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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北司灭亡(万字大章)

    “窸窸窣窣……”

    “都加把力,早些扎好营帐,汝等也能早些歇息!”

    “砸……”

    临汝县北二十余里外的平原上,当近十万人的营盘在六万民夫动手下开始搭建,此处平原当即便热闹了起来。

    穿着战袄的兵卒按照队、伙站立各处,身后则是穿着单薄布衣,饿得骨瘦如柴的十余名民夫。

    民夫们正在为这些兵卒搭建帐篷,手上活计不敢怠慢,目光呆滞麻木。

    说是民夫,实际上就是军队抓的流民,不过这年头当民夫也比当流民好,只因为民夫还能有口吃的,而流民多半连草根都没有吃的。

    正如这汝州北部地界,刚刚经过秦宗权兵乱的汝州,此刻说是百里无人烟也不为过。

    秦宗权的大军尤为残忍,沿途百姓,大多进了他们的腹中。

    遭到马殷、刘建锋的背叛后,秦宗权立马率军南逃伊阙,继而走入熊耳山深处,躲到了陆浑县(嵩县)。

    如今的他,仅有残兵数千人,梁县的孙儒在看到秦宗权逃亡后,干脆投降了高骈。

    高骈将其麾下食人者裁汰,只留下不到五百兵卒交给孙儒。

    孙儒也感觉到了高骈对他的不信任,但他只是干笑,沿途不断奉承高骈。

    正如当下,面对高骈布置井井有条的营盘,孙儒连忙献媚:“高王行兵布阵,皆乃兵家雄才。”

    “哼……”高钦冷哼,显然看不过孙儒如此行径。

    对此,高骈没有打断二人,只是自顾自检查着军营,同时对高钦吩咐道:“塘兵多放些,保障二十里内不会出现敌军。”

    “是!”高钦果断应下,但这时却见有名都将策马而来,慌乱下马对高骈作揖。

    “高王,叶县、襄城、相继传来急报,关西出兵自唐州北上,五个时辰前便越过了襄城,兵马前后不少于万五之数。”

    高钦与孙儒纷纷下意识看向高骈,却见高骈气定神闲,毫不慌乱。

    “阿耶……”

    高钦小声开口,高骈却道:“吾早已料到刘继隆会趁此机会动手,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高钦闻言叹气,咬牙道:“若非齐元简等人假传圣旨,我等如何会被耽误两日。”

    “倒是那康承训,先帝如此器重他,他却在如此关键时刻畏畏缩缩。”

    “若是刘继隆所派兵马进驻登封,那我们岂不是失了先机?”

    高钦将自家阿耶之所以南下,全部归根到了齐元简等人假传圣旨的责任中去。

    面对他的这些话,高骈并未回应,只是交代道:“继续按照如此规矩,将营盘巡视一遍。”

    “是!”高钦不甘作揖,孙儒也只能继续跟着高钦。

    在他们二次巡查营盘时,高骈却走向了牙帐,身后跟随数十名护卫。

    这些护卫一个个都是身高六尺之人,是数万大军中百里挑一的勇士,足有五百余人。

    高骈将他们编为一军,号燕子都,作为他亲军驱使。

    在燕子都的护卫下,他很快回到牙帐,而此时牙帐内正坐着两大一小三道身影。

    “高王!”

    熟悉的声音响起,高骈并不紧张,而是走向桌案,亲自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蜡烛让帐内明亮些许,露出了那两道身影的面孔,赫然就是带着玉玺、圣旨消失不见的田允。

    站在田允身旁的,则是二十五六岁的田令孜。

    至于那道矮小的身影,则是咸通皇帝李漼的第五子,普王李俨。

    李俨不过九岁,还有半个多月便迈入十岁了,但即便如此却依旧稚嫩。

    “参见普王殿下……”

    高骈平静作揖,并很快起身。

    李俨被田允带人护送,一路南下,路上见到了许许多多人物,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知道了如今局势不对劲,并不敢像平常那样肆无忌惮。

