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建始元年的到来,
诸夏的世界也出现的新的风景。
太学之中,
来自五湖四海、九州内外的大儒进行了各种辩经,引发了许多次的手脚争斗——
其中,
作为进攻方的主要成员,是来自秦国的儒者。
因为大汉这边,在元帝几十年的努力和强权改造下,许多有志于仕途的官员,已经褪去了表面上的雄厚武力,习惯了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至于儒家本就提倡的“文武双全”?
开玩笑!
孔夫子本人一辈子都在追逐官位,
如今舍弃一些东西,就能拥有孔子都未曾拥有的好东西,
后人学子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更何况,
汉人的儒生也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在太学大辩论的过程中,在朝野众人的目光之下,殴自己三拳。
只是秦国的儒生早有谋算:
其人自觉中原地大物博人口丰盛,既是儒学起源之地,又承平百年未有变乱,论说辩论经典,研究先贤智慧,必然是要超出自己的。
如此,
那还不如回归儒家本源之义,效仿孔夫子和少正卯的故事,直接用拳脚来解决问题的根本。
哼!
你们生长在中原的儒生,
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具跨越千山,却能平安无事到达的体魄的厉害!
而伴随着这样的争斗愈发频繁,
大汉的儒生那被掩藏起来的武德,也得到了激发。
在江河日下的环境中,
秦汉进行了最后一次剧烈的争锋。
旁边那已经从战乱中恢复,却由于新夏之地那炎热的气候,逐渐变得懒散、文雅的隋国儒者们,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
齐国和吴国更是不敢多说。
在他们看来,
秦汉隋都是大国,
这口舌拳脚都用上了的场合,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插手干涉的。
毕竟作为主要依赖航海,才能获得稳定繁荣的海上之国,
齐吴可是要和诸多大国做生意的!
岂能因为区区辩经,损害了两国感情呢?
当然,
趁着大部分人的目光为秦汉斗争所吸引,
齐吴之间,也在进行小规模的拳脚交流。
客户是需要争取的,
竞争对手是需要打死的!
……
“这么热闹,可惜我新国未能参与其中。”
东瀛海岛之上,
刚刚靠岸的殷洲人满怀遗憾的对着何博说道。
“斗嘴皮子,是吃饱了之后才能做的事情。”
“先贤早就说过: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足而知礼节。”
“新国的根基还没有稳固,哪有功夫参与这种事情?”
何博安慰面前这个说话做事,都很有精神的小伙子。
他是苏广的儿子,也是下一任的新乡侯。
今年的殷洲船队跨越大海来到彼岸的祖宗之地,便是由他来主持的。
而苏广本人,则是拖着一副老朽的身体,待在新乡的土地上静静等死,准备着自己的后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宣帝、元帝相继去世的如今,
过去的旧人,也正在不断老去。
即便苏广再怎么担忧新乡的未来,也不得不放开双手,期待后人的智慧。
好在,
苏广先前的苦心并没有白费,
他在海上的多次奔波,的确培养出了一批可以做事,怀有坚定意志的后辈。
他们会在老人陆续离开人世后,继续撑着新乡,向着那未知的远方走去。
“只是悲伤于人口太少罢了。”
苏昌听到他的话语,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新乡的土地太广阔,但人丁着实荒芜……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使其文化昌盛,仓库丰盈。”
殷洲之地,
不同于先前诸夏所开辟出来的其他地域,
后者虽有野蛮、无知、寡廉鲜耻等等不好的,足以被诸夏君子开除人籍的负面评价,
但也不得不承认,
那些野生之人的一部分,是可以得到教化,转而被引入诸夏,融为其中新血,为诸夏所扎根的土地,铺设更多土地,增添更多肥料的。
更别说在诸夏的婚姻制度、还有那重视文化传承的民族认同之下,
域外的女野人、归化而来的蛮夷,更是能为诸夏的繁衍,做出巨大的贡献。
这是秦夏之国,可以在域外,迅速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不像泰西的罗马,
明明已经是个地跨大海,幅员辽阔的国家了,
却还扣扣搜搜的不肯给人发放公民的身份,并规定一个男性,在法律上,只能拥有一个妻子……
这怎么可能扩张的起来嘛!
