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岗下,白河村口,苍翠欲滴的水竹林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竹林前三丈外。
村口一栋茅草屋顶的烟囱里,正冒着灰白色的炊烟。
黄泥矮墙围就的院落中,两个垂髫稚子一大一小,正隔着篱笆,追逐笑闹。
暮色将垂。
鎏金余晖穿过竹隙,照在小女娃粉扑扑的可爱小脸上。
“哐当~”一声。
较大的男童正逗妹妹玩,不小心将石磨旁的桑葚竹篓撞翻。
闻听院中异动。
吱呀一声门响,一名老农从屋中探出身来。
“就会胡闹,快捡起来!”
吕得贵佯怒呵斥。
两个孙儿去捡桑葚,又回头朝他缩颈吐舌,老人终是绷不住笑纹。
他走了过去,俯身揉着他们的脑袋,耐心教导:
“把上面的泥巴擦掉,一颗颗捡起来,细致一些。”
“是,爷爷。”
夕照漫过篱笆,将祖孙三人的剪影烙在院落中。
这一刻,满是宁静与美好。
灶间米香渐浓,吕得贵见掉落的桑葚并不多,便回身进灶下添些柴薪。
他回屋不到半盏茶工夫,听到外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起初只当是风吹竹林,没有去管。
却想不到,院落外忽然传来孩童哭喊。
“爷爷!有恶人!”
“有恶人!”
小女孩不知看到什么,一直在哭泣。
大一点男娃则放声大喊。
他连喊了好几声,不仅是屋内的吕得贵,旁边的邻居,还有不远处的人家全都听到了。
呼啦啦的杂乱声越来越大!
吕得贵一惊,将手上的水瓢丢到一边,他疾步出门时,没忘记拽出灶台柴堆旁边的柴刀。
只见三丈外的水竹摧折如浪分,一道灰影从河滩边强闯过来。
定睛去看,竟是个袈裟染尘的僧人。
他面如墨染,颈间佛珠迸散,赤足踏石见血,却仿佛不知疼痛一般。
最骇人是那双眼睛。
血丝如蛛网般爬满瞳仁,直勾勾锁着哭泣的女童,那女娃被僧人这副样子吓坏了,一时间动也不敢动。
“果娃,快到爷爷这里来!!”
吕得贵大喊,男娃急得去拽妹妹,却一个匆忙,脚下不稳两人都摔在地上。
那僧人已从竹林中冲出。
他行动诡异,喉间嗬嗬作响,枯爪箕张欲攫,就要去抓地上摔倒的娃娃。
吕得贵跑得没妖僧快:“住手!”
他大喊一声,将手中柴刀掷出。
那妖僧竟也不躲,这一刀直接砍在他的大腿上,鲜血汩汩而涌。
可他像是不懂疼痛,一看鲜血,更激凶性。
吕得贵不管不顾,上前去拉孙儿,拽着他们朝屋内跑。
那妖僧反手将柴刀从腿上拔出,大吼一声,追了上去,刀锋直取祖孙!
这时斜刺里冲出好几条黝黑庄稼汉子。
原来是旁边几户邻居,他们抱着一根粗木,直直朝妖僧冲去!
“撞死这个恶贼秃!”
“狗娘养的去死!”
几个人大吼一声,眼看粗木就要撞中妖僧胸口。
岂料疯僧翻腕从下往上,擒住粗木,猛得一抬。
这一下,最前面两条汉子竟然脱了手,后面四人与其较力。
那僧人含着一口恶气,手中一团劲力涌动,他举臂一推,直接将一众汉子全部掀翻。
巨木哐哐砸在地上!
下面一人若不是就地打滚,直接要被压死。
这下围观的人全都吓坏了。
再看到那填满血色的眼睛,无不心寒背冷。
妖僧没理会那些汉子,再次举刀,要杀掉拿柴刀伤他的一老两小。
“老贵叔!”
旁边有人大喊,还有拿刀想冲上来帮忙,却都没有妖僧快。
血腥残忍的悲剧,就要上演。
吕得贵看向冲来的妖僧,隐隐约约感觉妖僧背后有一团黑影将光挡住。
但他此时无瑕关注。
“快跑!”
