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蚀归墟
“仰观天象!“盐商世家出身的镖师突然发出裂帛般的惊叫。浑浊盐晶构筑的穹顶骤然褪去雾霭,万千道海水凝成的光流在苍穹交织成幕,恍若诸神垂落的鲛绡帷幕。数以千计的青铜盐傀正在晶簇间游弋,它们胸腔内绽放的虚蚀之花泛着妖异靛蓝,根系状花蕊正与龙冢地脉共振。更令人战栗的是每具傀儡关节处,都有盐虫沿着青铜残片攀爬,那些甲壳折射出的幽光竟在虚空勾勒出失传的禹贡九州图。
白鳞逆鳞处的伤口已完全愈合,新生的鳞片边缘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当她转身时,鎏金瞳孔中倒映的祭坛轰然震颤,握着密匣的指节因用力而沁出龙血。少女龙裔的声音裹挟着金石相击的清越:“南海...“她颈间龙纹璎珞突然迸发青光,“母亲留下的潮汐阵眼就在归墟海眼。“
章国真低头凝视逐渐晶体化的右手,雷光在龙鳞缝隙间流窜成符。每道电弧掠过,盐晶便簌簌剥落,露出内里暗藏的饕餮纹。当他的视线触及裂缝深处的青铜残片时,那些浸泡在虚蚀黑液中的碎片突然扭曲——饕餮双目化作八首蛇身的诡异形态,第七颗蛇首正缓缓睁开猩红竖瞳。整座祭坛随之发出龙吟般的嗡鸣,盐晶地砖上浮现出蜿蜒的血脉纹路。
林七掌心的盐神镜碎片泛着幽蓝冷光,镜面涟漪中浮现的并非他的面容,而是团蠕动着的八首蛇影。那蛇影仿佛源自九幽炼狱,每颗头颅都缠绕着锁链状的怨气,八颗头颅此起彼伏地吐信,黑雾在空中凝结成甲骨文的“劫“字。耳畔突然炸开尖啸,相柳的虚影顺着耳道钻入,蛇信舔舐耳骨的瞬间,他颅腔内仿佛有千百根钢针在搅动记忆。额角冷汗尚未滴落,刺青已顺着脊椎蔓延至后颈,在皮肤下隆起蚯蚓状的脉络。
章国真伫立在盐田界碑旁,龙脊秤杆斜倚如剑。他昨夜以逆鳞血绘制的窥真符正在龙首瞳孔内流转金芒,三丈内的虚蚀波动清晰可辨——此刻所有异动都指向林七脚下的盐晶祭坛。秤杆尾部的龙瞳突然收缩,他看见林七腰间骨笛碎片正与盐神镜共振,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竟在盐田上空凝成实体化的音波波纹。
“沧溟大人需要这面镜子...“沙哑低语裹挟着潮汐韵律,钻入林七耳膜的瞬间,他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画面:相柳的九首正在归墟海眼吞吐潮汐,每张巨口都衔着半截青铜残片。刺青蔓延至喉结时,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混沌的思绪短暂清明。
章国真瞳孔骤缩。盐晶折射的光流中,他看见林七周身缠绕着八道黑气,每道气旋都映出相柳首级的虚影。当第三声骨笛碎片共鸣响起时,他手中秤杆突然重若千钧——龙脊纹路正泛起血光,这是探测到上古遗器的征兆。
“白鳞,东北角的潮汐阵眼。“章国真三指叩击秤杆,声波在盐田激起涟漪。白鳞逆鳞应声震颤,鎏金竖瞳中倒映的盐田地脉突然具象化:无数血色丝线从林七脚下祭坛延伸,末端竟连接着青铜残片上的饕餮蛇首。她足尖轻点地面,盐晶迸发的光芒中,九道龙形虚影破土而出,朝着既定方位疾驰而去。
子时的露水凝在青铜镜缘,折射出妖异的紫芒。章国真摩挲着袖中龙脊秤杆的鳞纹,忽然止住脚步。咸涩海风掠过盐田时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那些本该此起彼伏的采盐号子,此刻竟比深海的压强更令人窒息。
“三百年了......“老者喉间滚动的低叹惊起夜枭,“盐神祭典从无差错,怎会在此刻——“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盐晶地脉突然泛起墨绿色涟漪。林七踉跄的脚步声混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像是有人用铁锤在敲打青铜编钟。他空洞的右眼眶里,相柳虚影盘踞的竖瞳正吞吐着猩红流光,蛇信舔过耳际时带起腥风阵阵。
“喀嚓——“
盐层裂开的刹那,七百二十枚镇墟铭文同时亮起幽蓝光芒。林七机械地抬手触碰镜面,那些沉寂千年的符咒突然化作活物,沿着他的经脉游走。当黑液顺着指纹渗入镜中时,整座祭坛发出远古巨兽苏醒般的轰鸣。
章国真手中龙脊秤杆应声爆出雷光,十二道金桔叶在虚空交织成囚笼。叶片脉络里流淌的金色血液映出惊变——盐神镜碎片正将窥真符倒转折射,雷光如银蛇反噬,在金桔阵眼炸开璀璨电芒。
“小心!“白鳞的惊呼裹挟着冰晶碎裂声。她逆鳞绽裂的血珠尚未坠落,便凝成冰锥刺入盐晶地面。星芒阵刚勾勒出三道轨迹,林七脖颈暴起的蛇鳞纹路已将半截镜片吞入血肉。
章国真瞳孔骤缩。老者袖中滑落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秤杆尖端凝聚的雷光竟在镜面折射下凝成冰棱。当第七道雷光贯穿金桔光网时,他忽然嗅到海风里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逆鳞破碎时才会逸散的龙血气息。
“他在镜像空间!“白鳞呕出的冰晶在半空炸成霜雾,染血的龙爪撕开盐晶地脉。星芒阵尚未成型,林七左眼突然迸发的紫光已将半座祭坛吞入扭曲漩涡。
盐晶牢笼在黑液侵蚀下发出蜂窝状崩塌声。林七跪倒在扭曲的镜面上,右眼视野里翻涌着章家先祖刻符时溅落的血珠。相柳虚影缠绕的右手正将最后半块镜片按入心口,剧痛反而让神智愈发清明——那些渗入血脉的蛇鳞纹路,分明在模仿千年前盐神封印时的逆鳞轨迹。
“坎位三寸,震宫七分。“白鳞的星芒阵突然逆向旋转,染血指尖划出与盐神铭文相反的轨迹。当第七颗冰锥刺入阵眼时,整座祭坛突然浮现双重空间叠影——现实中的盐晶牢笼与镜像里的血肉祭坛正在同步崩解。
章国真甩出袖中雷符的瞬间,龙脊秤杆突然发出悲鸣。老者看着秤杆鳞片片片剥落,露出内里流淌着金色血液的骨芯,终于明白这场祭典的真正面目:他们祭祀的根本不是盐神,而是被镇压在镜中世界的古神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