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太过突然，林易愣了一会儿，才把话题理好，嘴角翘起幅度，平静地问道：
“我听说，负责升降系统的研究所任务并没有撤掉，而是在按照他们的研究，在继续制造，对吗？”
“对！”高海没有回避，用力点下脑袋，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说道：
“项目虽然没有被撤销，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几乎等于是事实撤销。”
“如果是你做任务做到一半，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告诉你说任务可以继续做，但有另外一个人同步进行任务，而且那个人可能完成任务的时间比你还短，任务完成度还高，我觉得你也会生气。”
“那个研究所的人生气了，所以，他们就给谭总打了个报告，说想和你们竞争一下。”
“他们的研究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制造工作。”
“算起来，一开始你们的进度还要慢一些。”
“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输定了……”
他这边下完模棱两可的结论，林易就微笑着看向他：
“你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我手下人的能力啊！”
“不不不，不是不相信，而是这些东西零件太多，需要加工的难度比较大，万一，我说万一……”高海连连摇头，赶紧否认。
下一秒，林易右手食指竖起晃了晃：“我们打个赌！”
“就赌我们这第1次设备安装，能不能成功！”
“当然，只是赌我们一个，那没意思，你把船舶重工旗下江城船舶机械研究所的第1次安装也带上，我赌他们……安装成功，但实验不成功。”
听到打赌，高海瞬间来了兴趣，“赌什么？”
“赌一桌饭！”
只是赌一桌饭，高海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可以！”
还是林易会做人，赌一桌饭，哪怕输了，也就几千块钱而已，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绰绰有余。
而且，还能借这个理由好好吃一顿。
算是给自己进补了。
刚在心里称赞完，他就看见林易收起懒洋洋的模样，趴在办公桌上写条子。
带着好奇，高海人凑过去，歪着头，一眼就看到了条子上写的文字。
【苍天为鉴，大地为证，本人林易，与高海打赌，赌我方航母升降系统能够一次性安装测试成功，赌船舶机械研究所安装成功，测试不成功，谁输了，谁吃对方点的菜。
本人点菜：西湖醋鱼，豆汁儿，牛瘪汤……】
林易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道菜，转过头，将这张条子推到高海面前，“点菜！”
看着那些只听过名字，但是没见过的菜，高海心一横，在这几个字下方写了一句话。
【俺也一样！】
“签字画押！”看他写下这一行字，林易从抽屉里掏出印泥，顺手扔到高海面前。
眼见他不是开玩笑，高海硬着头皮，先签下自己的大名，右手大拇指沾满印泥，在写有名字的地方滚了两圈，将右手大拇指指纹均匀地拓到纸上。
签字画押后，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易，林易抓过纸张，签下大名，印上大拇指指纹：
“老高，我建议你现在赶紧打电话确认一下。”
“确认好了，就可以订餐了！”
“这些可都是全国各地的名菜，要吃到新鲜的，那可得用飞机。”
“你的钱包！”
林易坏笑着抬起右手，用手背拍了拍高海肚皮：
“怕是要唱空空如也了！”
深呼吸一口气，高海一边往外走，一边掏电话。
在他离开后，林易右手抓起签字的条子，左手拿起电话，顺手将电话打给曹彬，等对面接通，他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和高海立了一个赌约，你们一次性成功，他吃西湖醋鱼裹臭豆腐蘸牛瘪汁，用臭酸豆汁儿漱口……”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曹彬直接在对面挂掉电话，只留下嘟嘟嘟的铃声。
…………
江城，船舶重工旗下船舶机械研究所。
所长办公室里，袁明辉正在和技术部门核对关键信息，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个姑苏的号码，不想接，但皱了皱眉，又伸手将电话接起：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个手机里插的电话卡，是他的工作号。
除了研究所的人，就只剩下在工作上有对接往来的人知道这个号码，其他人不知道，自然不会打进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误拨。
听到他的询问，对面先是响起了一声轻笑，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是高海，袁所长，我想问一下你们设备的进度如何。”
“我刚刚和小米重工的董事长打了一个赌，这个赌有点恶毒，我需要你们救我一命！”
打赌？
救命？
小米重工？
袁明辉立马看向手中清单，同时想起了研究所被放弃，但是又没有完全放弃的任务。
按照他们原本的进度计划，他们会在今年10月左右，完成设备制造的所有前期工作，从10月开始，投入人力物力进行大攻关。
最多到11月，第1批设备就会被制造出来，然后，组装到一起，进行疯狂的测试。
测试一个月，就是第2轮制造。
制造完毕就是第2轮测试。
第2轮测试一个月，就是第3轮制造。
经过三轮的制造，机械研究所就能完全掌握升降设备的全工艺流程，并且搞清楚在制造过程中哪些地方存在薄弱环节，把这些改进，他们就能制造出完整的设备。
直接一条龙送到船舶重工，让船舶重工把设备装上。
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可是万万没想到，有人横插了一脚。
对方强大的实力，让制造航母的总工程师选择了他们，当然，给研究所的研发资金并没有减少，甚至，打款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可正是这样，船舶机械研究所上上下下的人才觉得羞愧难当，才觉得愤怒。
最终还是他，跑到总工面前，求来了这一次的比试。
看谁的设备先造出来，看谁的设备能够先应用。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位高代表居然又和对方的老总打了一个赌。
身体扭动，换了一个姿势，袁明辉将右手的报表送到眼前，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又向面前的人小声确认。
得到对方点头，袁明辉瞬间坐直身体，轻咳一声，严肃地对电话里说道：
