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摧不得不出面了,否则不但祖上十八代,就连下一代,也给淹水里了。
“护国公主,你这是何意?”他压着怒火问:“不要以为有尚方宝剑,便可以为所欲为!”
“本将军要联合百官参你,滥杀无辜,欺侮朝廷命官!”
“哦?”林妩浑不在意地笑笑。
她正坐在姜斗植搬来的一张椅子上,姿势很是慵懒,语气却十分锐利:
“怎么是滥杀无辜,欺侮朝廷命官呢?”
“这几名小将玩忽职守,不好好挖沟不说,还虐打百姓,在这诸位都是见证人,本宫为民除害,怎么了?”
“至于宋大将军的祖先和家眷……为国奉献,这难道不是宋家的祖训吗?现在机会来了。”
“何况,宋大将军无召回京,不就是为了守护京城吗?既然宋家军不肯来抗洪,那便只有祖辈后代顶上,否则外人议论起来,多不好啊。”
宋摧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是武将,本就不善言辞,而这护国公主的嘴皮子又好生厉害,还手持尚方宝剑,他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摸着鼻子认了。
“放了我的祖宗牌位和家眷。”他粗声粗气道:“宋家军自当尽力!”
林妩笑眯眯:
“那样甚好,不过,宋家军前些日子未曾参与,怕是一下子做不好,这样吧,让都中营的兄弟教教你们,可好?”
教就教,有什么的。宋摧没想那么多,便满口答应了。
谁知接下来,都中营是彻底撒手不干了,一个个都站在岸上,叉着腰指挥宋家军。若有谁问起来,他们便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委屈道:
“我这是教你们呀,你们怎么不识好人心?要不我们到公主跟前讲理去。”
一句话就把宋家军打趴下了。
那个公主杀人跟切菜似的,谁敢往她跟前凑啊,罢了罢了,反正人多力量大,早点干早点完事吧。
宋家军老实了。
而这时,新的治水主事,平宁太守也到位了。
京城的水患治理,终于一日比一日的好起来。
崔府。
“百姓都安排好了吧?可还有缺吃少喝,露宿街头之事?”林妩问。
靖王道:
“上次尚方宝剑一出,户部尚书便着急忙慌来请罪了,如今人都住进了庙宇、空屋,且粥水都供应着,还有各家各户捐赠的衣裳被褥,再没有那些问题了。”
林妩点点头,又问宁司寒:
“都中营的热病可有好转?”
上次她到再去,也去看了患病的将士,但那病确实奇怪,虽然不害命,却使人酸软无力,卧床不起,丧失行动力。她也试图开方诊治,但疗效不佳,只能寄希望于太医院群策群力。
宁司寒摇摇头:
“太医院没有好办法,害病的将士越来越多。好在最近治水以宋家军为主,倒下的都是他们的人。”
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林妩自我安慰道。
而后问崔逖:
“审问那名小官后,可有追查到什么?”
崔逖的表情不大好看,显然情况不理想。
“那人在家中自缢了。”他抿唇道:“在下派人搜了他全家,并无线索,如今还在追查与他相关的人事物。”
就自缢了?林妩深感诧异,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可从他们得知消息到抓捕小官,中间根本没有任何停顿时间,竟然有人比他们还快一步。
一切越来越迷幻了。林妩心想。
想着想着,突然感觉面皮一阵灼热,有一束堪比太阳光的滚烫视线,直直瞪着她。
一个邪魅的大美人,抱胸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倚靠在美人榻上,看似毫无仪态,却又落拓不羁的妩媚来。
“终于想起在下了?”姜斗植板着脸说。
作为屋里唯一没有参与实务,无所事事的边缘人,他感觉真的很不适应。
还很不爽。
林妩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瞟到桌上的紫风铃花,试探地问:
“今天也买花啦?卖花的老伯还好吗?”
好歹是被她想出一个问题来了,我们江小姐也是有任务的,不是个闲人。
可是姜斗植看着,怎么不太开心呢?
“算了。”姜斗植硬邦邦道。
以前觉得锦衣卫这活,一份工作嘛,不要也罢。
现在想想,那还是工作吧……
美人倏地从榻上站起来,细长的手指习惯性拨动颈侧的发带,却发现自己早已没有编小辫子了,只摸到了长长的耳环,流苏从手上滑过,格外冰冷。
“呵。”他轻笑,意味不明:“我去喂猫了。”
几乎是一瞬间,紫色薄裙便消失在门后。
只留下如梦如幻的淡紫色残影,以及一阵虚无的风。
林妩站在楼阁之上,俯视底下的假山庭池。
一个妖艳却不羁的美人正吊儿郎当坐在栏杆上,毫无形象地竖起一条腿,手里拿着一根吊着羽毛的细杆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一只大花猫。
只见那大花猫身子滚圆,对着羽毛又抓又跳,有时候明明快要碰到了,坏心眼的大美人却猛地将细杆子一挑,羽毛咻地飞到了高不可及之处,气得那猫喵喵叫。
隐约之中,还能听到那人在嫌弃:
“好笨!”“愚蠢的长毛。”“太肥了……”
“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林妩身后,将她笼罩住。
而后,月牙白的锦衣占满林妩的视线。
崔逖精致得如同精密测量后捏造出来的眉眼,若有若无地往楼下瞟了一眼,微笑道:
“一年中,他最讨厌这个时候了,这个幼稚鬼,请公主见谅了。”
姜斗植最近确实很别扭,但林妩并没有生气,她甚至敏锐地发现,这对兄弟对彼此的认知有点问题。
“他心情不好?”她望向崔逖:“可是,他说过,他最喜欢紫风铃花。因为紫风铃花开的时候,他就可以回家了。”
“那么,现在的他,应该是开心的才对?”
崔逖愣了一下。
“他是这么说的吗?”他喃喃道。
林妩点点头。
崔逖不说话了。
两人默然好一会儿,他才又笑起来。
“真是的。”他轻声道:“和小时候那个死样子一样。”
“一点儿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