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个时辰,那头顶三尺的天雷才终于平息。
这一次的雷霆如同最精妙的剑术,将飞廉尊主的神魂“凌迟”了一番。
每一道雷光,都精准地劈在他神魂最脆弱的节点上,痛楚层层迭加,仿佛永无止境。
当最后一缕电光消散,飞廉尊主缓缓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
像这样的酷刑,他已经经历了半个多月。
神魂上的伤势不仅没有半分好转,反而因为这日夜不休的折磨,比当初还要虚弱几分。
这天雷的确不致命,但当这种极致的痛苦持续半个月,日日夜夜毫无规律地降临时,即便是返虚境大能的意志,也会被寸寸磨损。
更何况,飞廉的神魂本就有伤,这长达半月的折磨加重了他的伤势。
不过,现在他有大概半个时辰的空档。
虽然这天雷的出现完全没有规律,但飞廉终究是聪明人,已经从中推断出一些事实。
首先,这门神通绝不止陈业一人在施展,因为劈在他头上的天雷至少有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其一,狂暴至极,仿佛恨不得立刻将他挫骨扬灰。施展这道雷霆的人,对他必有刻骨之恨,因此每次出手都毫无保留倾尽全力。但这样的雷霆,反倒是最好应对的。因为施法者用力过猛,反而持续不了太久,结束得最快。
其二,则按部就班,如同一台没有感情的刑具,一下又一下,精准而规律地落下。痛则痛矣,但在习惯了之后,大概也能猜到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而第三种,便是刚刚他所承受的这一种。以雷为剑,精妙入微,将痛苦发挥到了极致。这是最折磨,也最难以忍受的一种。
偶尔,这几种雷霆还会迭加出现,但大体上便是这三种路数。
陈业一个人,绝不可能在施展同一门神通时,有如此巨大的风格差异。因此,飞廉很容易便得出了一个令他心底发寒的结论——陈业将这门神通教给别人了。
当得出这个结论时,飞廉尊主第一次感觉,自己或许招惹到了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对手。
真正让飞廉感觉棘手的不是这门神通本身的霸道与诡异,更是陈业那份敢于将此法公之于众的胆魄。
无视空间距离,无法格挡防御,随时随地,可以给你降下一道审判之雷。
这样的神通,谁听了能不害怕?
他陈业怎么敢告诉别人?!
他难道不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所有修士联手抹杀,毁掉这门禁忌之术吗?!
飞廉尊主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竟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道:“或许正道那些人比我想象中要大度和宽容。否则,陈业早就死了。”
他很清楚,此事若是发生在魔门,那绝无第二种可能。
在陈业公布此法的那一刻,他就会被万魔围攻致死,连带着黄泉宗也会被彻底夷为平地。然后,一群魔头会为了争夺他的神魂,逼问这门神通的原理,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现在,陈业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将这门神通教给了别人。
天知道如今正道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掌握了这门神通。
飞廉揉着自己的脑袋,原来的计划必须要改变了,他等不到陈业灵气耗尽的时候,若不想办法破局,他这辈子都别想突破到合道境界。
趁着天雷暂停的短暂空隙,飞廉尊主拿起了那枚传讯海螺,开口呼唤道:“幽罗尊主,我需要你的帮忙。”
海螺那头很快便传来了幽罗子的声音,听着依旧是甜美诱人,但语气却有几分疏远。
只听幽罗子直截了当地说:“飞廉,我帮不了你。陈业如今早已脱离了我的掌控。不对,应该说我从未真正操控过这个小子,我也无法帮你解除这个法术。”
“非也。”飞廉打断了她,虽然被折磨了半个月,但这位魔门尊主依旧保持着冷静,他对幽罗子解释道:“我并非让你帮我解除这天谴之法,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不准备,再这样慢慢养伤了。
“我需要用一点更激烈的手段,强行叩关,冲破这合道之境!”
“哦?你竟还有别的办法?”海螺那头,幽罗子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兴趣。
“之前,我只想稳妥一些。待神魂道伤尽复,再水到渠成行那一步登天之事。但如今看来,显然是不可能了。”飞廉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决绝:“你也知道,我这‘言出法随’的神通,其根基与十八魔门的传承,并无太大干系。所以,单纯的杀人练功,对我而言,用处不大。
“如今想要强行突破,终究还是要再立下几个‘判词’。只要我所言之事,最终能够实现,便可引动天地法则为我所用,强行催动我的修为冲破关隘。此法,虽然凶险,却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
幽罗子沉默了片刻,显然是明白了飞廉的意思。
这位飞廉尊主所修的“言出法随”,其表象与世间卜算之道有几分相似。
寻常卜者,日日卜卦,推演天机,只要算得准了,便可感悟天道,于修为大有裨益。
但两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的本质不同。
卜算之道,是“顺天而行”,是从万千种纷乱的未来可能性中,窥见那最有可能发生的一条线,并将其揭示出来。
而飞廉的修行之法却是对这天地下令,在定下判词之时,便将未来写好,要让这天地万物都按照他的心意运转。
这门神通霸道绝伦,却也因此修炼起来极为艰难。
飞廉能有如今的成就,算得上天纵奇才,只是谁也想不到临门一脚会被陈业这个区区通玄境给挡住了。
如今,飞廉要强行突破,便意味着,他必须要立下一个份量足够重的判词。
一个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牵扯到无数因果,实现难度极大的判词。
等到这判词实现,到那时天地法则为之共鸣,飞廉才可以突破到合道飞升的境界。
“那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飞廉开口问道:“你的麾下有一位掌旗使,名叫叶辰,通玄境修为,对么?”
幽罗子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要给一个通玄境修士下判词?飞廉尊主,区区一个通玄境,搅动的风云能足以让你突破境界么?”
飞廉笑道:“可不能以修为来算,那陈业不也是通玄境么,这天下的因果都快要成为他掌中之丝了,我们怎敢看不起通玄境。”
幽罗子却说:“那也与叶辰并无关系,他与陈业完全不同,只是寻常不过的通玄境。”
飞廉沉声回应:“我若说明日太阳会从东边升起,这并不会让我的修为有任何变化。但我若是说叶辰会跟陈业一样,以通玄境之身搅动天下风云,那才叫做言出法随。”
幽罗子疑惑地问:“为何要选他?此人有什么特别?”
“幽罗尊主,你耳朵不是很灵吗,这还听不出来?叶辰,陈业,两个名字刚好是倒过来,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飞廉的回答让幽罗子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的理由。幽罗子不觉得飞廉说了真话,或许这叶辰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是她也不曾发现。
但无所谓,不就是一个掌旗使么,送他又如何。
只要飞廉真能突破合道境,那归墟有机会打开,这才是幽罗子毕生的愿望。
幽罗子说:“你定个地点,我会将人送到。”
两人虽然是合作关系,但魔门之间谈不上什么信任度,飞廉如今神魂受创,肯定不会乐意将藏身处暴露给幽罗子,自然是让他自己选地点了。
飞廉报了一个位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不等他高兴多久,又是一道雷霆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他的脑袋上。
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双手更是紧紧攥成拳头。
飞廉尊主愤怒地说:“黄泉宗陈业,此仇不报,我永世不得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