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白梅派里轻易监察白轩全部动向的。
能有实力将他一击毙命的。
能轻易让他落单的。
能给他下毒,让他死在牢狱里却让旁人不敢开口的……
仔细想想……
的确只有白梅派掌门的楚冰河。
之前没有考虑过是楚冰河杀的白轩,是因为一种思维定式。
下意识认为两人是同一阵线上的,而且白轩也认为楚冰河不会那么轻易的下杀手杀人。
哪怕之前对白轩等人的身份有所怀疑,她也没下过杀手,最多是软禁。
因此……白轩对楚冰河产生了一些误判。
或者说,他原本就不够了解楚冰河。
靠着既定印象去判断楚冰河此人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这本来就是一种傲慢。
不论理由是什么,至少眼前的事实摆在眼前。
楚冰河就是那名袭击者,且下了不止一次杀手。
因此白轩甚至可以不计较之前的几次秒杀之仇。
他只想要搞清楚一点。
“为什么?”玉珑道姑浑身颤抖战栗。
她最不想要面对的情况出现了,门派和自己的血亲对立。
对她简直就是一种诛心。
“为什么掌门要杀他?”玉珑压抑不住语气里的失望和烦躁:“掌门如果方才一直暗中在听着我们之间的对话,应该知道他可是我的血亲之人!”
楚冰河默然数息,然后低沉道:“玉珑,为了白梅派,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没有选择……我必须杀了他。”
“为什么?”玉珑道姑紧握着指尖,并不能接受这样苍白的解释:“他从一进来就在治病救人,找出尸鬼焚烧尸体,也正是为了白梅派的安危不是吗?就算你不希望前人尸骨被重新挖出,拒绝不就行了,为何要杀人!”
玉珑的费解,也恰恰是白轩的费解。
她为什么非得杀了自己不可?
仅仅是因为焚烧尸体产生了分歧?
这一点就完全说不通。
难道是感情纠葛?
楚冰河对玉珑有什么想法?
不,也不可能啊,再说自己是认亲,能对她产生什么不利影响?
白轩来到这里,也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找出尸鬼,第二件事就是认亲获取玉珑的信赖,连他想要接触秘境的目标都没透露过一丝一毫。
除非楚冰河有读心术,否则不可能知晓。
而且楚冰河不可能是天魔麾下的走狗,她明显和天魔并不相干。
所以想来想去,都和第二件事无关,只可能和第一件事相关。
尸鬼……
尸鬼……
焚烧尸体。
仅仅是这个原由,到底是为什么非得杀了自己不可?
不过是几具尸体……
尸体……
此时,一道电光闪过脑海。
某个可能性涌入大脑,像是一颗炸弹爆开,清空了大脑中混沌的思绪。
白轩感觉自己的脊梁骨上窜过电流,下意识呼吸暂停,心跳声剧烈无比。
他缓缓抬起头。
深深凝视着沉默不语的楚冰河。
“你之所以要杀我。”
“是因为尸体。”
楚冰河同样视线绕过了玉珑,转而注视着白轩,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恰恰也是一种回答。
“什么尸体?”玉珑道姑问道。
白轩已经想通了关键节点,有了确切的答案,从这里反推过程,无比简单。
“一具尸体,是楚冰河无法割舍的至亲。”
“是她留在白梅派的理由。”
“也是她必须隐瞒的最大秘密。”
他深深呼吸。
“我说过了,尸体本身一旦转变成白骨后,就不会变成尸鬼,而只有最近的尸体才会变成尸鬼。”
“尸体的尸变,会变成尸鬼,实力越强大的真武者,转变成的尸鬼就越强。”
“凡人的尸鬼,普通人能应对。”
“登天楼的尸鬼,稍稍厉害一些,但也不难处理。”
“而宗师级的尸鬼,寻常宗师应付起来也要吃力。”
“那么……”
“住口!”楚冰河沉声喝道:“莫要继续说了!”
白轩不予理会。
真相必须由他亲自揭开。
“那么……天位的尸体转化而成的尸鬼呢?”
轻飘飘的一句提问,却如同利剑般刺穿了在场众人的心脏,令她们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玉珑缓缓转过头,望着楚冰河,见到她垂首不语的神情,蓦然明白了为何楚冰河会抱有如此强烈的杀意。
“难,难道……”她嘴唇颤抖,牙齿上下碰撞,嗓音战栗而恐惧:“前代掌门的尸身已经……”
仅仅是这个可能性便令人感到了无穷的惊惧。
天位强者的尸体转化而成的尸鬼。
它的威胁究竟会有多大?
那绝对不只是毁家纾难那么简单,那会导致毁门灭派,甚至……
“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将其焚毁!”玉珑走神后迅速恢复神采,她高声道:“这种时候必须下定决心!师傅也绝对不希望她的尸身留下来祸害白梅派甚至青州!”
楚冰河仍然没有回答。
“掌门!”玉珑还想继续劝说。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袖子,白轩摇了摇头:“没有用的……”
“我可以说服她。”玉珑坚持道。
“不,我说的没有用的意思是……”白轩缓缓道:“已经迟了。”
玉珑表情一僵:“迟了?”