    面对高骈的行礼,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是个气势不下自家阿耶的强人,只能磕绊道:“平身……”

    “谢殿下。”高骈依旧讲究臣礼,李俨则不敢摆架子,在高骈转头后也依旧站着。

    高骈看向田允这对父子,接着又看向了桌上的一个匣子,接着走上前去,缓缓将其打开。

    烛火在灯台上跳动着,将高骈的影子扭曲着投在牛皮帐壁上,也将匣内器物展现。

    一尊三寸等边,淡黄带绿的玉玺在昏暗的环境下泛着幽光,五条螭龙矫健交错,四足踏云,给人一种昂扬向上的错觉。

    高骈伸出手去,十分轻松的将这尊玉玺拿了起来,但玉玺一角破碎,改黄金补足。

    玉玺右侧,并无“天命石氏”、“大魏受汉”等雕刻,而是十分完美。

    高骈将其底部翻转过来,但见底部以篆文雕刻八字,印泥还存在其中,呈现“血红色”的八个篆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望着这八个字,哪怕高骈自嘲自己年近半百,但此刻也不由得气血翻涌了起来。

    站在旁边的田允见他一直把玩玉玺,连忙走上前来说道:“高王,如今玉玺、圣旨皆在我们手中,普王殿下又是先帝生前最疼爱的儿子之一。”

    “如此情况,为何还要北上拥立太子,而不是迅速南下,拥立普王殿下?”

    田允冒着巨大危险,带来了玉玺和李俨,为的就是得到一个拥立之功。

    如今见高骈一变再变,他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而高骈则是小心翼翼的将玉玺收入匣中,接着看向田允。

    他的表情并无变化,可目光却变得凌厉起来,让田允都不由下意识躲避开来。

    “吾若眼下拥立普王,刘继隆必定以扫除霍乱为名,出兵讨伐吾。”

    “他既然已经派人拥立监国,此事便暂不可变。”

    “诸如陕虢、河中等宵小,不日便会被其讨平,而我军要做的,就是在他出兵东进前,护住陛下。”

    高骈清楚,刘继隆一旦决定东出,势头必然锐不可挡,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哪怕就算是他也无法阻止。

    正因如此,现在的他根本不指望能控制李佾来限制刘继隆,反而希望刘继隆去拥立李佾。

    只要刘继隆拥立李佾,便肯定会利用朝廷的名义来讨伐不臣。

    届时刘继隆的势力越来越大,高骈就不信他麾下臣子会不动心。

    哪怕他不想登基称帝,他下面的人也会主动帮他登基称帝,而那时便是玉玺和李俨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从刘继隆手中保住河东河北及中原,他想要的,始终都是割据江南,形成对立之势。

    他敢这么想,也是因为如今的山南东道、河南道,几乎都被黄巢和官军、秦宗权等势力打了个破败。

    刘继隆想要恢复河南道,至少也需要几年时间。

    几年又几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这般想着,高骈深吸口气,而此时帐外却响起了高钦的声音。

    “阿耶!”

    “说。”高骈没有准许高钦入内,高钦见状只能在门外硬着头皮禀报:

    “王郎君传来消息,刘继隆派出骑兵疾驰,眼下已经进入登封了。”

    “朝廷有旨意,令我军驻扎登封以西少室山,不得前进。”

    “吾知晓了。”高骈没有太多变化,早在他听到汉军离开唐州时,他就猜到了这一刻。

    “敕令,大军明日驻扎颍阳,收复伊阙,再由汝分兵五千攻打陆浑,将秦宗权生擒带来,献给陛下。”

    “末将领命!”高钦不假思索应下,接着起身退出了牙帐返回。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高骈这才看向了田允三人,眼神闪烁间吩咐道:

    “吾会派兵三百,趁夜色将汝二人及殿下送往岳州,其余事情,不必汝二人操心,只需等待富贵即可。”