“高代表你放心，不管你和他们有什么赌约，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都可以赢他们！”
“高代表你只需要稳坐钓鱼台，等我得胜的消息！”
对面的高海在听到这一番胜利宣言后，并没有立刻出言应和，而是先进行深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
“那个……我和林易的赌约的具体内容，是林易赌他们可以一次性安装并且测试成功，赌你们安装成功，但是测试不成功。”
“而我赌他们并不能一次性安装测试成功，赌你们可以安装并且测试成功！”
“最后就是……就是他们的最后一个零件大概在今天下午就能下机，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可以开始安装。”
“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确认一下你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让设备下线！”
啪！
袁明辉直接挂掉电话，没有给高海半点询问的机会。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将右手的材料单子抓到手里，抬起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
“你刚才说的是……是这个单子批下去，大概一周之后就能拿到所有的材料，对吗？”
在袁明辉面前的人，是船舶机械研究所后勤部门的负责人郑楠，她原本正在等袁明辉签单子，签完单子她就可以拿着清单到财务部门走紧急程序。
让财务部门准备一笔紧急的资金，拿着资金，就能找那几个上游厂家，买到材料，然后去定制加工厂定制那些零件。
清单上的名字已经签完，只需要袁明辉把清单给她，就可以开始下一步流程。
可是现在，怎么感觉这位所长好像要变卦？
犹豫片刻，郑楠小心翼翼地问道：“所长，是出什么事了吗？”
袁明辉下意识想将手中清单揉成纸团，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那一刻，理智还是拦住了他。
摘掉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用力捏了捏鼻梁，他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刚才那个电话是高海高代表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小米重工在今天下午，就会把升降系统的最后一个零件制造出来。”
“一周之后拿到材料，加工厂至少要两周时间才能加工出成品，我们的进度比他们慢三周！”
此话一出，郑楠眼睛瞪得老大，双手用力揉搓自己那精心打理的头发，人也开始在原地转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们联系的钢铁厂，加工厂，那都是国内最顶尖的，也是我们能找到的技术最强的企业。”
“而且这几年我们一直和他们合作，一直在攻坚。”
“即便是在这种前提下，我们也只能额外加钱，靠数量来堆积良品率。”
“他小米重工再强，也就是在卫星方面比较强悍，难道在金属材料加工，重型金属零件制造方面也是遥遥领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她的喃喃之语中，袁明辉突然插了一句：“高代表不会说谎，也就是说，小米重工的确已经完成了零件加工。”
“接下来就是安装。”
“他们比我们更快！”
确认的话语再一次说出口，郑楠彻底绷不住，这个一直以冷静自持的人双手直接插进头发，用力拉扯起了头发。
“他们的效率有这么高吗？”
“我记得开始这个赌约，也就十来天！”
“十来天，按照正常流程，也不过是双方……”
“他们……”
良久，郑楠泄气一般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双眼盯着地面：
“他们是民企，他们老总一句话，下面的人都得动起来，一起朝同一个方向冲。”
“不像我们，即便有任务压着，也得等资金到位，等着走流程。”
“他们可以不用管流程，我们……”
“他们不是人！至于我们……”
郑楠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向袁明辉：“所长，还是因为你太怂了！”
一口大锅突然丢到自己头上，袁明辉手指郑楠，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无力地将手指放下，把桌上那张清单拿到郑楠面前，顺手递过去：
“你联系江城钢铁厂，联系那几个加工厂，告诉他们，两周之内，我要看到零件！”
“你顺道再告诉他们，如果两周之内拿不到零件，而且拿到的零件良品率不高，那他们这辈子都没可能触碰舰船制造了。”
交代完郑楠，袁明辉转头又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
郑楠正准备出门，见到自家所长的动作，又小心问道：
“所长你是要出差吗？”
“废话！”袁明辉翻了一个白眼，手下动作却是没停：
“小米重工进度这么快，我必须过去看一趟，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把零件装上去，亲眼看着他们测试完！”
“要不然我念头不通达，到时候容易变成精神病。”
听他这么一说，郑楠松一口气，轻轻挥了一下右手：
“没事，我在二七医院有熟人！”
“你滚！”袁明辉没好气地把人推出医院，转头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好要带的东西，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转头就拎着箱子出门。
在研究所门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当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里时，纠结片刻，他还是咬着牙说道：
“机场！”
司机在疯狂的违章中，让他送到机场，拿到最早一班江城飞姑苏的机票，没等多久，飞机就拖着他，飞向了姑苏。
…………
“师兄，最后一个零件到位，你看我们要不要趁热打铁，现在就开始安装？”
曹彬卡在一个很巧妙的时间，在下午5:25的时候，悄然出现在林易办公室，顺手递出一张照片。
彩色照片里，是一堆看起来很普通的轴承，在车间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灰扑扑的同时，又在向外反射灰扑扑的光线。
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林易顺手将照片递给高海：
“看一下，然后你可以给谭总汇报了。”
“这是哪的零件？”
“液压杆头顶，和船舱体进行固定连接的轴承杆，主要接收和传递来自上部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