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含元殿内,鎏金蟠龙烛台在夜风中摇曳,映出忽明忽暗的昏黄光影。
袅袅青烟在雕梁画栋间蜿蜒盘绕,最终消散在穹顶的蟠龙浮雕之中。
李治斜倚在金丝织锦软榻上,明黄龙袍此刻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尽显病弱之态。
他的发冠歪斜,几缕银丝垂落在额前。
床前,王如意手持药碗,身姿端庄的跪坐在软垫之上。
她朱唇轻启,缓缓朝着碗中热气吹气,动作轻柔。
纤细手指与她手腕上的金丝缠枝镯相互映衬,彰显着皇后的尊贵身份。
发髻高挽,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每一颗珍珠都圆润饱满。
她眉眼间满是关切,却也难掩几分疲惫,眼角的细纹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殿外,更鼓沉沉,已是三更时分。
整个大明宫陷入一片寂静,唯有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
殿内,除了烛火的噼啪声和王如意吹气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终于微微颤动睫毛,缓缓睁开眼睛。
朦胧视线中,王如意的身影逐渐清晰。
就在王如意将药碗凑近,准备喂药之时,李治突然抬手,轻轻推开她的手,动作虽缓,却透着一些力道。
他强撑着身子,微微颔首。
“皇后,朕醒了。”
王如意手中的药碗微微晃动,几滴药汁溅出,滴落在她的绣鞋上,洇出深色痕迹。
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又被欣喜取代:“陛下,您醒了啊?”
她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治打断。
李治缓缓坐直身子,靠在软垫上,目光平静的看着王如意。
这目光深邃如古井,让人猜不透其中的情绪。
“皇后,接下来的话,你不用说了,你不说朕也知道你会说什么。”
“应该又是那些老话,陛下您终于醒了,好点了吗?臣妾担心死了诸如此类对吗?”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冷淡,“这些话,就不用再说了,朕早就听腻了,朕也知道,你也说烦了。”
说罢,目光变得幽深,“现在你也知道,朕封了武媚娘做昭仪,你这个皇后的位置坐不稳了。”
王如意手中的药碗“当啷”一声,重重落在一旁的檀木小几上,药汁四溅,在几面上晕开深色痕迹。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既愤怒又委屈:“陛下,臣妾不明白,为什么?臣妾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武媚娘,那个武媚娘怎么就能让你如此倾心?”
话语中充满了不甘,这么多年的陪伴与付出,难道就这么轻易被否定?
李治冷笑一声,摇摇头,眼中满是失望,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人:“王如意,你哪点比得上武媚娘啊?”
“你聪明,可是聪明的愚蠢能懂吗?”
他顿了顿,开始细数过往,“朕处理政务时,与你谈及朝堂之事,你不是避而不谈,便是以‘妇人不宜干政’推脱。”
“而媚娘,她能与朕深入探讨国策,提出独到见解。”
“朕批阅奏折到深夜,媚娘会为朕研磨添茶,陪朕分析朝中局势。”
“你呢,只知提醒朕按时歇息,却从不曾真正走进朕的内心。”
“朕不喜欢和蠢人共度一生,朕也知道,你也累了。”
李治的声音愈发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开出你的条件,朕安排你假死脱身。当然,这个条件你心里应该也清楚,不过朕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别太过了。”
“不然休怪朕不念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让你假死变真死。”
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十足,帝王的狠辣展露无遗。
王如意笑了笑,笑罢,她直视李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世人都说陛下懦弱,没有主见。可是臣妾心里清楚,没有人比陛下更加果决,更加聪明。陛下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爱呢?”
“说爱武媚娘,不过是哄骗人的借口罢了。”
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在权力面前,一切感情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陛下,还是你说吧,你给臣妾什么,臣妾就要什么。”
“不知道,这大唐后位,能在陛下这里换来什么东西?”
李治重重叹了口气:“你看看,朕才说过,你聪明,但是聪明的愚蠢,明明只要第一句话就好了,非要在后面加上一句,这也是朕讨厌你的地方。”
他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好了,朕也想好了,当年,皇兄将世家都灭了,导致你们王家没落。”
“看着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朕给你透个底,朕要重建五姓七望,以你王家为尊。”
“当然肯定是比不了以前的,因为,这些新的五姓七望,全部都要听朕的命令。”
“你来负责这些五姓七望的世家子弟,能力出众,朕会让他们入朝为官,帮朕抗衡那些无法无天的寒门子弟。”
王如意沉默良久,眼中思绪翻涌。
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初入宫时的场景,那时的她天真烂漫,与李治也曾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美好时光。
他们携手漫步在御花园,共赏繁花似锦,他们并肩坐在亭中,笑谈诗词歌赋。可随着时间推移,朝堂风云,将一切美好都碾得粉碎。
她又想起家族的兴衰,王家曾经的荣耀,权倾朝野,宾客盈门,如今却落魄至此,再无往日的风光。
“陛下可还记得,臣妾刚入宫时,你带我在御花园赏梅,说要与臣妾一生一世一双人?”
王如意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
李治微微一怔,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都是年少时的戏言。”
话语中满是敷衍,曾经的誓言早已被时光遗忘。
“是啊,戏言。”王如意自嘲地笑笑,笑容中满是苦涩,“不过陛下既然给了王家机会,臣妾自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