    “好!”田允听到自己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田令孜则是在哄着李俨,想着南下后的富贵生活。

    见他二人没有其他意见,高骈召来军中参军邝师虔,着其亲自率领三百燕子都兵卒,护送田允三人南下,尤其着重交代了将匣子送抵岳州。

    邝师虔模样清秀,年纪不过二十二三,得到如此重任,自然十分重视,连声答应。

    不多时,他便带着田允三人离开了牙帐,直奔南边的岳州而去。

    在他们南下的同时,此时的告成县内已然聚集起了康承训为代表的两万多兵马。

    有汉军在登封压阵,他们倒是不敢闹出什么事情,毕竟谁也不知道汉军后续还有多少兵马抵达。

    眼下的他们,只能不断监视着北边十余里外的登封县,而登封县内则是直接被斛斯光彻底派兵管控起来。

    官员们不得走访同僚,所有常议只能在衙门,在斛斯光眼皮底下进行。

    斛斯光令张瑛率领二百多进奏院汉军兵卒和一千东畿兵马、两千神策军往轩辕关赶去。

    从当下的局势,他判断齐元简肯定会在陕虢兵马到达的第一时间强攻轩辕关,亦或者绕道突袭登封。

    陕虢兵马调度最少需要四天时间,而今已经过去三天,所以北边的进攻在明日便会抵达。

    按照斛斯光的估计张瑛他们依靠轩辕关,坚守三日不成问题,而汉军的马步兵最迟两日后便能抵达。

    有了五千马步兵的加入,守住轩辕关无疑十分轻松,所以在控制登封县后,斛斯光干脆放飞了张瑛手中为数不多的长安信鸽,同时派出快马向长安传去消息。

    长安洛阳之间猛禽确实很多,但猛禽拥有各自的地盘,而飞鸽传书虽然快,每次却需要损失大量信鸽来掩护少数信鸽,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当信鸽放飞后,斛斯光便彻底等待了起来,而高骈也在翌日向朝廷派出了使者。

    “渤海郡王已经率军收复颍阳,如今正在收复伊阙、陆浑二县。”

    “闻汉中郡王出兵拥立陛下,渤海郡王特意输送两千石粮食往登封而来,希望能保障陛下及朝臣衣食。”

    登封县衙内,高骈派出的使者顾云正在向堂内大臣及李佾解释高骈作为,并时不时看向斛斯光。

    斛斯光没有什么举动,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李佾见他不说话,只能看向路岩三人。

    刘瞻见状,只能开口道:“渤海郡王忠心为国,朝廷已经感受到其心意。”

    “今三贼作乱,若渤海郡王能收复伊阙关、大谷关,则朝廷可高枕无忧。”

    刘瞻很想说让高骈靠近登封,但就高骈如今的举动来看,他显然不敢与刘继隆角逐。

    既然如此,那朝廷就只能继续受制于刘继隆了。

    想到这里,刘瞻黯然惆怅,而路岩及萧溝则是沉默不语。

    “爱卿心意,朕已了解,只可惜国库空虚,无法为爱卿调拨钱粮。”

    李佾说着些客套话,而顾云也恭恭敬敬的听着,时不时回答两句。

    登封的情况,顾云已经看了个大概,显然是已经彻底被汉军所掌握。

    因此在几番客套后,他便离开了登封,往颍阳折返而去。

    在他走后不久,北边便有快马加急南下,杨复光果然联合陕虢李昌言,率军一万驻兵轩辕关以北。

    只是由于张瑛率军进驻轩辕关,使得他们不敢轻动。

    斛斯光得到消息后,当即便再度召集百官于衙门重开常议,对李佾作揖道:

    “陛下,三贼南下入寇轩辕,眼下已经得到遏制。”

    “臣建议调遣康使君及其麾下兵马攻打大谷关、伊阙关。”

    斛斯光虽然不把康承训那两万多人放在眼里,但登封县内毕竟只有两千多汉军。

    如果能趁此机会将康承训调走,那则有了更多选择的余地。

    “陛下,臣附议……”

    三相不敢表露违抗之心,只能硬着头皮附议。

    “既然如此,那便调康使君率军前往收复大谷关吧。”

    李佾无奈,他毕竟只有十四岁,所以在面对斛斯光这样的河陇厮杀出来的将领时,不免有些露怯。

    只要路岩三人不敢反驳,他就不敢提出相左的想法。

    “陛下英明!”

