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名，道观也无名，坐落在城郊之外。
离着市区不近，加上通行不便，只有一条青石台阶一路蜿蜒至山顶。
本就不是什么负有盛名的道观，除了半山的花树，更无其他景观可赏，道观的香火极为冷清。
观中只有一个年轻道人，但不管怎么看，都年轻得过分，半点不像是道士，气质不像，言谈举止也不像。
不招待香客，给人解签也全看心情，任性至极，道观还能继续存在都已是奇迹。
而且，与寻常道观不同，这一座道观分明极度不合规制，除了主殿之外，便像是一个幽静的私人庭院，甚至在庭院之中种了一株硕大的流苏花树。
四月春至，满树花如雪，直接将庭院都给遮去了大半，也不知这花树存活了多少个年头。
只是依旧生机勃勃，当还能继续存活不短的年月。
主殿之中，也无诸天仙神的位置，单调得过分，只有朴素地三座雕像，三清祖师，再无其他。
有人问过那位年轻道人，为何只供奉三清祖师，而无四御五老诸天星宿等仙神之位。
“他们不乐意受贫道供奉，自是不供奉的好。”对方只是如此随意地回应道。
因此，更多人怀疑这就是个假道士，道观没有挂上牌匾，或许便是因为其本身没有法脉传承，也无度牒。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年轻道长熟读三千道藏，各种道经信手拈来，据说算卦也算得极为精准，但终究没什么名气，吸引不了太多的人。
“道长，你这道观若是能够好好修缮一番，多些奇观，再搞些噱头，配合此地的景色，多做宣传，也能引流来不少的热度。”
“嗯。”
“可惜，只是单调的花花草草，已经吸引不了人了，没人来看的。”
“那是给我自己看的。”元易随手落下一枚棋子，平淡地回应道。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虽未西装革履，穿着打扮却是颇为讲究，一看便是事业有成之人。
元易自身倒是没什么变化，纵然又过去了上百载。
依旧是那一身素白的道袍，即便是无法的时代，时光也未能在他容貌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只是若有若无地，似是与这个时代脱节，有种游离于世外的幽寂感。
最后的一次涅槃，元易尚未进行。
但随着大道之力的消退，仙神彻底绝迹，真正进入了无法时代。
即便是云霄她们，也难以显世陪着他，回归于大道之中，等待大道复苏之日的到来。
孤身一人的元易，也未曾沉睡于一地，而是行走于世间，游历各方，偶尔驻足，也待不了多久，便会换一处。
失了道法神妙玄奇，他能够动用的手段也不多了，先天煞气本源维系着他超脱凡世的力量。
逐渐进入了元易所熟悉的时代，当然，是久远记忆之中的熟悉时代，与今日的他，隔着不知多少个元会。
算是回到了他本该属于的时代吗？但很多事却完全不同。
要是琼霄与碧霄在，或许会在这个时代玩得兴起吧，大概？
毕竟，很热闹不是吗？
谁又会知晓，空寂的虚无就在不久的未来，天地的磨损已然接近极限？
“还不落子吗？”
实在显得无聊的元易，除了偶尔装装神棍给人算算卦之外，也寻不到什么事情做。
他也不可能会在这个时代留下什么浓墨重彩的痕迹，因为他早晚是要脱离这个时代的。
元易瞥了一眼对面之人，偷偷动用科技力量来跟他下棋？
太天真了，即便他道行不显，掐算天机的能耐，这纵横十九道的算力，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简单。
可惜了，琼霄她们炼制的这玩具法器，也已自晦，沦为了一张普通棋盘。
“……”
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男子手僵在棋盒之中，摸索着玉石棋子，却迟迟没有捻起棋子来。
心中更是震惊，动用科技外挂，竟然还是被杀的丢盔弃甲，甚至输得比以往更加干净利落，这怎么可能？
看着这位“驻颜有术”的道长，他心中只犯嘀咕。
生在这个时代，自是相信科学的，他也是无神论者，可每次看见眼前这位，都让他为之动摇。
他第一次来这座道观是十余年前，因为眼前之人给他算了一卦，救了他一命，作为回报，他一直资助对方，帮着修缮道观之类的。
但这位年轻道士，总令人怀疑其来历。
明明对方日常生活全无异样，看起来还有些吊儿郎当，但总是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超然之气。
更让他为之好奇的是，这道士到底多大年纪？
容貌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有点难以判断，很古怪。
更古怪的是，他觉得十几年前见到的对方，和现在，并没有半点区别。
“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鬼怪，要相信科学。”
每次自己问及这方面，对方总是如此告诉他。
“道长，世间真的没有仙神吗？”
投子认输之际，他再度开口问道。
元易摇了摇头，捡起棋子放回棋盒之中。
四月的风，很是轻柔，吹动着满树的流苏花，元易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之中闪过一瞬间的恍惚。
“天色不早了，还不回去？”元易笑着问道。
“现在才晌午时分……”
“那也不早了。”
元易毫不在意地回应着，捧起棋盒走回道观之中，更没有招待这位长期帮道观维系运转的赞助者。
“对面，近日我准备云游一番，这里你要真感兴趣，就交由你处置吧。”
元易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说道。
说完，便自顾自进了主殿。
算一算时间，差不多是时候了。
此地他并未刻意留下什么机缘，但机缘，他无需刻意去留。
再经空寂，便是大世，元易也不知道自己行走尘世这些年，留下过多少痕迹。
反正他也不在意，圣人可不沾因果，便是如此的随心而为。
到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元易也无法窥见，他算不出来。
混沌时代，他不曾经历过，更何况，这个混沌时代，注定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