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自信的样子，把廖平给整得不自信了，他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将统计数据的表格抓在手里，盯着前方运转的蒸汽轮机组，准备按照曹彬的说法，让这玩意儿在超限状态下，跑72小时。
但是在跑72小时之前，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将这些表格整理好，廖平转身看向高海：
“高代表，现在祖国需要你，麻烦你站出来！”
“啊？”高海满脸不可思议地用手指向自己，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是在问，什么叫做祖国现在需要我。
在他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廖平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去准备燃油，准备足够跑144个小时的燃油。”
“接下来的144个小时，我们要看着这台设备跑，看着它疯狂运转，测出它的极限。”
听了廖平的计划，高海将目光落向正在疯狂运转的蒸汽轮机组，在蒸汽轮机组的最前端，那里挂着一根管道。
那是专用的重油管道，管道的另一端，是建在车间里的油箱，这个油箱里的油，来自于江南船厂的油库。
油库里面有足够的燃油，但使用这些燃油，需要有严格的手续，按照高海的认知，这样一台蒸汽轮机组一小时大概需要15吨左右的重油。
144小时，那就是2100多吨重油。
这么大一笔数量，需要打批条，把相关手续走完才能动用，动用之后，还需要石油公司进行补充。
他回过头看向廖平：
“我大概需要准备多少？”
“3000吨！也许我们测试的时间不止144个小时。”廖平语不惊人死不休，随口吐出一个数字。
听到这个数字，高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次测试，是军事目的的测试，所以相关的费用报销，可以走统一采购。
而走军队统一采购，就不需要支付1000元每吨的重油消费税，只需要支付成本价，而成本价大概是4000元每吨。
3000吨重油，1200万元。
搞一次测试。
这……
这条子不好打。
伸手挠了挠头，他转身走向林泽，一把捞住这个搭档，然后一起往外走：
“走，跟我一起去写报告！”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离开，廖平又转身看向蒸汽轮机组。
有了曹彬不久之前的动作，他再次看向这台蒸汽轮机组时，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一丝害怕，有的只是兴奋。
对讲机送到嘴边，他开始有条不紊地下命令：
“蒸汽数据记录组，汇报入口压力温度，排气压力……”
“入口蒸汽压力17兆帕，温度575度，已经接近超临界……”
“燃料组，继续加大燃料供给……”
“燃料组明白，重油流量加大5%……”
每一条命令发出，都有一声回应，而每一次回应，都会让面前的这台蒸汽轮机组朝着极限前进。
当最后一条命令下达完毕，这台蒸汽轮机组的极限又被往上推了一节。
等所有人的工作都做完，廖平立刻下令，让所有人后撤。
这一次，以曹彬为主的小米重工工程师们，跑得比谁都快。
看着他们的动作，廖平脸上露出微笑，在其他人离开后，又检查了一下紧急停机按钮，转身往后撤。
撤到曹彬身边，廖平把玩着手中的对讲机，平静地说道：
“你们其实是按照超临界机组的规格，来调整的这台原本应该属于亚临界机组的蒸汽轮机吧？”
听到这突然的话语，曹彬先愣了一瞬，随后便点点头：
“是的。”
“按照我们老板的说法，应该是直接上燃气轮机，然后发电搞电推，那样效率会更高。”
“但这船不是我们自己的，没必要喧宾夺主，所以，我们老板还是让我们搞来蒸汽轮机。”
“不过，我们手里有足够的材料技术，所以，在设计制造的时候，我们就尽可能的向火力发电用的超临界机组靠拢。”
“最后就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相比于常规的亚临界机组，这台非常靠近超临界机组的亚临界机组，性能更强，同时也会更省油！”
“因此，你要完成144小时，甚至是更多时间的测试，压根没必要申请3000吨重油，那好几百万的单子，上面的领导大概率不会批。”
曹彬轻描淡写的解释，落到廖平耳朵里，却是如同一记又一记惊雷。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将注意力放到锅炉的压力上，没有注意到燃料使用数据。
那可是蒸汽轮机组的一个重要数据，自己怎么把这个数据给忘了。
真是不该！
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廖平翻出燃料组的记录数据，看清楚上面的数据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截止到最后一次数据记录，这台蒸汽轮机组已经在超限状态下运行了大约20分钟。
在这20分钟里，这台处于超限状态下的蒸汽轮机，用了2.3吨重油。
他右手食指的指甲，在二和三中间的小数点上抠了抠，发现抠不掉，才终于确认那是小数点，而不是落到上面的灰尘。
确认不是灰尘后，他转过身，目光在身后的测试人员身上扫过，最后落到负责燃料的那几个人身上。
走过去，廖平晃了晃手中的数据表：
“这个数据是谁记录的？”
伴随着询问的声音，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廖老师，那数据是我记录的！”
看着出来的人，廖平板着脸问道：“你怎么记录的？”
“如果我没记错， Tb 12蒸汽轮机组在超限状态下，每小时需要消耗大约14~15吨重油。”
“这台设备是仿制的，而且按照这位曹总工的说法，他们在设计之初，就尽可能的在朝着超临界机组设计。”
“这样设计的机组，20分钟，不管怎么算，消耗的重油也有4吨多，你这里只有2.3吨，你确定不是你记错了？”
“没有啊！”被无端的责问，年轻人一开始还带着一点火气，但是在搞清楚廖平责问的原因后，他身上的火气消散殆尽，摸着头，带着满脸的疑惑摇头回答：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流量计显示的是这个数据。”