他将大一点的男孩推向邻里冲来的方向,跟着抱着小孙女,护着她朝地上一趴。
妖僧的刀,似乎就要砍中他后背。
死了
要死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吕得贵想到了南阳的大龙头杨镇,又想到了岗上的乌鸦道人。
离得近也好,离得远也罢。
这次都没命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抱紧小孙女。
然而.
吕得贵没感受到背上传来疼痛,反而听到周围乡邻一阵惊呼。
“哐当~!”
这是柴刀坠地的声音。
他额头贴着地上的泥土,往后瞧去。
视线很矮,他看到妖僧拿柴刀的右手垂了下来,像是传来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响。
这时一道黑影从妖僧的断臂处落下。
“砰~!”
那黑影人没落地,在空中一脚大力后踏!
几个汉子都推不动的妖僧,整个人喷血倒飞!
黑影落地,妖僧还在空中。
吕得贵瞧见,那人落地之后,脚后跟一磕柴刀,那刀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爆射而出!
柴刀闪烁着夕阳余晖,在空中截住妖僧,将其从后背洞穿至胸前要害!
周围的村民彻底呆住了。
吕得贵这时回过头来,看到了黑影全貌。
这一刻.
他的脑海浮现出卧龙岗五庄观前,那个负手而立的小道长。
‘老丈且记,往后遇到恶霸贼寇,也可上山寻我。’
‘我与那乌鸦道长,确属同辈.’
‘……’
清越的声音在脑海中越来越淡,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吕得贵回过神来.
终于看清了来人面貌,没错了!
“易易道长!”
他激动的呼喊一声!
周奕长呼一口气,伸手将老人拉了起来,又抱起地上的小小女娃,安抚她的情绪。
那女娃眼泪汪汪,好是可怜。
但看了看周奕,见他对自己笑,竟神奇止住哭声。
或许,因为她是第一个感受天师怀抱的小娃娃。
“易易道长!”吕得贵颤抖着又喊了一声。
“老丈,你的桑葚酒不错。”
周奕面带夕阳余晖,淡淡一笑:
“我喝了你的酒,发足酒劲,脚步出奇得快,这才及时赶到,没有留下遗憾。”
“道长大恩大德~!”
吕得贵就要下跪,周奕一把拽住了他。
“莫要跪,太俗了,老丈若想感激,来年便请我复饮桑葚酒。”
“如何?”
“诶,诶!要得,要得!”
老人连连应声。
白河村的人逐渐围拢过来,越来越多,大家的目光从那妖僧的尸体上撇过,全都看向了抱着老贵家“小果娃”的青年身上。
方才目睹那一幕的人,此时心情还未平复。
正在这时
远方一阵嘈杂,马车骨碌碌的声响不断传来。
“哈哈哈,到了!”
“这便是卧龙岗了!果然一派清景!好地方!”
声音出奇的大,又出奇的粗犷。
这时
一大阵人马自声音之后浮现在白河村众人眼前。
只见为首那人身材高大,他面若重枣,浓眉斜飞入鬓,一双豹眼四射。
就在他的马上,还横有一人。
那人一身僧衣,与白河村这妖僧衣着一模一样。
但是
却被那大汉硬生生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他身下是一匹壮马,竟能吃得住这份力道。
紧接着,一条接一条大汉陆续出现。
看他们一个个肌肉结实,膀大腰圆,身上佩戴兵刃,乍一看上去,当真摄人心魄。
正好奇这些人的来历。
忽然
那马上的豹眼大汉像是察觉到什么,朝白河村这边定睛一瞧。
“哈哈哈!”
大汉的笑声震动四野。
他半开玩笑朝身后的马车喊道:“清风明月,你们快看,那又是谁?!”
周奕原本一脸笑意。
忽听“清风明月”四字,像是被一道雷霆轰中。
夏姝与晏秋一下钻出头来。
两娃一见周奕,不禁想哭,但立时忍住。
这时本想大喊“师兄”,可是此行要隐藏身份,见到师兄周围人多眼杂。
于是又忍住了。
这两小.是清风明月?
周奕真有点晕乎了,又想起五庄观。
脑海中忽然冒出两行字
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