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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加进汉王(万字大章)

    “臣实受三贼蛊惑,今知……”

    咸通十一年腊月初八,李昌言在偃师兵变,杀北司齐元简、杨玄阶、杨玄冀三贼,献首朝廷。

    杨复光负伤,为杨复恭所救东去,挟乾宁帝李侹东逃汜水关。

    初十日,李昌言向刘继隆请降的同时,又派人说服李昌符向刘继隆请降,并将三贼首级送至登封朝廷。

    奏表之中,李昌言言辞诚恳,只字不提自己与齐元简等人的合谋,只承认自己兄弟被齐元简三人蒙骗。

    对于是被骗还是主动合谋,这点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三贼被杀,李昌言、李昌符兄弟向刘继隆献出降表。

    登封县衙内,听着李昌言的奏表,萧溝主动朝李佾作揖道:

    “陛下,伊阙关、大谷关已经被康使君攻破,汝州全境亦被高渤海收复。”

    “如今朝廷在登封、告成便有大军二万,而陕虢、河中等处又已经奏表归降。”

    “臣以为,如今当速速返回洛阳,以定社稷。”

    萧溝说罢,堂内便有官员开口道:“眼下最重要之事,理应是安葬先帝,将庙号与谥号定夺。”

    此话说出,衙门内官员纷纷点头,毕竟李漼已经驾崩十二天了,虽说尸身已经收敛在了梓宫(棺材)中,但却迟迟没有下葬。

    纷乱的局面,也不好为李漼敲定谥号和庙号。

    如今杨复恭与杨复光虽然东逃,并且带走了李侹,但刘继隆出兵就代表大局已定,故此也是时候返回洛阳,为皇帝敲定庙号和谥号了。

    “陛下庙号、谥号,不如等到返回洛阳再定夺。”

    萧溝主动开口,同时看向斛斯光:“斛斯都督,汉中王可曾有奏表?”

    萧溝的话,将众人目光吸引到了斛斯光身上。

    斛斯光虽然很少开口,但整个朝廷现在都被他所控制,没有他的准许,他们这群人连走街串巷都做不到,更别提返回洛阳了。

    面对众人目光,斛斯光不紧不慢道:“殿下尚未有奏表送抵朝廷,但河中、陕虢既然已经投降,关西兵马不日便会进入洛阳,不必着急。”

    没有刘继隆的奏表,斛斯光根本不可能让这群人随意走动。

    衙门内官员闻言,脸色不免难看起来,而此时却见皮日休快步走入院内,在正堂外作揖道:

    “陛下,高渤海、康使君奏表。”

    “进!”听到高骈和康承训继续传来奏表,路岩忍不住开口。

    皮日休见状走入堂内,将两份奏表呈上,而这两份奏表的内容却大同小异。

    得知刘继隆出兵,高骈与康承训尽皆以“国事稍安,后方动荡”为由开始撤兵。

    眼下高骈已经撤出了汝州,康承训与高骈走的路线相同,显然都是准备后撤,避免刘继隆突然突袭他们。

    高骈走前,已经派王重任将秦宗权及其麾下负隅顽抗的三十余名将校都送往了登封,而康承训则是向朝廷输送了三千石粮食。

    得知消息,路岩、刘瞻等朝廷官员的脸色彻底晦暗了。

    高骈与康承训此举,无疑是不敢与刘继隆交锋。

    如今的局面,与汉末根本不同,毕竟汉末的董卓在进入洛阳后,其本身实力并不强大,只是收编何进与何苗的部曲后,才能与丁原对峙。

    再到后来用计除丁原,虽说董卓已经占据朝廷,但是其本身实力还算不上绝对。

    但如今刘继隆大军东进,忠武、宣武、义成等镇诸州都被打烂,连粮草都供应不了,只能靠兵马掠夺乡民才能有粮食作战。

    这种情况,想在中原和刘继隆对峙,无疑是自找麻烦。

    如今看二人架势,恐怕不仅仅要放弃百不存一的汝州,甚至还要放弃陈、许、蔡诸州,彻底退往淮南去。

    他们走了,那刘继隆便真的无人抗衡了。

    “陛下,时局已经安定,高渤海与康使君撤回驻地也理所应当。”

