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话语，让高海听不太真切，但从这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他还是清理出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这台蒸汽轮机非常省油。
得出这个结论，他突然就笑了。
是被气笑的。
他用右手按住脑门，随后右手慢慢从脑门上下滑，盖住了眼睛。
他现在只想逮到林易，掐着对方的脖子，狠狠地问，你难道不清楚一件装备最基础的需求是什么吗？
一艘航母的动力核心，居然弄出了一个省油版！
这……
真以为战场是公路，一脚油门下去，那船开不动，做什么都是白搭！
一想到自己不久之前，才找上面的领导批了1200万的燃油条子，高海就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要是领导知道，这1200万的油条子是用来测试省油，领导估计得把自己打死，当场打死！
怪叫着笑了几声，高海转过身，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冰冷：
“也就是说，这台蒸汽轮机的主要指标是省油，然后达不到我们的使用要求，对吧！”
“啊？”这一次，换成廖平懵逼，他手里拿着数据，直接就愣在了当场。
看到高海回来，他原本想和对方分享几个好消息，那几个好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就吞吞吐吐的这几句话，就几秒钟的功夫，对方怎么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了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
廖平用拿着数据的手挠了挠头，随后将数据递出去：
“你在说什么呢？谁告诉你没法满足我们的使用要求了？”
这一下，懵逼的人换成了高海，他看着地道面前的数据报表，随后又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问道：
“不是你说的吗？”
这一句话，让50多岁的廖平赶紧往后跳了两步，随后双手挡在自己面前，“我什么时候说了？你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从你过来到现在，我一句话都没说！”
“不对，我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这个东西的油耗！”
“那不就是了！”高海接过廖平的话语，又晃了晃手中刚刚接过的数据：
“按你说的，这台蒸汽轮机的油耗，只有同级别正常蒸汽轮机的油耗的一半。”
“那按照正常的规律，这台蒸汽轮机的动力，应该也只有同级别正常蒸汽轮机的一半。”
“那不就是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吗？”
听高海说明前因后果后，廖平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严肃，有轻松，有笑，还有白眼。
他最后左手叉着腰，右手按着额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在原地转了两圈，他放下手：“谁告诉你的！”
“你说的！”
“好好好，我说的！你是军代表，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廖平气笑了，随后一把夺过高海手中的数据表，指着上面的数据说道：
“我现在郑重的向你重新说明！”
“这套蒸汽轮机组，在保证和同级别蒸汽轮机同样的动力输出的前提下，在燃油使用方面，损耗降低大约50%左右。”
“也就是说，这套蒸汽轮机组可以用同样动力的燃油，输出更多的动力，持续更多的时间！”
“我见到你吞吞吐吐说话的原因，是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我才吞吞吐吐！”
“现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知道是自己闹了一个乌龙，高海心虚地笑了笑，伸手将廖平手中的资料重新接过，随后摊开，仔细查看起手中的数据报表。
这份数据报表被廖平处理过，除了这台蒸汽轮机组自身的数据，对方还在相应的数据后面单独列了一列数据。
这一列数据，是同级别蒸汽轮机的数据。
数据有对比，双方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
只是差距太大，仅仅看了两眼，高海就抬起头看向廖平：“这……对……吗？”
他很怀疑这是别人拿脚填的数据。
听他说话结巴，廖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语，而是非常不符合他作风地向高海吹了一个口哨：“你看，你说话也结巴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蒸汽轮机组还在运转，那边油箱还有大量的油料。”
“你可以去盯着看消耗！”
“看了就知道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调整了设计，调整了叶片，调整了各种结构，将这台蒸汽轮机组的理论数据，完美的展示了出来。”
“也许正式生产的时候，他们自己也做不出这样完美的蒸汽轮机组。”
“这才是真正的工业设计！”
“这就是一件艺术品，说实话，我都舍不得把这玩意儿装到船上去了。”
廖平的感慨，让高海将信将疑，他将数据报表还给廖平，转头就朝着油箱走去。
穿过防火隔离大门，他见到了矗立在消防沙箱中的重油油箱，5米×5米的长度，高度2.4米，标准的60立方容积。
黑色外壳上涂装着黄色的禁止烟火，危险，高爆物等标志。
在这几个标志中间，是油箱中重油的标号。
【低硫180】
油箱底部，是一根联通蒸汽轮机组的管道，在管道上面，连着一套高精度的流量计套装。
在这个油箱旁边，还有另一个油箱。
2米×2米×2米的规格，上面同样有标志，只不过油箱上写的标号，变成了0号柴油。
和重油油箱一样，0号柴油油箱底部也有管道，也蜿蜒着向前，连通蒸汽轮机组。
在管道上面，也有一套精密流量计。
这两套流量计脑袋上都插着一根黑色的数据线，数据线蜿蜒向前，在前方大约5米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着收集数据用的电脑，还蹲着一个收集数据的工作人员。
在高海走过去时，工作人员很自然地起身，将记录数据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展示到高海面前。
笔记本电脑上正运行着一个软件，而软件上统计的数据，正是这套精密流量计从启动到现在的数据。
启动时间，是早上9:07。
持续时间，是2小时24分钟。