    斛斯光见状作揖,随后便看向了南衙路岩等人。

    路岩等人无奈,只能派人起草圣旨,用伪造的玉玺发去旨意。

    半个时辰后,接到旨意的康承训并未立即动身,而是以搜集粮草为由,继续耽搁原地。

    这样的耽搁,直到午后许州方向出现汉军踪迹才宣告结束。

    一个时辰后,高淮亲率数千马步兵抵达登封城外。

    这则消息的出现,让登封县内的官员们再度黯然起来。

    “怎么只有这点人?”

    城门处,斛斯光质问刚刚下马的高淮,高淮闻言解释道:“距离太远,有一千三百多弟兄因为马力不足而掉队,末将已经将他们安置原地,等待与马副都督共同北上。”

    闻言,斛斯光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对高淮交代道:“汝先与弟兄们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辛苦些,分兵三千前往轩辕关。”

    “北边三贼已经派兵五千在轩辕关以北驻营,想来陕虢后续兵马很快就会抵达。”

    “末将领命!”高淮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汉军中受到的教育就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休整半个时辰后,高淮便留下六百多人进驻登封,自己亲率三千马步兵赶赴登封。

    不过二十余里路程,对于马步兵们来说,两个时辰便轻松抵达。

    随着三千汉军进驻轩辕关,观望到轩辕关汉军旗帜变多的杨复光也脸色难看了起来。

    不过此时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站在他身旁的李昌言。

    “直娘贼,怎地来的这么快!”

    李昌言忍不住骂出口来,继续道:“从唐州到此,起码三百里,他们是怎么来的这么快的?!”

    “哪怕大军疾行,最少也需要五日时间才对!”

    杨复光没有理会李昌言的谩骂,而是沉着脸道:“事情不好办了……”

    他清楚自家阿耶想做什么,无非就是趁刘继隆兵马抵达前,先一步把李佾给讨平。

    只要讨平了李佾,然后再派人交好刘继隆,刘继隆没了正统,自然也就没了进攻朝廷的借口。

    若刘继隆再想进攻朝廷,他们则是可以调遣没有选择的高骈、康承训来驻守关东。

    结果他们为了调遣兵马才耽误了两日,刘继隆的兵马便已经抵达了登封,所有计划都因此而破产。

    “眼下又该如何?”

    李昌言自然也知道局面向不利他们的发展,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南边的汉军数量不多,但陕虢西边的关中可是有不少汉军。

    如果刘继隆挥师东进,那以他们兄弟俩的兵力,肯定是守不住河中、陕虢、洛阳的。

    “先撤军返回偃师!”

    杨复光抉择再三,还是决定先撤兵,不在一马平川的洛阳盆地和汉军交锋,而是撤回偃师,依靠雒水和邙山来与汉军拉锯洛阳。

    反正雒水在手,江南钱粮都能被截留,不怕没有钱粮。

    “好!”

    眼见杨复光下令,李昌言立马调遣兵马,放弃了在轩辕关和汉军对峙的想法,向南边的偃师后撤而去。

    在他们后撤之余,长安的刘继隆却已经收到了昨日斛斯光派人放出的信鸽,得到了其中消息。

    “陕虢河中不过五万兵马,披甲有限,不足为虑。”

    谈话间刘继隆缓缓抬头,只见王府正堂坐着十余名官员,堂外还站着数十名官员。

    这些官员中,除了郑畋等心怀大唐的部分官员外,其它官员都目光灼灼的盯着刘继隆,等待他下达敕令。

    面对这些目光,早已准备好了粮草兵马的刘继隆也拔高声音看向高进达:

    “敕令,在同州、华阴、渭南等处征募民夫十万,南衙准备挽马车五万辆,准备将京仓粮食转运至前线。”

    “敕令,安破胡、王重荣,分别进攻潼关、河东,一月内攻下陕虢、河中二镇!”