    斛斯光得知高骈和康承训撤兵,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主动作揖道:“眼下只需要等待汉中王东进受降陕虢、河中,朝廷便可返回洛阳了。”

    “如此甚好……”李佾笑容十分勉强,略带几分苦涩。

    他本以为自己成了皇帝,就不用看人脸色了。

    如今看来,这还不如他做太子与魏王时期,起码那个时候没有性命之忧。

    “诸位还有何事可议?”

    斛斯光主动开口,这时刘瞻主动作揖道:“陛下,臣此前为忠武、宣武、义成等处节度使,如今局势稍定,臣请旨返回宣武,以便朝廷讨平黄贼。”

    “如此……”李佾想要说什么,但斛斯光却突然打断道:

    “此事无需担忧,汉中王东进不过十余日,且宣武、忠武、义成等镇破败,黄贼定不会西进。”

    “即便黄贼西进,汉中王亦有兵马可将其讨平。”

    “眼下只需等待汉中王东进洛阳,护送朝廷返回洛阳即可!”

    斛斯光确实不明白政治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刘瞻这厮在中原名声很好。

    哪怕三镇残破,但如果放刘瞻返回三镇,说不定会培养出个对手。

    正因如此,斛斯光根本不可能让刘瞻返回三镇,而刘瞻被拒,也只能隐忍不发,不敢与斛斯光撕破脸皮。

    眼看局势不对,杨公庆主动站出来,拔高声音道:“陛下乏了,诸位退下吧。”

    “臣等告退……”

    眼见杨公庆站出来,群臣只能忍下不适,恭恭敬敬的对李佾作揖后退出衙门。

    斛斯光看着他们离去,随后看向李佾这个十四岁的天子。

    李佾眼神躲闪,斛斯光见状看向杨公庆:“汉王不日东进,必须保证陛下安危,以防宵小之徒暗害陛下。”

    “是……”杨公庆连忙点头,随后扶着李佾起来,带着他返回内院。

    眼见他们离去,斛斯光便往衙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两支大军先后离开了汝州境内,并在离开汝州后,分别往申州、扬州两个不同方向赶去。

    “唏律律……”

    腊月寒冬,但整个中原却并未下雪,只是一味的干冷。

    高骈所率十万兵马民夫开始南下,沿途搜捕许州、蔡州等处百姓,将这些百姓尽皆带往南方。

    只是大军走入蔡州后,偌大蔡州却难以寻觅一人。

    昔日作为蔡州治所的汝阳县,经过大军搜寻,竟然只找到了三十多户,一百二十多口百姓。

    “狗鼠的秦贼……”

    南下路上,高钦破口大骂,目光也看向前方高骈,抖动马缰追上来道:“阿耶,这忠武三州恐怕上百年都难以恢复了。”

    “兵灾便是如此。”高骈平静回应,同时又道:

    “不过这样也好,三州人口凋零,百业待举,便是刘牧之善于治理,也需要数年之功。”

    “趁此机会,操练兵马,适时讨平江南叛贼,便是我军接下来所做之事。”

    中原的残破,让高骈对自己隔江河而治的想法更多几分自信。

    南北最大的差距,无非就是人口与耕地多寡罢了。

    如今中原许多人口大州都衰败,耕地尽皆抛荒,相比较下的江南却并未爆发大的战事。

    只要刘继隆开始吞并北方藩镇,他也就可以合理的开始吞并南方藩镇了。

    收敛心神,高骈抖动马缰,继续平静向南前进。

    与他同样的,还有距离他百余里外的康承训。

    不过相比较高骈,康承训这边的遭遇便有些惨了。

    “使君恩情,某必不敢忘。”

