚却未在边关,赵人起兵后迅速加入,如今已成赵国义军之首。
也正是他提出的联燕抗秦。
燕王本就是个糊涂的蠢人,不然当年也做不出用女儿替换儿子的事情来,说什么都不肯出兵。
燕太子姬盛愤而拔剑掷地,率亲卫门客赶赴边关。
燕南边境易水畔,络绎渡河复长叹。
这一次,樊於期没有因兵败而投燕,只是暗地里投靠成蟜,而成蟜早在和昌平君一起暗搓搓联络楚国,被嬴政挖出来之后,便被嬴姓宗室看管了起来。
樊於期最终也被蒙恬等人挤了下去,赋闲在家。
而荆轲……殷灵毓周游列国时,已经拐进秦,又丢进衙役队伍里了。
燕太子这一次也是昼夜兼程,哪有心思谋划,寻人,因此,高渐离和秦舞阳哪个也不在,易水旁竟就只有他一人看着赵人携手渡江。
姬盛立于高岸,长揖及地,高声道:“燕赵本为兄弟,今赵国虽倾,志士不死!姬盛不才,愿与诸君共抗暴秦!”
司马尚神情复杂,代赵王走出:“秦人纵有千军万马,燕赵亦有断头之士!愿与燕太子携手抗秦!”
他们倒是轰轰烈烈的拉起了队伍来,这样明晃晃的挑衅,秦国又怎会不管呢?
杀鸡儆猴,现在的手段还是太柔和了,正缺一只跳出来的鸡给剩下的人开开眼呢。
李牧被留在邯郸安抚赵人,没有被王翦带着追击赵王,松了口气,他受王命入秦是一回事,王上和贵族们跑了,他跟去一起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幸好,王将军与秦王体贴,不愿让他难做。
该跑的都跑了,李牧只能辛辛苦苦开始安抚动乱后的邯郸。
秦将王翦破赵,后至燕赵接壤之境,遇燕赵联军。
王翦向来善用疲敌之计,燕太子姬盛与司马尚决意趁秦军远道而来,率先进攻秦军。
短兵相接之前,王翦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神雷千百投,强弩如烟发。
“一切的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殷灵毓将一颗黑棋落在边角,堵死了一片退路,嬴政回敬落子,断了殷灵毓一处攻势。
“是,国家强大即为真理。”
你来我往,也不计较什么输赢,只一味的两军杀伐,仿佛要不死不休。
“客观上,强国并不能代表正义和真理,但事实上,弱国决计祈求不来公道和正义。”
嬴政捏着白玉棋子的手往预定的位置一放:“正义?不过是人与人间的关系,能维护社稷的平稳,但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便是赵国,不也降了我大秦?”
殷灵毓将黑子放在边角,叹道:“是,因此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国家永远强大到足够庇佑子民,不论他们身在何处,都不要因为国家的弱小而饱受欺凌。”
“这才是真正的国与家。”嬴政轻声接上:“是寡人毕生所向。”
风萧萧兮易水寒。
秋日的寒冷干燥的风卷过易水河畔。
易水满江红,为之拥塞,河畔土沃凝燕紫,草木被风吹的呜呜咽咽,而除此之外,便是无边的寂静。
当千百枚炸弹疯狂的砸向军阵,当连发的强弩遮天盖地飞向天空,无论是战术还是人数,都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他们虽有报国复国之志,但没有全部坚定到能以血肉筑牢军阵的勇气。
赵国贵族王室率先溃散,赵王与燕太子死于乱军之中,司马尚虽有幸存活,见遍地尸骸,慨然自刎以谢罪。
焦黑的土地已被血浸透,踩上去黏腻而柔软,断裂的矛戈斜插在尸堆中,箭矢如荆棘般铺满战场。
风卷着血腥气掠过,掀起几片残破的燕赵旌旗,旗面上“抗秦”二字已被火燎去半边,像一声未竟的呐喊。
秦军兵卒沉默地在这里清扫战场,偶尔能翻出一些受了伤却还没死的人,若是不反抗的,就带回去止血养伤。
若不是他们有火药,有充足的准备,有英明的君主和将领。
这便也是他们的下场。
溃散的逃卒,秦军没有去追,王翦需要通过他们来传播秦军如今究竟掌控着多么强大的力量,是何种神威。
在生死面前,燕王甚至来不及心疼自己宠爱的儿子死在秦军手中,就草草递出国书,称愿割让督亢之地。
王翦不接。
王上来前嘱咐过,对燕王不必留手。
秦军一路挺进之时,粮草辎重亦源源不断,从大秦学宫走出的人才一波又一波,连带着韩国,魏国,赵国里那些尚且能用的官员,还有在战火中会被第一时间保存下来的官府文书,迅速的稳定了各地。
燕赵的反抗,不过是被碾碎之前的几声悲歌,除了警醒了一些被闲置在家,不服不甘,蠢蠢欲动的贵族王室,还有大批量的清理了不稳定的因素。
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嬴政八年冬,韩,魏,赵,燕俱灭,王翦押送燕王归咸阳。
天下半壁归秦,而齐连反抗之意都不曾提起,没什么动作,仿佛静等着秦国的收编,唯有楚国内部在权斗之余,仍在挣扎,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