    “凡参军民夫,皆发冬袄一件,布鞋一双,月钱六百。”

    “凡东进阵没将士,皆发抚须钱百五十贯,子嗣兄弟优录官学,其户田亩,免赋三年。”

    “凡我军东进之地,置官吏,复垦土地,严查境内滩涂,预防蝗灾,均田百姓。”

    “凡所复州县,民无食者,皆由南衙调遣民夫转运粮食,归入官仓,以州县官员以工代赈,每日发粮赈济百姓,以全百姓性命!”

    刘继隆慢条斯理的将一条条政令说出,高进达等人也恭恭敬敬的作揖应下。

    眼见他们应下,刘继隆继续三令五申:“凡我军东进收复之地,将兵不可与民争,不可掠民财,更不可强征而克扣其赏。”

    “军中将领,且需记得,汝等官职不论高低,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朝廷也少不得汝等一日三分。”

    “这钱帛粮食不论多寡,分毫皆由朝廷征派地方百姓办纳来的。”

    “军中将领兵卒,在家之时,哪个不是耕种的百姓?”

    “且思量在家种田时所纳钱粮之苦楚艰难,当明了今日百姓不易。”

    “今虽参了军,习得了文化,皆百姓供养汝等方成。”

    “百姓不求汝等回报,唯指望尔等能在危难时保全他,汝若为难于他,养汝何用?”

    “便是官官相护,使军法漏网,吾杀不得汝,天也假手于人杀汝。”

    “今日之言,可尽抄录发于军中,敢有犯者,斩其人,家产抄没!”

    晚唐兵害太甚,汉军虽然军纪森严,但架不住有人邪念升起。

    刘继隆把事情都三令五申交代好,总比事后亡羊补牢,暗自悔恨好。

    “遵令!”

    堂内外官员,尽皆拱手作揖,随后便退出了汉王府,往南衙返回而去。

    留下的官员,仅有高进达、崔恕、韩正可及王式、窦斌、郑畋、陈瑛等人。

    “陛下,如今斛斯都督已经护住了天子,我军也即将东进,届时天子又该如何处置?”

    高进达提出了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刘继隆想要如何处置李佾。

    以汉军的实力,完全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看不惯谁就讨平谁,逐步蚕食天下。

    关键在于拥立天子,讨平天下后,准备走什么路线。

    在南北朝以前,通常都是走三辞三让的路线,然后即位在二王三恪。

    不过后来二王三恪的制度开始崩坏,不讲这套的人越来越多,更多人追求斩草除根。

    正因如此,高进达才会试探性询问刘继隆,毕竟他也吃不准刘继隆的态度。

    对此,刘继隆并没有把李佾接到长安来的想法,毕竟他可以看出,经过李佾、李侹的这场闹剧,天下必然会开始一个新的动乱。

    届时诸镇都不听朝廷军令,朝廷能管的也就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把李佾接到长安来,虽然方便控制,但也属于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将他安置在洛阳,形成表面上的君臣共治。

    圈出洛阳城来,让李佾他们在城内自己玩闹,再派人监视即可。

    洛阳城以外的地方,自然还是归属汉军官吏治理。

    如今局势虽然有变,但刘继隆大致的计划却没有变。

    先拿下河南,恢复生产的同时再拿下河东,对河北形成居高临下和南北包夹的局面。

    等拿下河北,河南也休养的差不多了,可以为大军供给粮草进攻淮南,继而利用蜀中水师攻略江南即可。

    “天下动荡太久,也是时候重新归于太平了。”