    官道上,眼看着己方已经走出汝州范围,诸镇牙将纷纷向康承训告别了起来,其中也包括感化军节度使曾元裕,以及自大同南下的李克用和河北三镇等都将。

    面对五人离去,争取不到他们的康承训,只能颔首道:“老夫老迈,不知还能在淮南治理几年。”

    “今日一别,日后恐难再见,诸君保重……”

    “使君保重。”曾元裕、李克用等人见状纷纷朝廷作揖,接着便率领大军脱离了他的队伍。

    在他们走后,康承训看向原宣武、兖海、义成、平卢等镇的都将。

    “汝等是准备接应家人,随老夫去淮南,还是返回本镇?”

    八名都将面面相觑,最后有人选择留下,也有人选择返回本镇,投靠在任节度使,亦或者怀揣其他想法。

    随着他们各自领兵离开,康承训麾下兵马便只剩八千左右,民夫也不过万余人。

    若非淮南在手,还有重新募兵的可能,康承训恐怕都有直接返回朝廷的想法了。

    “走吧……”

    抖动马缰,康承训最终带着这八千多兵马,踏上了返回淮南的路程。

    两支大军分道南下,而刘继隆的兵马却开始自关中、唐州开始东进。

    腊月十四日,安破胡、王重荣受降河中、陕虢等二镇六州,四万多兵马投降,五万汉军入境两镇。

    十七日,得知高骈南下后,快马东进路上的刘继隆也连发多条军令。

    他令王建率军东进将蔡州、汝州、许州、陈州占据,又令李昌言、李昌符随从他前往洛阳,同时令斛斯光带朝廷返回洛阳。

    随后刘继隆令安破胡北上,与王重任共同驻守河中镇,并敕令安破胡东进,召河阳节度使刘潼入京。

    刘继隆的意思十分明显,河阳、河中、忠武三镇他都要一口气吃下。

    三个镇,十四个府州,这便是刘继隆此次东进的开胃菜。

    河阳的兵力,早就被掏空了,刘潼根本没有力量阻挡汉军东进。

    因此当安破胡率军走孟津关北上后,刘潼便献出了两州,南下进入了朝廷。

    三镇十四个府、州的图籍被送入洛阳,斛斯光也将亲率兵马,将朝廷送回了洛阳。

    原本还算完整的紫薇城,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被洛阳百姓偷盗大半。

    墙砖被扣走,瓦片、木梁也都毫不放过。

    如果不是斛斯光派兵及时,恐怕三大殿都会被拆成废墟。

    “这就是洛阳城?”

    洛阳城西,当扬尘渐渐落下,无边无际的骑兵,几乎将洛阳城西十余里外的平原占满。

    得知陕虢与河中、洛阳收复的刘继隆,此刻正坐在马背上,远眺这规模不小的洛阳城。

    “这洛阳地形倒是平缓,可耕种之地不下百万,又有雒水、伊水河流和无数支流,不愧为古都。”

    “只可惜纵深不足,虽然方便控制关东、河北,但对关西及陇右却多有不足。”

    三十七岁的李漼已经成了冢中枯骨,而刘继隆却依旧意气风发,风姿卓越。

    一身圆领袍的他,高大不失矫健,而他身后上万精骑,更是无时无刻都在彰显着关西实力。

    “走吧,进城看看这朝廷!”

