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石槐听了高见的话,又有些犹豫,但是思来想去,他摇了摇头,没接受高见的意见。
“我军继续后退,汉军未必会继续向前,而且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转机?转机是什么?我军难道无法正面击败汉军吗?”
高见犹豫片刻,显然也是底气不足。
“这不好说,但是正面进攻的话,就算取胜,也会有很大的损失,这是单于希望见到的事情吗?”
檀石槐认真思考了片刻,缓缓抬起了眼眸。
“那就让那些对我不是很忠诚的人先冲上去消耗汉军的体力,本部人马安排在最后,如此,也算不错。”
高见顿时无话可说了。
檀石槐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鲜卑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人人效忠,中部鲜卑算是檀石槐的统治核心,东部鲜卑关系也算比较近,西部鲜卑则相对疏离一些。
之前他的威望动摇,闹事闹得最多的也是西部鲜卑,所以檀石槐对西部鲜卑最为不满。
此番跟随他出征的鲜卑军队里,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都是西部鲜卑的部众,让他们打前锋,又能取得战果,又能打击不够忠诚的内部势力,岂不是一举两得?
赢!双赢!
说干就干,檀石槐立刻下达命令,让西部鲜卑的一万两千人分为四个团队,分别冲击汉军的四个军阵,先用经典骑射战术,再用冲击战术,争取将汉军的军阵冲破。
至于军阵内部的骑兵……
你们已经是成熟的战士了,应该懂得随机应变,汉军如果死死扛着乌龟壳不反击,那就打碎他们,然后再把他们的乌龟身子彻底撕碎!一点都不剩!
话是这样说不错,但是按照檀石槐的预计,汉军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步军死战而骑兵毫无作为的,肯定打着打着就会让骑兵杀出来作战,届时,他再把自己的亲信主力压上去和汉军决一死战。
反正打到最后拼的就是胆略和勇气,这一点,他认为他的士兵们要远远超过汉军。
袁树那边刚刚摆好新军阵,正在缓缓前进,结果那边鲜卑骑兵就冲了过来。
袁树一眼望过去,眼见鲜卑骑兵分作四路分别冲向汉军的四个大阵,然后快速进入了经典骑射环节,绕着各大军阵兜圈子,然后施展自己的长处——骑射,用马弓向汉军射击。
但是汉军也不是活靶子啊。
早在鲜卑骑兵冲过来的时候,阵中的蹶张弩手和强弩手就已经调整好了角度,朝着他们进行了一轮齐射,箭雨铺天盖地而去,一瞬间带走了不少人命。
紧接着弓箭手也开始放箭,在鲜卑骑兵抵达之前,还是射杀了不少的。
只是鲜卑骑兵人太多,速度又很快,箭矢来不及多射击几次就被他们冲到了近前,然后就是包围、骑射。
箭矢像雨点一般打了过来,汉军盾兵举盾抵抗,保护弓弩手,然后弓弩手继续还击,阵中的骑兵们也举起弓弩还击,双方进入了对射环节。
在这个环节里,汉军毫无疑问是占据上风的,因为汉军的人多,箭矢也多,鲜卑人虽然有机动力,架不住汉军箭矢密集,时不时就有人被射中陨命、摔落下马。
人如此,马也如此,有些战马也不幸中箭,要么重伤,要么受惊,然后就是连人带马一起翻滚倒地,要是就此摔断了脖子而死,还算是幸运的。
要是翻滚在地却没有死,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身后的骑兵们践踏致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对射的环节中,汉军有损失,不少汉军士兵被箭矢击中,但是因为甲胄齐全的缘故,真的被杀死的人不多,所以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而鲜卑人就不同了。
他们可没有多少甲胄,死了就是死了,毫无挽回的余地。
眼瞅着手底下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坠马身亡,这些西部鲜卑的军头们也是担忧、愤怒,死掉的都是青壮,青壮本就是珍贵的财产,死一个就少一个,真要死完了,他们还怎么维持地位?
檀石槐的心思,他们未尝不懂,但是檀石槐的威势摆在那边,他们不敢违背,否则汉军没杀死他们,倒是要被檀石槐给杀死了,那就太不值得了。
只是伤亡这么大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某个大聪明军头干脆下令自己的部下停止骑射,全都下马,以步军冲锋的方式冲击汉军军阵。
战马不敢冲,你们人来冲,一边冲一边放箭,实在不行就一刀插在马屁股上,逼着战马受惊发疯冲击汉军军阵!