    刘继隆开口说着,郑畋则是低着头,忐忑不安的等待刘继隆答案。

    好在刘继隆也没让他等待太久,直接开口道:“朝廷依旧置洛阳。”

    一句话表达了态度,刘继隆便缓缓站了起来,郑畋也松了口气。

    待到刘继隆离开正堂,郑畋才与众人拱手作揖,先后离开了汉王府。

    在他们离开汉王府的同时,李侹与李佾分别发出的圣旨,也在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扩散。

    关中在征募民夫,河西、华阴等处五万汉军正在准备。

    杨复光、李昌言撤往雒水以北的偃师县,河中与陕虢也开始加固河东、潼关的防御。

    高骈没费太大力气,便收复了伊阙和陆浑县,并生擒了秦宗权。

    康承训收复伊阙关和大谷关,向登封报捷。

    马懿率领一万汉军步卒不断北上,沿途不断招募民夫,最后带着一千多马步兵和一万步卒,以及三万多民夫抵达登封,占据告成县,形成掎角之势。

    两个朝廷的旨意不断传达,魏博的韩君雄、成德的王景崇,卢龙的张允伸等没有表态。

    除此之外,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崔铉,以及北边大同防御使李国昌也没有表态。

    河朔三镇不表态,作为大唐掣肘三镇的河北三镇也自然不敢表态,毕竟站队失败,旁边的成德、魏博可说不准会起兵攻打他们。

    如此下来,河东、河北两道只有河中、陕虢已经响应,以及河阳部分都将响应。

    眼见局势大乱,黄巢也干脆不再东进,而是直接占据曹州、濮州,与天平军张思泰、兖海军朱温开始对峙拉锯。

    江南的宋威才得到消息,便得知浙西的董昌开始吞并浙东州县,双方摩擦不断。

    福建、江西、宣歙等处还未收到消息,而远在安南的蔡袭就更不用多说。

    腊月初六,刘继隆以陕虢李昌言、河中李昌符二人作乱为由,出兵征讨二人。

    在檄文发布第一时间,王重荣率二万汉军渡黄河,强攻河东,而安破胡也指挥三万兵马,猛攻潼关。

    “放!!”

    “嘭嘭嘭——”

    滚滚黄河咆哮而去,却比不过潼关面前二百台投石机齐齐发作。

    三万汉军列阵以待,身后更有六万民夫为他们驱使挽马车,不断搜集投石。

    此时潼关之中仅有陕虢守军五千,面对三万汉军的强攻,他们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刘继隆主动进攻的消息,很快就从潼关送往了偃师。

    当偃师的齐元简、李昌言、杨复光等人得知刘继隆出兵后,他们便慌乱了起来。

    “直娘贼!当初说好了能讨平李佾,如今李佾被刘继隆派兵护着,刘继隆又调兵猛攻潼关。”

    “潼关那边只有五千人,根本坚守不了几日,继续这样下去,我们都得被刘继隆赶下黄河去!”

    李昌言在偃师衙门里破口大骂,他本以为齐元简等人胜券在握,不曾想居然把局面搞得如此糟糕。

    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响应杨玄阶,如今被刘继隆打作叛贼,便是想要投降也困难了。

    “怕个甚,与他们拼!”

    杨玄阶不耐烦的拍案而起,李昌言见状也直接嘲讽:“拿什么拼?拿你们这些没有卵子的神策军拼吗?!”