    抖动马缰,刘继隆带着上万精骑往洛阳赶去,而此时洛阳方向也正在有队伍朝廷们缓缓移动而来。

    半盏茶后,前方里许的队伍停下,并摆出了欢迎的架势。

    斛斯光以五千马步兵列阵出城十里,并带李佾与百官出城迎接刘继隆。

    刘继隆缓缓靠近,抬手之间,身后哨声不断响起,上万精骑接连勒马列阵。

    他带着张延晖、罗隐、陆龟蒙、李衮师、赵英等人与百余名骑兵不断靠近,而此时从洛阳随行而来的许多乐师也开始了吹奏。

    一首《象王行》开始作响,配合远处洛阳城头的上百面大鼓敲打,好似凯旋之乐。

    刘继隆靠近了洛阳百官的队伍,而李佾也被人搀扶走下了大辂(车)。

    此时的他,以唐代皇帝常服燕居的打扮,前来欢迎刘继隆。

    这是洛阳许多官员第一次看见刘继隆,见他天姿雄杰,翻身下马时从容弘雅,不由得将过往种种关于刘继隆的流言都肯定下来。

    许多老臣,甚至羡慕起了,早早辞官西去的封敖。

    若非封敖近水楼台,刘继隆这种人也不会成为他的女婿,渤海封氏也不会迎来新的高度。

    “臣刘继隆,参见陛下……”

    刘继隆走上前来,恭敬朝着李佾作揖行礼。

    李佾自小听说刘继隆各种事迹,本以为都是夸大其词,只是亲眼见到刘继隆后,他才觉得那些流言还是说得太保守了。

    “汉、汉中王平身……”

    十四岁的李佾确实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在他眼里,刘继隆个人格外出众,而他身后那好似无边无际的骑兵,更是彰显了他身后实力。

    正因如此,他眼下不免有些磕磕绊绊,而刘继隆则是颔首看向斛斯光:

    “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的欢迎,先送陛下和百官返回乾元殿,某不多时便过去。”

    “是!”斛斯光恭敬应下,接着便把李佾和百官带向了洛阳城。

    刘继隆见他们离去,目光也看向了身后的罗隐、陆龟蒙等人。

    “此前洛阳繁华如何,如今呢?”

    面对这个问题,二人纷纷摇头叹气,罗隐先道:“此前洛阳虽说经历不少动乱,可数十年时间早已恢复太平,二三十万百姓安居此地,百万亩耕地郁郁葱葱。”

    “如今一路走来,城外毫无人烟,便是城内,恐怕也不会有太多百姓。”

    见他这么说,陆龟蒙也继续补充道:“洛阳此前即便比不上长安、成都、江都等城池,却也是名列前十的大城。”

    “如今破败,没有数年苦功,恐怕难以恢复。”

    换做别的城池,陆龟蒙肯定不敢说数年苦功就能恢复,但洛阳不一样。

    刘继隆不准备迎接李佾去长安,这就说明朝廷依旧还将在洛阳存续。

    只要朝廷在洛阳,那洛阳城想要恢复繁华就不算困难。

    这点刘继隆也清楚,所以在二人开口后,他便对二人及张延晖说道:“此次有三千官吏东进,足可治理十八个府、州。”

    “诸州登籍造册,凡官吏所占土地,尽皆丈量,以便日后收取赋税。”

    “凡有敢于阻碍作乱者,贼首立斩,其三代亲族,尽皆发配安西戍边。”

    “是……”罗隐几人恭敬应下,刘继隆见状便往回走去,翻身上马后,眺望着许多抛荒的耕地,叹气摇头。

    待罗隐他们翻身上马,刘继隆这才指挥兵马进驻斛斯光早早安排好的营地,并带五百精骑进入洛阳城内。

    在他进入洛阳时,他倒是还未察觉,不过等他策马从马道登上城头,便立马看到了雒水以南的杂乱,以及城北的富庶。

    “城北多居住官吏,而城南多居住百姓,故此北富南贫。”

    刘继隆没有多看,他只需要了解大概就足够了,具体的会有赵英去帮他了解。

    “张司徒呢?”