“是啊,迟了。”白轩吐出叹息:“恐怕羽化真人的尸身早已不在白梅派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玉珑不是阅读理解不到位,不是她的语言理解能力如此匮乏,而是巨大的事实冲击当头棒喝,她的感性正在抗拒这份现实和真相。
但白轩已经把现实血淋淋的剖析了出来。
任何人都无法移开视线。
“我是说……”
白轩一步步走向了楚冰河的方向。
“羽化真人的尸身早已发生了变质,那具尸鬼已经逃离了出去。”
“它根本不在白梅派。”
“因此我可以断定,羽化真人的棺椁里是空的。”
他此时根本无惧于死亡。
因为事实已经被暴露了出来。
他要做的无非就是大胆求证。
就像是主动走向行刑者刀刃下那样,他直视着楚冰河,一步一步地走近,同时一声一声的推断。
“你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一旦要焚烧尸体,那么羽化真人的尸身也必然会被焚烧。”
“如若要打开羽化真人的棺椁,它内部空空荡荡的事实就会被揭露。”
“那么到时候就必然有人生出疑惑,继而发出提问。”
“它去哪了?”
白轩露出淡淡的笑意。
“是啊,它去哪了呢?”
“那么危险的尸鬼,它不可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早已有无数人见过它了。”
“早已有无数人听闻过它带来的灾害。”
“甚至会有人做出对比。”
“然后所有人都会惊讶的发现。”
“的确有一个存在完美符合了它的定义。”
“于是就会有人提出质问!”
“为什么‘天魔’这个天位强者,竟然是在羽化真人死后的时间突然且毫无征兆的出现?!”
又是一次振聋反馈的提问。
“答案很简单,那个摧毁了数座城池的天魔,正是羽化真人这名天位所化作的尸鬼!”
“这场血肉诅咒的瘟疫,它的源头从一开始就来自于羽化真人。”
在第一次的试炼中。
白轩竭尽全力的扶摇一剑曾经斩破了凶焰,而露出的天魔的本体,却有着女子般白皙的肌肤。
眼见为实。
他站在了楚冰河的身前,这个距离,对方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他当场压缩成二次元纸片人。
但白轩仍然高声说着话,反而是楚冰河保持着近乎死寂般的沉默。
“羽化真人一生时间创造了白梅派,这里无疑是她留下的全部传承,也是她的心血;更是你的家。”
“为了守着白梅派的名誉,为了守着羽化真人的身后名,你必须三缄其口。”
“真相不能被任何人猜到,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也不行!”
“一旦传出去,哪怕只是流言蜚语……白梅派就彻底完了。”
“所以我才必须得死。”
白轩抱着双臂,露出古怪的笑容。
“但其实我根本没想那么多也没想那么远,如果不是你非得对我下杀手,我也根本想不到还有这一种可能性。”
这时,楚冰河放开了死死咬着的牙关,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就冲着你能在生死后想到这里,你找出真相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对你下杀手。”
白轩不置可否的一笑:“你这样倒是有些像是魔道了。”
“为了守护宗门,我可以不惜付出一切。”楚冰河平视着白轩:“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你的聪明让我欣赏,但是……我根本没有选择。”
白轩继续说:“你还是会心怀愧疚,因为这场瘟疫的灾害实际是来自于羽化真人的尸身。”
“你只能打开白梅派的大门,迎接受灾者,照顾这群躲避瘟疫和兵荒的百姓。”
“这为白梅派赚取了名声,或许也能一定程度的减轻你的负罪感?”
“算了,怎么都好。”
“因为,不论你如何隐瞒,你也始终要面临一个问题。”
穿越者的质问锋利如刀剑,直直的刺入楚冰河的心脏。
“你难道就没想过,天魔它迟早也会找回白梅派来么?”
“等到那时候……你拿什么去抵挡它!”
楚冰河不言不语,面色沉静。
她早已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只是没有答案罢了。
“好好好。”白轩连道了三个好字:“看来你不是没想过,而是你早已做出了决定。”
什么决定?
打不过,那就摆烂呗。
她知道自己没可能对付的了天魔,也知道白梅派或许危在旦夕。
但这对于楚冰河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
她甚至可能想着:只要自己也死在天魔手里,这个秘密也会被永远埋葬于历史中,不会有人觉察。
但白轩偏偏要打破她的幻想。
一把揪住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女人的衣领,不管对方是什么地榜大宗师,白轩直接怒声开骂。
“你踏马就是这么守护你师傅留下的东西啊?!”
“她的尸身!”
“她的尊严!”
“她的名誉!”
“她留下的白梅派!”
“这里活着的弟子和道统!”
“你都保住了什么?!”
“回答我!看着我的眼睛!”
“你甚至到现在都没找出真正玷污你师傅尸身的罪魁祸首何在!”
“居然就这么一心想着摆烂求死!”
“你是否清醒!”
啪!
白轩直接甩了她一耳光,那一巴掌仿佛抽出了整个盛夏,给繁青霜和玉珑道姑都看呆滞了。
“给你一巴掌清醒一下你这僵化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