    “你混账……”杨玄阶没想到李昌言竟然敢骂自己,一时间不免有些上头。

    好在杨复光就在旁边,而他此时也看得清楚。

    从他们没能第一时间拿下李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了,后来根本就不该拥立李侹。

    拥立李侹,完全是在帮刘继隆找东进的借口。

    如果当时他在偃师,他绝不会干这么蠢的事情,只可惜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根本无法阻止。

    如今刘继隆东进,如果再惹恼了李昌言,说不定这厮就直接发作,把他们尽数杀了,用他们的人头去投靠刘继隆去了。

    “阿耶,消消气……”

    杨复光眼神隐晦示意,杨玄阶这才反应过来,察觉自己冲动了。

    偃师众多兵马,只有五千人听从他们,剩下一万兵马都只听李昌言的。

    李昌言要是真的动刀兵,那他们恐怕很难逃脱。

    想到这里,杨玄阶只能憋下这口气,向李昌言作揖道:“是老夫刚才孟浪了。”

    “哼!”李昌言不想与他们多说,起身便要向外走去。

    杨玄阶怕他,他也怕杨玄阶他们直接在衙门里把自己宰了,所以他着急出去。

    杨复光见他如此着急出去,连忙咬牙看向杨玄阶等人:“李昌言、李昌符两兄弟,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眼下刘继隆来势汹汹,陕虢和河中根本阻挡不了太久。”

    “如今局面,不如直接走运河南下。”

    杨玄阶与齐元简闻言纷纷皱眉,齐元简不满道:“若是南下,岂不是把洛阳让给了他们?”

    “长安都在他们手中,还担心什么洛阳?”杨复光的话让几人语塞。

    这时,反倒是平日里不成器的杨玄冀主动说道;“刘继隆麾下兵马太过骁勇,昔日以数万横击朝廷十数万,更何况如今?”

    “不如依郎君所言,先南下看看能否说动宋威拥立新君,总比在北边被刘继隆马军追上要好。”

    杨玄冀可是真实在战场体验过刘继隆的恐怖,连王式、郑畋、高骈都是其手下败将,更何况他们这群不知兵的。

    带着神策军搞搞政变,与带着神策军打仗,这可是两种事情。

    “吾不甘……”

    齐元简心有不甘,始终无法决定。

    在他无法决定的时候,却已经有人为他做了决定。

    “哔哔——”

    “杀!!”

    忽的,喊杀声从衙门外响起,杨复光瞳孔紧缩,骤然拽起杨玄阶:“李昌言这厮,果不可信!!”

    杨复光这话响起,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手忙脚乱的跟着杨复光往衙门后院赶去。

    “直娘贼的,给老子攻下此处,先登者赏万钱,杀三贼者,赏百贯!!”

    偃师县衙外,反应过来后的李昌言,果断选择了反水。

    他准备用齐元简几人的人头来向刘继隆表忠心,哪怕最后只能落得闲散,也总比自己被刘继隆讨平要好。

    想到这里,李昌言便继续指挥自己带入城内的千余陕虢兵马,对眼前的神策军开始穷追猛打。

    一时间,偃师城内局势混乱,尤其是南下拥立李侹的三千多河阳军,此时竟然不知道该帮谁。

    “狗鼠的,莫不是想被刘继隆讨平乎?!”

    眼看着河阳军聚集起来,李昌言也急了,指挥人撞开县衙墙壁,搜捕三贼的同时,也不忘对河阳镇的都将洗脑。

    河阳镇的许多都将,可都是当场从陇西、陇东战场逃回的老卒。

    如今听李昌言这么说,他们顿时就想起了当初被汉军追杀的记忆。

    “直娘贼,还愣着干嘛,速速搜捕三贼!!”

    反水只在瞬息间,原本被杨玄阶认为强有力的外援,此刻却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杨复光指挥着神策军、神武军向外突围。

    箭如飞蝗,齐元简被流矢射中,踉跄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来,便被后续不看脚下的神策、神武军践踏而去,活生生踩死。

    杨玄阶亲眼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心生畏惧。

    “杀三贼者,赏钱百贯!!”

    “杀!!”

    “走巷子,把墙推倒!”