    刘继隆走下城头后,便立马询问了张淮深的住所,赵英早就打探好了,故此作揖道:“住在紫薇城东边,司徒身体有些微碍,斛斯都督已经派军医看过了,好好吃药便可痊愈。”

    “好!”听到张议潮没事,刘继隆心底的石头也终于落下。

    虽然他现在很想去看张议潮,但紫薇城那边显然更为重要,他还需要去敲定不少事情,所以不能耽误。

    抖动马缰往紫薇城赶去,不多时他们便见到了有些“破败”的紫薇城。

    只见紫薇城的宫城城楼被拆了个干净,大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

    刘继隆询问宫城门口的汉军兵卒,其中队长连忙作揖解释道:“三贼兵马撤出洛阳的三日时间里,洛阳百姓争抢宫城砖瓦木料,以至于如此破败。”

    “无碍,修补修补便是。”听到是百姓抢走的,刘继隆并未怪罪百姓。

    说到底,若非大唐苛捐杂税如此之多,加上天下叛乱不断,百姓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惨。

    反正宫中值钱的东西都被李漼这厮派人搬走了,如今也搬了回来,其它不值钱的东西,倒也没有必要追回。

    他抬腿走入紫薇城,只见左右都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宫殿,只有前方的乾元殿还算完好。

    乾元殿的台阶很高,但与刘继隆这一路走来相比,可谓是他走过最轻松的一条路。

    情况来到如此,距离天下一统,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了。

    刘继隆走上台阶,门口的汉军校尉、旅帅立马高声唱礼。

    “进——关西诸道防御使、骠骑大将军、光禄大夫、太子少保、长安留守、上柱国、汉中郡王刘继隆!!”

    殿内群臣心里紧张,刘继隆也抬腿走入了殿内。

    大唐根据朝会等级来决定是否脱靴,如果是大朝会和重要节日朝会,那是必须脱靴的。

    不过今日虽然隆重,却是普通常朝,所以并不用脱靴。

    刘继隆走入殿内,左右百官隐晦看向他,却只能看到他足部。

    若是还想往上看,动作幅度太大的话,恐怕会引起殿内的汉军兵卒注意。

    尽管他们穿的甲胄是禁军甲胄,但却清一色都是关西出身的汉军兵卒。

    刘继隆走到金台之下,恭敬朝金台上的李佾作揖行礼:“臣刘继隆,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汉中王平身……”

    李佾身旁站着杨公庆,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示意刘继隆平身,同时开口道:

    “汉中王勤王有功,兹授开府仪同三司、左右神武、羽林、龙武诸军大将军,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领同平章事,制河南、河东、山南东、山南西、剑南、关西、陇右诸道行营都统,进汉王。”

    “臣、谢陛下隆恩……”

    刘继隆松了口气,心道大部分都是自己交代过的,只是多出了进汉王及部分散阶,好在没闹出什么加九锡、总百揆的闹剧。

    这般想着,他缓缓起身,而此时与刘继隆早早相熟的萧溝也走上前来,持着笏板作揖道:

    “陛下,百官经过数日商讨,欲为先帝上谥曰睿文昭圣恭惠孝皇帝,庙号懿宗,请陛下圣断……”

    李佾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加上刘继隆在这里,使得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向刘继隆:“汉王以为如何?”

    唐懿宗李漼,放在历史上李漼的功绩来说都算得上是粉饰,更不用提如今的李漼了。

    毕竟李漼挑起陇右战事,导致自己丢失关西巴蜀,随后引发黄巢之乱,怎么看都配不上“温柔贤善曰懿,言行不爽曰懿”的庙号。

    “陛下,百官以为,汉王乃先帝肱股之臣,为大唐收复河陇及嶲黎、安西、北庭等处,而陛下有收复之功,故此建议……”

    萧溝硬着头皮解释起来,这角度着实令刘继隆都意想不到。

    如果只是按照李漼原本的功绩,那不评个“灵”、“僖”都算好的了。

    但若是把刘继隆当做大唐臣子,那李漼不仅没了丢失关西巴蜀的过,反而多出了收复西域的功。

    哪怕还有黄巢、王仙芝、庞勋等人作乱的过,却也足够评个懿宗了。

    刘继隆倒也不打算争论这些东西,直接看向李佾道:“陛下,臣以为百官所言为实。”

    李佾闻言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依萧相所言吧。”

    他话音落下,这时路岩走上前来作揖道:“陛下,数日前杨复恭、杨复光奏表请降。”

    “陛下,二杨皆三贼帮凶,决不可受!”