“就算错了，也是流量计出错。”
“而且那个装油的油箱就在那里，你可以去看一眼啊！”
被这年轻人一提醒，廖平知道是自己昏了头，他用力一拍脑袋，向着面前的年轻人弯下腰道歉，随后便转身走向旁边，继续盯着运转的蒸汽轮机。
一个数据有问题，那可能是记录人员出纰漏，记录错误。
但如果多个数据都有问题，那就不是记录人员出披露，而是设备有问题。
从目前的数据来看，这台设备的问题在于性能好像有点强。
他决定等一会儿。
这一次测试，总共准备了40吨燃油，按照蒸汽轮机正常的启动流程，这40吨燃油，大概使用4个小时。
这台蒸汽轮机组连续运行4个小时，最基础的数据也会出炉，到时候就可以拿着这些数据，计算出这台蒸汽轮机组的效率。
是骡子是马，4个小时后就会见到真章。
带着这个想法，廖平找了一个塑料凳子，往塑料凳子上一坐，就这样盯着蒸汽轮机，准备等待时间结束。
而另一边，高海和林泽，也将申请燃料的报告准备好，和江南船厂的负责人沟通好，直接将报告打给朱靖垚。
总装海军部门的办公室里，朱靖垚看着手中刚接到的报告，在心里计算了一下3000吨重油需要的钞票后，忍不住用手捶了一下脑袋。
重油根据其粘度和含流量分为两个品质。
普通重油，粘度比较高，含硫量高，主要用途是工业锅炉，一般船舶燃料，以及燃烧发电。
正在测试的蒸汽轮机组将来要用在航母上面，为了保证稳定，自然不能用这种普通重油，要用高品质重油。
而高品质的重油，即便海军只需要付成本价，不需要额外支付那1000元每吨的消费税，每一吨重油也需要支出4000元的成本。
3000吨重油，4000元每吨，那就是整整1200万元。
如果现在船出来了，现在需要加油出门，朱靖垚可以拍着胸口说，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把字签掉。
可是现在，仅仅是一台蒸汽轮机组的第1轮测试，就要拿1200万元买油。
他觉得脑子有点疼。
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好久，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林易的号码，顺手按了过去。
姑苏。
林易正在订酒店，给小萨德尔订酒店。
作为小米重工在中东地区的最佳销售员，他值得林易给他订一个酒店。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发现是存了很久，但是却一次电话都没有打过的朱靖垚的号码，林易很是意外。
毕竟按照郭松的说法，如果有什么事，直接打他郭松的电话，其他两位的电话能不打就不要打，毕竟他们很忙，就算打了电话，也不一定能够接到。
不像他这个老陆，每天只需要操心陆军穿什么鞋子，穿什么衣服就行。
所以，林易也一直没有给这两位打过电话，现在突然接到电话，他有点懵。
但懵逼归懵逼，电话得接。
手指甲对着屏幕用力一点，电话接通，林易立马对着电话里笑着问道：
“领导，有事吗？”
在他这一句询问后，电话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
“林易，我现在需要你确认一件事，那就是你交给江南船厂的那套蒸汽轮机组，完成度有多少！”
电话中问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林易刚准备开口，朱靖垚的声音又一次传了出来：
“你先别急着说话，我给你把来龙去脉讲一下！”
“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高海给我打了一份报告，说他们准备进行一个耐久性测试，需要申请3000吨重油。”
“这3000吨重油，需要支出的成本是1200万元。”
“而且这1200万元，是年初的国防预算里没有的1200万元，可以额外申请，但必须要有足够的成果来支撑。”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林易连说了两个明白。
在资金本就不充足的前提下，想要申请一笔预算之外的费用，会很麻烦。
当然，到了朱靖垚这个级别，1200万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做不到。
对方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想确认有没有成果。
有成果，或者说有可能有成果，对方都会通过这1200万的申请。
但如果没有成果，就从源头掐死，没必要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精力。
叹一口气，林易组织好语言，对电话里的人说道：
“我们工厂出产的产品，我可以保证质量。”
“至于江南船厂的测试，我觉得只需要一半的油料就行，一半的油料，应该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江南船厂打报告需要3000吨油料，那肯定有他们自己的用意。”
“我觉得领导你不需要顾忌那么多，直接签字盖章就行！”
“行！既然你都说你可以保证质量，我看在你们发射的卫星的份上，相信你一次，我给他们批！”电话里传来朱靖垚的答复，随后电话就被对方挂断。
在这边挂掉电话没多久，远在江南船厂，一直在等待朱靖垚电话的高海，没有等到朱靖垚的电话，却等来了石油公司魔都分公司总经理的电话。
对方没有废话，只是让高海准备好油库，确认好交付重油的时间，以及相关的交接人员。
石油公司魔都分公司，随时有空和他们交接燃油。
和对方约定好时间人员，高海悬着的心被他放回肚子里，勾肩搭背地和林泽商量，由林泽去接收燃油，而他，去盯着测试，趁机摸鱼。
两人分配好工作，林泽带着公文包出门，去交接燃油。
而高海，转头就回了测试现场。
看到廖平的第一时间，高海就将领导批复的好消息告知了对方，可廖平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露出了一张苦瓜脸。
在高海的注视下，又苦着脸解释道：
“那个……那个……这台蒸汽轮机组的效率有点高。”
“在超限运行的状态下，这玩意儿消耗的燃油，也比……也……”
“也比其他差不多功率的蒸汽轮机组，少大约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