在这2小时24分钟里，累计消耗0号柴油374公斤，累计消耗低硫180重油16.3吨。
除了这些数据，还有管道内液体的流速统计。
相关的曲线很平稳，除了一开始启动时的爬升，后续基本都是一条平稳的线。
看到这里，高海伸出手，对着电脑轻轻拍了拍。
他这个动作直接吓坏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笔记本电脑和高海中间：
“高代表，别拍了，你要是把这个电脑拍坏了，项目组没有经费的！”
高海讪讪地收回手，把手背在身后，他又补充道：“你这数据不太对！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电脑坏了！”
这话听得工作人员直翻白眼，他抬手指了一下油箱：
“电脑没坏，那油箱身上有刻度计，你看一下刻度，就知道电脑有没有坏了。”
顺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高海绕到另一边，从另一个角度，一眼就看到了两个油箱上的刻度条。
重油油箱的刻度条上，代表重油的那条黑线23.5吨的位置上。
而这条刻度线最上面有痕迹的位置，是40。
在他盯着看的时候，工作人员解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这是60方容积的油箱，有15%的安全冗余。”
“正常情况下，可以装50吨燃油。”
“今天就装了40吨。”
“运行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还有20多吨，所以……”
“挺离谱的！”
工作人员的自说自话，高海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现在脑海中只有廖平刚才的话。
【在保证和同级别蒸汽轮机组动力输出的前提下，这台蒸汽轮机组省油大约50%！】
这句话一开始还很模糊，但是到了后面，就如同有人用高音喇叭在他耳畔播放一样。
省油大约50%！
不需要50%！
30%，甚至是20%就足够！
50%，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因为这意味着一旦这套蒸汽轮机组上船，能够在同样载荷的前提下，比其他蒸汽轮机组提供更久的动力，让船拥有更远的航程。
让作战半径提升！
具体提升多少不知道，但一定比之前预想的设计要好！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朝面前的工作人员伸出右手：
“将数据抄一份给我！”
工作人员听他的话照做，不过几分钟，就将统计的数据抄录了一份给高海，拿到数据，高海头也不回地离开，直接找到曹彬。
将手中数据在曹彬面前晃了晃，他直接问道：
“我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做到让蒸汽轮机组在拥有同级别动力输出的前提下，如此省油的！”
曹彬右手食指竖起，挡在自己嘴边：“这是商业机密！”
“你可以去问我们老大，但我没法和你解答，因为我没有权限！”
“这套蒸汽轮机组不是可量产吧？你们以后一定能量产吧？”知道曹彬不想在这上面多解释，知道大家都有秘密，高海也没有兴趣追问，而是选择转移话题。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套蒸汽轮机组，以及后续的蒸汽轮机组，以及更以后，更好的动力套装。
小米重工能够做出这样的蒸汽轮机组，说不定以后能搞燃气轮机呢？
要是燃气轮机都可以做到这样，他都不敢想象以后的船，能跑多快，能跑多远！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要申请调去船上工作，然后跟着船，跑到阿美莉卡的珍珠港，在珍珠港门口闲逛。
不行，得去东京港！
去东京湾！
站在船上看船下的日本人，去完东京港就去伦敦！
让英格兰的那个女皇，也听听下面的人喊那句洋人的铁甲舰来伦敦了！
曹彬站在旁边，看高海开始走神，就知道对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伸手捏了一下眉心，他没有等高海回神，而是转头走向廖平，继续和廖平盯着现场的蒸汽轮机运转。
过了几分钟，高海终于从胡思乱想中回神，发现周围的人都挺忙，他也不好去打扰，索性直接走出测试用的车间。
掏出电话，给朱靖垚去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朱靖垚叽里呱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条子我已经批了，你不要一直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很忙！”
“有什么事直接发消息，消息也尽量发简洁明了，别写那些废话。”
知道朱靖垚很忙，高海也没有废话：“正在测试的那套蒸汽轮机组，在超限状态下，在动力输出和同级别机组持平的前提下，比同级别机主省油50%左右。”
在这几句话过后，电话另一边没了声音，足足过了5分钟，朱靖垚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你把手里的工作交接一下，我给你放几天假，你状态不太好，先休息两天。”
“休息好了再继续工作。”
“不要给自己压力！”
吩咐完，朱靖垚不由分说地挂掉电话，只剩下高海拿着手机发呆。
呆了一会儿，他又赶紧在手机上找到林易的号码，给林易拨去电话，让林易给朱靖垚解释。
小米重工。
听着高海在电话里的要求，林易无语凝噎，抬头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开口提醒了对面一句赶紧找医生看看，就挂掉了电话。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很正常，但人家都把瓜买到家里去了，拿到家里开吃了，自己再跑过去，和这个家里的其他人解释这个瓜很甜。
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看来海军的工作也不好做，压力也挺大，都给高海这样的人压出幻觉了。
挂掉电话，林易翻看了一下手机里的短信，找到小萨德尔飞机到站的时间，发现还有两个小时，很果断的将手机往兜里一塞，抓起钥匙出门。
这一次，他没有自己开车，而是让保卫处的开车。
老板需要智能驾驶吗？
不需要！
因为老板有真正的人工智能！
抵达簪吴机场，等了大半个小时，来自沙特利雅德的飞机降落，小萨德尔和哈利德的身影，随着人群涌动，也慢慢出现在林易眼前。
见到两人，林易抬手一指机场外：“走吧，我给你们订了酒店！包月的！”
“管早餐晚餐！”
保卫处的人上前接过行李，转身就跟在三人身后，一起往外走。
跟在林易身后，小萨德尔压低声音，用阿拉伯语说道：
“那个……土耳其那边这两天可能会来人，找你们谈判，这应该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