    “陛下,臣附议……”

    面对杨复恭、杨复光的请降,百官群情激奋,根本没有接受投降的打算。

    李佾见到群情激奋的百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时候,反倒是刘继隆主动开口道:“天无二日,如今二人请降,倒可以令其向天下人开诚布公,揭露三贼丑恶,以此为陛下洗清污浊。”

    对于杨复光、杨复恭二人,刘继隆并没有太多恶感,出于政治目的,他只需要杀死三贼就足够。

    如果任由他们带着李侹到处乱跑,这反而让刘继隆比较为难。

    “敢问汉王,此二贼该如何处置?”

    皮日休壮着胆子询问刘继隆,而刘继隆侧目扫视百官,百官纷纷低下头去。

    见他们这般模样,刘继隆开口道:“凡牵连者,尽皆抄没家产,发配西域!”

    北司这群宦官的财富可不少,其中大部分土地都被赶回洛阳的官吏兼并了。

    没有北司的宦官指认,许多土地恐怕会不明不白的被这些官吏贪墨。

    如果让杨复光、杨复恭回到洛阳,并让北司其他宦官站出来指认田地,尽皆抄没,那对恢复洛阳的生产,还是很有帮助的。

    “敢问汉王,凉王又该如何处置?”

    皮日休再度询问刘继隆,而这也让刘继隆反应了过来。

    合着这群人是准备一点点试探自己对朝廷的态度,如果自己使出斩草除根的手段,那也就能证明自己性格,洛阳城内的官员必然人人自危。

    不过自己既然决定东进,且自己还没有实力将治理天下的盘子从世家豪强手中彻底接过,所以眼下还是摆出怀柔的态度比较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这才开口说道:“凉王不过九岁,稚子又有何罪?”

    话音落下,刘继隆看向李佾,同时作揖:“陛下以为,凉王何罪?”

    凉王李侹确实无辜,别说他这个九岁的孩童,便是十四岁的李佾,又如何能做主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李佾不免回想起与李侹等兄弟玩闹的记忆,动容道:“三弟无辜……”

    “话虽如此,然凉王毕竟僭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殿上几名老臣开口,而路岩也主动作揖道:“陛下,臣以为,可将凉王废为庶人,流放黔中!”

    路岩的这个做法,无疑是效仿了郭子仪收复长安,唐代宗废吐蕃拥立宗室李承宏为庶人的手段。

    只是路岩没有想清楚,唐代宗和李承宏不过是出了三服的亲戚,而李侹对于李佾来说,却是共同成长的兄弟。

    李佾有些犹豫,刘继隆见状干脆定调:“稚子无辜,可夺其爵,授勋而保护其富贵。”

    见刘继隆开口,原本还在犹豫的李佾,当即便点头说道:“汉王所言有理,既是如此,便夺其爵,授勋上轻车都尉。”

    上轻车都尉是个正四品的散勋,尽管比不上亲王,但待遇也算不上差,至少比被流放后死去的李承宏好太多了。

    想到这里,李佾不免不满的看向了路岩,而路岩却在感受到目光的同时,心里咯噔。

    对于他刚才的谏言,换做是李漼,那李漼肯定会同意,所以路岩觉得李佾也会同意。

    只是不曾想,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李佾在面对这个问题时,竟然有这么大意见。

    路岩不免有些忐忑起来,而刘继隆也对李佾开口道:

    “陛下,日前安西大都护、寿昌县公张淮深招抚于阗、仲云两国重归大唐,臣奏表擢授其为交河郡王,擢授司徒张议潮为敦煌郡王。”

