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景灿坐在窗台上，全身紧绷，目光死死地锁定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
“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门板在如此猛烈的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从中间拦腰折断。
木屑如纷飞的雪花般四溅开来，在一片狼藉中，一个身高一米七出头的独眼男人赫然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那只完好的左眼之中，凶暴的戾气如汹涌的暗流般翻涌。
袁景灿眉头微微蹙起，凝神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脑海中却把这些年积攒下的恩怨情仇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人。
这个男人，正是邦猜，不过此刻他更希望别人叫他乔武。
当他的目光触及袁景灿的瞬间，独眼瞳孔里陡然泛起幽蓝的光，那是一种夹杂着仇恨与兴奋的光芒。
他往前迈了两步，紧接着便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笑声中压抑着积攒多年的愤懑：“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呐！我苦苦等了两年，今日终于等到了手刃仇人的绝佳机会！”
看着乔武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疯狂，袁景灿反而愈发冷静；他眉峰一挑，语气中透着不屑：“你谁啊？我压根不认识你。”
对一个人最为极致的羞辱，不是恶语谩骂，不是威胁，甚至不是当面甩他一耳光，而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乔武只感觉胸口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看到袁景灿那双迷茫的眼睛时，陡然意识到，这人或许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就好像在国内课本里被奉为近现代史开端的鸦片战争，在英国的史料记载中，不过是日不落帝国征服世界漫长进程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注脚。而当年的自己，竟然渺小到连让袁景灿记住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乔武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自己这几年心心念念的报仇，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但很快，他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一股脑儿全部甩出去。
管他记不记得！剜眼之恨，以及这两年来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必须让袁景灿千百倍地偿还！否则，这两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岂不是白熬了？
不过在动手之前，他得让袁景灿死个明白。
“袁总每日日理万机，”乔武的声音低沉而粗粝，“恐怕早就记不清我这样的小人物了。”
此时，窗外传来第五波巨浪拍击海岸的轰鸣巨响，咸湿的水汽钻进房间里。
袁景灿指尖微微颤动在窗框上轻微地点了点，强自镇定：“哦？那还劳烦你提醒提醒。”
“还记得王以伦吗？”乔武眯起独眼，眼神中却满是怨毒。
“王以伦？”袁景灿的眼皮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确实有印象，可眼前这人跟王以伦又有什么关系？
乔武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恍然神情，还以为他终于想起了一切，于是得意地笑出声来：“袁总终于记起我是谁了？”
“抱歉。”袁景灿面无表情，语气波澜不惊，“还是没印象。”
乔武的笑容瞬间被定格在脸上，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袁总当年砸我理发店时的威风，我可是每晚都能在梦里见到。”
经他这么一说，袁景灿终于回想起来了。
当年宫璇她们遭遇了“理发刺客”，他一时怒起，就砸了那家藏污纳垢的理发店，而眼前这人正是那家店的老板。只是他的名字……
他含糊地试探道：“乔武？”
“哈哈哈——”乔武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那只独眼里仿佛有血泪在眼眶中打转，“袁总果然贵人多忘事，不过好歹还是想起我了。”
他往前半步，独眼死死盯着袁景灿恶狠狠地说道：“既然记得名字，那还记得我这只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袁景灿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模样：“那是你自己用东西戳瞎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因为你！”乔武突然暴跳如雷，独眼瞪得滚圆，“如果不是你整王以伦，我怎么会被牵连？还有，你煽动那些太太们到我店里挤兑提款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站在乔武身后的龅牙，听到这番话，神色陡然一凝，心中暗忖：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而且听起来恩怨可不浅呐！
此时窗外的巨浪已经冲上沙滩，远处的椰树被轻而易举地拦腰折断，涛声震耳欲聋。
袁景灿听着背后越来越近的涛声，故意放缓了语气，继续试图稳住乔武：“哎，当年大家立场不同，我也没法保证不波及无辜。况且你那些年靠着放高利贷、替人收账赚了那么多黑心钱，能从王以伦的烂摊子里脱身，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怎么还如此不知足？”
乔武被他这番话噎得差点吐血，袁景灿这张嘴，简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他突然收起了怒容，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没事，袁总。一报还一报。有人出钱买你的命，我拿你的命换一百二十万美金，这笔买卖很值，就当是你给我的补偿了。”
袁景灿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满脸不可思议：“我的命就只值一百二十万？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价有多少吗？”
这些年，乔武一门心思都放在琢磨当年的事，以及痛恨袁景灿这个罪魁祸首去了，还真没怎么留意过他的近况。
他下意识地追问道：“多少？”
袁景灿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你居然不知道”的诧异：“我现在手里几家公司加起来，身价已经突破十亿美金了。你确定还要杀我？难道就没想过绑了我拿赎金？”
“十亿美金”？乔武的独眼猛地一缩，这个数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心动是真的，但转念一想，乔武又咬了咬牙，狠声说道：“我乔武就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筐，只认眼前的好处。放了你？等你回头带着人来找我报仇，我还跑得掉吗？”
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龅牙和另外两个小弟眼中已经泛起了贪婪的光芒。
袁景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乔武的肩膀，精准地捕捉到那几道贪婪的视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继续蛊惑道：“哎呀，你这就不懂了。赎金这事儿，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要是开口要一个亿，我家人肯定会给；比起我的命，一个亿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你拿着钱远走高飞，我就算想找你，都不知道你躲在哪儿，不是吗？”
乔武根本不为所动，他举起手中的枪，慢悠悠地拧上***：“少给我灌迷魂汤。袁总，跟这个世界说晚安吧。”
袁景灿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指尖在窗台上不自觉地掐出一道红痕。他微不可察地朝衣柜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不可理喻！”
乔武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没办法，江湖人讲究的就是有仇当场就报！”
“噗——”
一声沉闷的枪响。
袁景灿依旧安稳地坐在窗台上，而乔武却瞪大了独眼，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
他身体往前踉跄了两步，随后重重地趴倒在地，他的后心处出现一个血洞，鲜血正不断地扩散开来，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带了这么久的小弟，竟然会被袁景灿三言两语就煽动得临阵倒戈。
他已经没有力气回头，也再没有能力回头了，否则他一定会揪住龅牙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
龅牙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随后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袁景灿身上。
袁景灿立刻高高举起双手，急切地说道：“你要钱，我要命。咱们之间是有合作基础的。”
龅牙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咧嘴一笑：“袁总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人。”说着，他抬脚踢了踢乔武的尸体，不屑地骂道：“不像这个蠢货，非要跟钱过不去，简直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