    街道上满是陕虢和河阳的牙兵,杨复光见状,只能试图从狭窄的街巷中突围。

    薄弱的许多民房,很轻易就能被数十名兵卒推倒,但来到坊墙面前的时候,他们就需要借助工具来破开墙壁,向外突围。

    狭窄的街巷,限制了河阳、陕虢的人数,张淮鼎二人操训的神武军倒也有几分手段,竟然真的依靠地形,挡住了陕虢的兵马。

    不过这始终只是片刻的战平,更重要的还是能否突围,不然等城外的陕虢兵马反应过来,他们便别想出城了。

    “撞!”

    “砰!!”

    高大的坊墙挡在面前,五名神武军拆下了一间屋子的柱子,对着坊墙猛撞,引得尘土飞起,但坊墙始终纹丝不动。

    杨玄阶脸色惨白的站在一旁,杨玄冀则是勉强还能表现镇定。

    杨复光脸色凝重,时不时看向身后的巷子,看着神武军不断被逼退,心里不免越来越着急。

    九岁的李侹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被兵卒背在背上,裤裆散发着尿骚味和臭味。

    喊杀声越来越近,众人心底也越来越惊慌。

    当箭矢不断射来,坊墙也突然被撞断,向外塌陷,掩埋了坊墙外负责埋伏的兵卒。

    “杀!!”

    没有片刻能犹豫的,哪怕坊外有伏兵,杨复光还是只能带着神武军和神策军向外杀去。

    只是他们冲出了坊内,却根本冲不出城池。

    四周的陕虢、河阳军如潮水般越来越多,杨玄冀在撤退路上被数支箭矢射中胸膛,眼睛瞪得老大而骤然倒下。

    杨玄阶根本来不及悲伤,只能看着杨复光拽着自己向外突围拼杀。

    在他以为前路都要断绝时,但见东城门忽然打开,随后是传播更广的喊杀声响起。

    “阿兄!!”

    在城外的杨复恭从城内的声音听出了不对,当即带着城外驻扎的三千多兵马杀入了城内。

    得到杨复恭的接应,本以为要命殒当场的杨玄阶立马高兴起来。

    “直娘贼!连没卵子的家伙都收拾不了!!”

    忽的,马蹄声响起,李昌言带着数十骑兵冲撞而来,手里张弓搭箭。

    杨玄阶想要躲,结果不等他躲开,箭矢骤然间便射入了他的眼眶内,没入大半。

    “阿耶!!”

    杨复光只感觉到手里一沉,再回头便发现杨玄阶已经躺下了。

    “杨监军,某送你上路!!”

    杨复光猛然抬头,乱军中他根本分不清是谁在拔高嗓门,只觉得呼吸后胸口疼痛。

    待他低头看去,但见胸前甲胄插着好几支破甲箭,伤势不知。

    “走!!”

    杨复恭赶了过来,连忙翻身下马,扶起杨复光上马,抽打马臀后,让杨复光先行突围而去,而他则是继续带着神策、神武及东畿等处招抚的兵马,且战且退。

    陕虢和河阳的牙兵同样孱弱,竟然看着杨复恭从容带兵突围出城,接着往东撤去。

    李昌言带兵追击里许,见到掉队的兵卒越来越多,这才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不多时,李昌言麾下部将薛知筹策马追来,马鞍旁边还挂着三个血淋淋的首级。

    “节帅,三贼已经伏诛!”

    “好!!”李昌言大喜过望,他还以为自己让三贼跑了,不曾想三贼都被留下了。

    他连忙下马前来辨认首级,只见三人中,唯有杨玄阶的首级还算完整,另外两个都被踩的不成样子,但五官还能辨别其身份。

    “快,将首级腌制好,往登封送去,某亲自手书发往长安,向汉王请降!”

    李昌言不敢耽误,毕竟潼关若是被攻破了,他再投降就价值大减了。

    “是!”

    薛知筹连忙派人取来石灰与刀子,将首级用石灰腌制好后,连忙派人送往了登封。

    昔日影响了大唐近百年的北司衙门与北司四贵,前者泯然,后者却成了匣中之物,任人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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