    李佾见刘继隆刚刚为自己说话,当下也投桃报李的颔首道:“既是如此,便依汉王所言。”

    “臣代二人向陛下谢恩……”刘继隆躬身作揖,接着便继续说道:

    “陛下,臣请调江陵尹萧邺为礼部尚书,以山南西道节度使陈靖崇为江陵尹。”

    面对刘继隆突然将目光对准江陵,不少官员都隐晦的攥紧了笏板。

    江陵如果被刘继隆所得,那刘继隆就能躲过最难攻打的秭归和夷陵,水师也将冲过凶险的夔门,进入水域较为平缓的洞庭地界。

    届时刘继隆只要打造水师,便能依靠江陵,谋夺长江。

    “陛下,臣以为江陵局势复杂,唯萧使相坐镇,方能平安无事,此事理应暂且搁置。”

    一名正四品官员站了出来,斛斯光见状侧目看向他,而刘继隆则是不为所动。

    李佾见状,顿时看向刘继隆和萧溝、路岩、刘瞻等人,但萧溝与路岩不敢反驳刘继隆,唯有刘瞻主动道:

    “陛下,如今忠武、河中、河阳等处百废待举,不如等三镇治理差不多了,再调萧使相北上也不迟。”

    李佾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看向刘继隆。

    对此,刘继隆并未强硬要求,而是恭敬对李佾作揖:“诸位相公所言皆有理,朝廷眼下理应先治三镇,而非江陵。”

    刘继隆压根没想过现在就收复江陵,不提耿明还未准备充足,单说官吏数量也是尤为不足。

    江陵地区人口少说六七十万,虽说陇右还有不少储备官吏没有调动,但这些都是刘继隆为宣武镇准备的。

    他主动提出江陵的事情,主要就是看看这个朝廷还有几个有骨头的官员。

    如今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做许多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杨公庆,而杨公庆也心领神会道:“退朝……”

    “上千万岁!”

    百官眼见杨公庆开口,只能庆幸刘继隆能松口,接着恭敬送离李佾。

    李佾被杨公庆带着离开了乾元殿,而刘继隆也以首位入班的身份走出乾元殿,在赵英等人的护卫下走出紫薇城。

    后续退出乾元殿的官员,陆陆续续聚集在门口,远眺着刘继隆离去的身影,心里隐隐浮现不安。

    “殿下,今日那群老杂毛如此驳斥您,您难道不准备收拾他们?”

    “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便把庙堂那几个反驳您的人宰了,把头拧下来当马球打!”

    斛斯光小跑追上来,恶狠狠的叫骂着,但刘继隆却轻笑说道:“放过他们?怎么可能?”

    他目光看向赵英,对其吩咐道:“为官者,没有几个人屁股是清白的,尤其是那路岩。”

    “吾听闻路岩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家财足有数百万之巨。”

    “你且派人去查查,若是能顺藤摸瓜则再好不过。”

    “是!”赵英颔首应下,斛斯光却道:“殿下,末将直接动手不就行了,何必查来查去?”

    “无规矩不成方圆。”刘继隆对他提醒着,并解释道:

    “如果我们没有证据就随意抓人,那这种风气肯定会自上而下的传递下去,最终伤害的还是百姓。”

    “把证据找出来,让他们心服口服,吾不相信他们有这么干净。”

    话音落下,他们也走出了宫城,而刘继隆也对斛斯光交代道:

    “宫城的事情交给杨公庆便可,明日你领精骑前往武牢关招降杨复光、杨复恭。”

    “若是他们能说服那群逃脱的宦官指认洛阳田产,亦或者将朝中与他们有勾结的官员尽数指认,那吾可以考虑不把他们发配西域。”

    “是!”