明明西秦和罗马,
都是在差不多的时段上兴盛起来的,两国之间的交流也十分频繁。
可现在,
秦国的诸夏种子,已有近千万之众。
罗马那边,仍是没能发展出一个巨大的,牢不可破的基本盘。
而殷洲那边,
比起人口稀缺的草原,还要地广人稀。
苏广起初有意学习秦夏的先进经验,去抓一些异族过来教化,结果骑马乘牛,沿着新乡所在的那山谷之地走了一圈,也没能看到多少野人,更不用说女子了。
这让苏广深感无力,只能转身研究其“妇女产后护理”来,希望新乡男女都能加足马力,多多的开花结果。
正因如此,
就连苏昌的名字,都带有“子孙繁茂”的期待。
“只希望这次,可以从齐国还有中原,多招一些种子过去吧!”
苏昌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虽说新乡本质上,还是个贫瘠的地方,但我们侥幸在一处河岸旁,发现了个好开采的金矿。”
“拿到这里引进人才,正是好用!”
殷洲那破地方,
有金子都难以花出去,
只能用来买卖人口了。
何博告诉他,“愿意花钱,还是能够做到的。”
为了钱财舍弃生命的家伙,
世间数不胜数。
何况踏上去往新乡的船只,又不一定会死!
“我就祝福你们能发展的越来越好吧!”
要知道,
天下的局势,崩坏的可越来越厉害了——
罗马的屋大维已经和安东尼全然的撕破脸,角逐起了罗马未来掌控者的位置;
而前者更是在私底下,同大秦的犁軒王、埃及的“荷鲁斯”进行了结盟,许诺在后者帮助自己从海上夹击安东尼后,出兵帮助他进攻秦国。
秦人才从匈奴人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哪里能想到自家那位“仁孝”的皇子,会勾结外人,谋划对国家不利呢?
一向刻薄多疑的皇帝,都不认为他会有这样凶险恶毒的想法。
甚至因为装了太久的慈父,皇帝都快认为,自己是真心疼爱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了。
虽然仍旧没有让其继位的打算,
可富饶的犁軒,不是赐给他一部分,做为封地了吗?
奈何皇子对这迟来的父爱,没有一点珍重。
他满心满眼的,都是想让大秦燃烧!
为此,
他不断拉拢着,从北地郡来到犁軒任职,负责当地军务的安将军,
还有被皇帝派来,管理此地民务的,那位姓史的郡守。
在秦国根深蒂固的王氏,
也在暗中推动着一切,做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打算。
至于大汉眼下的皇帝?
何博想起他后宫里愈发众多的美人,朝堂上权势愈发强大的王氏,便忍不住撇起了嘴。
……
“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去高原上摸水呢!”
当送走了殷洲来的远客,
跟着周坚刨坟的何博突然放下锄头,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叹。
周坚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也放下铲子询问道,“你是要远游了吗?”
“是啊!”
“我能教的,已经全都教给了你。”
“以后只要多多的同人深入交流,就可以增进双方的了解。”
周坚以后的“人际关系”,还有“交流技术”,已经不差何博这一块了!
而且在何博的鞭策教导下,
原本身体瘦弱,颇有佳姿的周坚,也已然练就了一身拳脚功夫。
不同于秦汉儒生们在学校里打闹出来的手艺,
周坚的武艺,可是时刻游离于生死之间,和死人打交道,从而磨砺得来的!
毕竟长年累月的搬运上百斤的死肉、躲避一些礼法入脑的官员颁布的“江湖追杀令”、拆人骨头、以及挖土刨坟做棺材等等事情,
没个健康强硬的身体,是真的做不下来。
想来周坚凭借眼下这饱满肌肉、碗大拳头、灵活走位,是可以在之后保护好自己的。
于是,
何博打算跟他分手,将这个可能成为有史可查的,“诸夏外科兼法医兼赶尸兼职盗墓祖师”的小子放生了。
“……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周坚有些不舍。
在这条注定被世人唾弃、恐惧、不解的道路上,
何博这位从突然林子里窜出来的友人,给予了周坚太多支持。
而在周坚打着“游学治人”的名义,到处买卖人体时,何博也未曾背离。
何博对他摇着头道,“不是你有问题。”
“是我这边出了些问题!”