这大聪明就这么发布了军令,人均胎教肄业的部下们也真的听从,于是纷纷下马,举着弓箭往前冲,也有不少人一刀扎在马屁股上,把战马搞得受惊之后乱冲乱撞。
该说不说,还真有一些战马受惊之后乱冲,朝着汉军军阵就冲了过去,长矛林立的汉军盾墙也拦不住,顿时就给冲出一个口子。
冲阵的鲜卑士兵也随之一拥而上,与汉军刀盾手激烈厮杀。
但是这是少数,更多的情况下,这些战马受惊之后反过来冲击了鲜卑自己人,把自己人冲的人仰马翻一塌糊涂,给自己带来的损失远大于给汉军带来的损失。
而且真要拼步战,汉军还真不怕,汉军步军就担心没有战功能拿,现在你丫的愿意打步战,他们当然高兴,挺着长矛就是一顿突刺,刺的鲜卑人血花四溅。
甲胄、兵器都落后,汉军步军很快就占了上风,鲜卑一方很快陷入了劣势,各军阵方面都被汉军摁着头猛揍。
高见一看不妙,立刻建议檀石槐收兵撤退,最好不要再打了。
“这支汉军明显是精锐,很强,我军力有不逮,还是撤退比较好,只要速度快,汉军追不上的!”
可事已至此,檀石槐就算是在借着汉军的手除掉对自己不够忠诚的人,那他自己也已经骑虎难下。
他一步都退不得,一旦退了,部下就会认为他战败了,他大单于的地位和权势就真的不保了!
不行!
咬了咬牙,檀石槐下定决心。
全军出击!
他下令给自己身边的亲信部将们,勒令他们带领骑兵继续冲击汉军军阵,加一把火,逼迫汉军离开那个乌龟壳,把汉军的骑兵给逼出来决战。
可是汉军军阵依然稳固,盾牌层叠、长矛林立,那就不是乌龟,那是一只刺猬,擦着就伤,碰着就死,威力极大。
就这样,阵内步军和骑兵还在不断的对外射击,给外头的鲜卑骑兵带去了很大的威胁,鲜卑军队伤亡猛增。
等檀石槐的亲信本部加入战斗之后,鲜卑军队给汉军带去的压力确实变大了,但是自身的伤亡数量也开始攀升。
受到檀石槐的死命令,很多鲜卑骑兵都选择下马与汉军军阵厮杀,甚至还有凶性发作的扛着战友的尸体往汉军盾牌上扔,以此给汉军带去一些冲击力。
还真有些人因此冲出了一个口子,然后一拥而上,愣是在汉军军阵墙上撕开一点缝隙,后头的鲜卑骑兵立刻冲进去就要厮杀,本以为成功破阵,结果迎接他的是更加凶狠的还击。
闪着寒光的长矛朝着他就怼了过来,很多鲜卑骑兵就算冲入了军阵里,也很快就被长矛戳了下来,或者被汉军士兵砍断马腿跌落下地,然后被乱刀砍死。
随着时间推移,战况越发激烈,太阳逐渐向西移动,双方士兵的交战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
训练有素的汉军士兵就算是在混乱的战场上还是能维持轮换作战,一队战斗到极限了,就退下来,自然会有另一队顶上,一线军官和士兵之间的配合非常熟练,各种战法、号令铭记于心。
因此汉军士兵总是能以较为充沛的体力和鲜卑人厮杀。
而鲜卑人则不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鲜卑人的体力都见底了,难以继续支撑,有些骑兵是马还能跑,人却坐不住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冒金星,肚子很饿。
厮杀的动作也变慢了,也没有什么力气了,人也变得软绵绵。
没办法,双方的待遇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天雄军在袁树的特殊照顾下顿顿吃饱,养精蓄锐,正式战斗之前还吃了很多烙饼和羊肉,体力充沛。
而鲜卑人只有在战时才能不饿肚子,只有在临战之前能够吃到足够数量的肉,也就那么一两顿,对于他们长期亏损的身体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方是养精蓄锐、面色红润的体能达人,一方是面黄肌瘦、身材矮小的哥布林战士,谁能坚持到最后,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檀石槐显然不曾注意到这个巨大的变化,这就导致他出现了严重的误判。
他以为他的经典骑射战术和冲击战术以及诸多不要命的战术打法能够逼迫汉军竭尽全力,但是他没有注意到,从开始到现在,奋战的依旧是汉军步军,而不是骑兵。
汉军骑兵还在步军大阵之中养精蓄锐,等待命令,最多放箭射击,协助步军抗敌,而鲜卑骑兵始终无法冲破步军大阵威胁到骑兵。
所以檀石槐将近三万骑兵一直都在和两万汉军步兵作战,汉军步军用熟练的战术与精悍的体力将他们死死拖住,然后摁在地上摩擦来摩擦去,打得他们满脸都是血。
以至于他们的体力所剩无几,却依旧无法冲破步军大阵。
袁树眼见于此,又看了看天色,意识到机会已经来了。
于是他把在他身边早就跃跃欲试、极度渴望出战的吕布喊到了近前。
“奉先,想不想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