    刘继隆可以让朝廷在洛阳继续待着,但前提是洛阳城内都是自己人。

    类似路岩这类官员,他们积攒的财富,如果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多,那刘继隆短期内也不用为钱粮发愁了。

    这般想着,他翻身上马,在赵英指路的情况下,往张议潮的府邸不紧不慢的赶了过去。

    两刻钟后,当刘继隆翻身下马,此时张氏府邸已经被汉军团团包围,而张延晖见状则是走上前去,轻车熟路的敲了敲门环。

    不多时,乌头门打开,张淮澄扶着张议潮出现在了门后,而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十名张氏族人。

    “参见……”

    “河西何必如此!”

    刘继隆含笑走上前来,如沐春风般。

    张淮澄看着刘继隆,总算知道自家叔父为何会记得刘继隆这么多年了。

    这种人看过一眼,即便是很多年不曾见面,也能轻松想起。

    “阿耶,这是殿下为您求的旨意!”

    张延晖不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双手递给了张议潮。

    张议潮没有看的想法,他只是上下打量着刘继隆,眼底满意之色几乎快漫出来了。

    “十数年过去,牧之依旧英姿勃发,而老夫却垂垂老矣。”

    张议潮拿自己开着玩笑,刘继隆听后轻笑对张议潮作揖:“河西,吾所说之言,不日便要实现了,您可得看到那一天才行。”

    张议潮听后愣了下,但很快就想到了刘继隆所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摇头道:“老了……”

    刘继隆知道他的意思,并未顺着他,而是反驳道:“河西的百姓,可都还挂念着您。”

    “不止是他们,便连军中不少子弟,都想亲眼看看您。”

    在河西,由于刘继隆和张淮深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巩固下来,因此在大部分河西百姓看来,张议潮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

    他是反抗吐蕃成功的第一人,而刘继隆和张淮深则是继任者。

    陇西更尊崇刘继隆,而河西更尊崇张议潮,西域则更尊崇张淮深。

    归义军的火苗,最终还是将整个西北大地烧了个遍。

    “殿下,阿耶身体不好,还是在里面坐着说罢。”

    张淮澄自认为自己是个很自信的人,但如今见到刘继隆,也不免有些自卑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说着,而刘继隆则是自信大方的点头,扶着张议潮往院内走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正堂,而张议潮对于院子的布置,似乎还是延续着在沙州的那种实用为主。

    看似正二品的规格,实际上却连正四品官员的宅邸都不如。

    “河西倒是一如既往。”

    刘继隆与张议潮坐在主位,目光打量堂内,最后给出了句评语。

    这句评语令张议潮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这代表他还是他,并未被长安、洛阳的这些年给污浊。

    “你能如此说,我心甚慰……”

    他话音落下,便不再言语,而是嘴角带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刘继隆。

    他越看越觉得惋惜,心想如果自己当初选择扶持刘继隆,尽管河西归义军内部肯定会爆发内乱,但以刘继隆和张淮深的能力,加上自己帮衬,那应该会很快平定。

    之后借助河西五州之力,他们两人一东一西,齐头并进下,说不定收复陇西的时间还将更快。

    “昔年,是我没有魄力,不然你也不用拖到这般年纪……”

    张议潮突然开口,刘继隆听后微微错愕,接着却笑道:“能以这般年纪走到这步,吾已经十分满意了。”

    他这话倒是没有任何客套的成分,毕竟统一天下的许多手段他都准备好了,如今便只是时间问题。

    张议潮显然也早早预料到了,因此面对刘继隆这番说辞,他点头颔首道:

    “天下动荡太多年,百姓渴望了太多年和平,五年时间,能让百姓享受太平吗?”

    闻言,刘继隆爽朗笑出声来,随即说道:“何须五年?三年足矣!”

    “好……”张议潮点点头,目光似乎已经看到了三年后的天下,看到了百姓承平治世,享受太平的场景。

    想到这些场景,他的嘴角便不免上扬,整个人都似乎精神了几分。

    “那老夫便再熬三年,且看个太平治世再离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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