“是什么?”周坚追问。
但何博撑着锄头说,“你解决不了的,他们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群围拢在蒿里或者酆都大街上,哭着喊着要鬼神动手解刨自己的死鬼,
哪里是周坚可以接触到的?
唉,
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子,把自己在阳世的行动告诉给当事死鬼的。
现在好了,
为了减轻罪孽,为人类医学做贡献,为了让自己在阴间的日子好过一点,死鬼们都聚众请愿起来了。
何博被他们烦的不行,
连阴间摆件都不想多待,心想着干脆去高原常驻得了!
而周坚听到他这样说,也知道两人缘分已尽,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虽然还是舍不得两人一手搭建起来的,遍及南方多县的人肉交易,可他还是说:
“那祝你幸福吧。”
等到送别何博的时候,
周坚用那只长了六根指头的手攀住车马的边缘,吸了吸鼻子,“还能再见吗?”
何博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可能没有相会的时候?”
周坚这小子的体内生机浓郁,一看就知道,是能再过五百年的健康体魄。
何博可不觉得,
自己费个几十年,还不能拿下长江。
周坚于是“哦”了一声,收敛了面上离别的神色,目送着何博驾着车马,渐行渐远。
随后,
他背起行囊,也回到自己的家乡——
此前,
为了不给父母增添太多疑惑,
周坚选择了去外地发展业务。
如今合作伙伴离开,他的事业陷入低谷,朝廷的通缉也随着百姓的记忆更迭逐渐“过期”,
他回到家里,侍奉下已然年迈的父母,也是应该做的。
而当出门几年的周坚踏入家门时,
他的父母正在家里,看着老牛拉动磨盘,将豆子磨成豆粉,将麦子磨成麦渣。
周父背着儿子,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周坚。
周母只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唤,然后快步上前,拉住周坚的手,带着惊喜的目光,打量着身形变化了太多的儿子。
等到惊喜过后,
周母伸手抚摸着周坚的脸庞。
明明能够感受到后者的硬朗,可年迈的周母还是忍不住的说:
“瘦了,瘦了!”
“早说不要去外面乱跑,你看看你,竟然把自己做弄的又黑又瘦!”
周坚微微弯下腰,让母亲可以更好的抚摸自己的脸和头发,两手搓着,有些羞涩的不敢说话。
然后周母又询问他:
“赶路回来热不热?”
“饿了吗?娘给你做饭去!”
周坚说,“的确有些饿了。”
周母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带着儿子就要往家里走。
可惜,
中间卡了个周父。
这老头初时听到妻子的动静,知道儿子回了家,心里也是激动。
但他琢磨着自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喜怒皆形于色,
于是周父只背着手,昂着脖子,跟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儿子对视。
见他走近了,
周父板着老脸,哼了一声,打算拿出父亲的威严,询问他这些年做了什么。
结果周母利落的上前,一肘子给人给戳到了一边。
“孩子都说饿了,急着吃饭呢!”
“你站在中间碍什么事?!”
说罢,
周母这才重新带上笑脸,带着周坚进了屋子。
周父被肘得有些难受,也装不下去什么“沉默的严父”了,转过身跟家人一同去了厨房,用刚刚收的麦子磨成的面粉,给周坚做了一碗面汤吃。
周母还很心疼的说:
“家里有剩饭剩菜,但你吃着不好。”
“新做有些耗时,只能学着北面的人,给你煮面了。”
周父在旁边插嘴,“你别信你娘的话!”
“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习俗,讲究什么‘上马饺子下马面’,专门让我去外面跟人换了点麦子,天天囔囔着要给你做面吃呢!”
周母又是给他一肘击,不服气的说,“这说的难道不对吗?”
“麦子刚磨好,儿子就回来了!”
“要是我不让你去收麦磨粉,指不定儿子还回不来呢!”
周父喊不过她,只抱着手在旁边嘀咕什么“我南人岂能学北人的习俗?”
“等会就给儿子做顿好饭,这吃面有什么好的!”
“北边人可怜呐,他们吃过什么好的?天天就知道吃面吃馍……”
“连粽子都只能混个枣吃!”
周坚捧着碗在旁边,听着家人久违的话语,只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而在遥远的长安,
王莽也正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