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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兄弟们,又要到饭了!菩萨保佑你!

    玄甲骑兵,赤红头巾,那特么不是明军的标准配置么?

    打啊,你们刚才不是很热血么,怎么又不打了?

    李世绩拔剑茫然四顾。

    旋即,他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性,让他霎时脸色苍白,持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就这么骑着马、握着剑,怔怔地目送上一刻还不共戴天的敌人,在两旁唐军的注目礼下,畅通无阻地奔驰到自己的面前。

    咴——为首的骑士一扯马缰绳,稳稳地停住,向高头大马的李世绩一拱手:

    “公可是唐军主帅?”

    李世绩机械地点点头,问:

    “贵军来此有何贵干?”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何其干涩。

    那骑士向旁边让了让,让出一位儒将。

    那位儒将在马上缓缓地行了个文雅的叉手礼,自报家门道:

    “我是大明舰队提督岑长倩。”

    小岑抚摸着山羊胡,深沉地凹着造型。

    只可惜下巴的几根毛还没长齐,还很稀疏,导致他的模样有些滑稽。

    是否受降,本不是他这个小小的水师提督可以越俎代庖决定的。

    先向李明陛下请示汇报、等候进一步指令,才是正常流程。

    不过在此战正式开打之前,李明陛下亲自和几位高级将领交代过——

    “如果我那愚蠢的父亲投了,那我们也不是不能不勉为其难地接受”——

    陛下是这么傲娇……不是,前瞻性地交代过的。

    岑长倩得了授权,所以才敢自主地指挥全军停火。一边立刻派出快马,向坐镇大本营的陛下报告这个好消息。

    装逼归装逼,原则性问题他是不会犯的。

    “……”李世绩无语地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

    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是这等货色的手下败将。

    要不是有李明带飞……

    牢李努力绷着脸,故意拉长声调:

    “岑长倩……是魏王傅岑公岑文本的亲侄子吧?”

    这寒暄充满了不怀好意,当着众人的面,暗戳戳地指出小岑根不红苗不正的家庭背景。

    岑长倩嘴角抽搐,当即反唇相讥道:

    “论不拘一格降人才,我大明还是略逊你唐一筹。瓦岗土匪都能堂而皇之上桌吃饭。你说是吧,徐公徐世勣?”

    李世绩嘴角抽搐。

    在两人互揭老底、把脆弱的平和气氛撕碎之前,一骑主动向前,介入两人中间。

    见到此人,李世绩不觉大惊:

    “王内官!你怎么在这……难道是太上皇陛下?”

    他说的王内官,便是代李世民传信的贴身太监,李世绩也算核心“内阁”成员了,所以和这位太极宫老住民混了个脸熟。

    宦官是依附于皇权生存的动物。

    换言之,王内官的出场,无疑是最能代表太上皇的态度了……

    “李总管,作战有劳了。你和唐军诸将士奋励努力,忠义可鉴,陛下都看在眼里。”

    宦官使者颤巍巍地下马,向李世绩深深一躬。

    “哎哎哎王内官,折煞我也!”

    李世绩慌忙下马,伸出双手假意搀扶。

    王太监顺势把李世民的亲笔信传递到了他手里,悲天悯人道:

    “此乃陛下御诏。陛下痛感华夏大好儿郎自相残杀,尤其是关中良家子的损失,更令陛下痛心疾首。

    “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陛下特下此诏书,还望大总管即刻遵照执行,不得延误,不可让大好儿郎的生命被白白浪费啊。”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既然不想死人,那你们老李家的爷俩还打什么仗……李世绩心里默默地吐槽,立刻挥舞帅旗。

    “鸣金,收兵!”

    …………

    哐哐哐。

    金锣声响彻整个战场,将激烈厮杀的两军给硬生生分开了。

    明、唐两军不愧是优秀的职业军人。

    即使杀红了眼,也仍然能做到令行禁止。

    两军各自退回到各自的阵地,隔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壕沟大眼瞪小眼。

    战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其实大头兵也不傻,战场嗅觉一样灵敏,毕竟这可是他们赌上自己性命登上的舞台。

    仗打到现在这副地步,他们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唐军投降了。

    至于是主帅主动投降,还是晋阳城被偷袭、太上皇被杀或被抓、被动投降,对双方的战士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唐朝的时代,已经结束咧。

    大唐的统治者,不论皇帝、皇太弟、还是太上皇,不论他们是死是活,他们的政治生命也已经结束咧。

    大人物的死活不知,但士兵们知道,他们自己是幸存下来了。

    战争结束了。

    唐军是暗自感到庆幸的。

    战略是完全被动的,地盘是只剩一块地的,补给补给没有,装备装备不足,从数量到质量全面占劣,在战场上还被敌人水陆两军包夹。

    仗打到这份上,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打到这么久。

    不管怎么说,能捡回一条狗命已经算快乐结局了。

    但是对明军来说,这就不大快乐了。

    为了包这顿完美的饺子,他们卖头卖屁股当诱饵,被压制了全场。

    好不容易等到友军包抄上来,将这群讨厌的关中佬团团包围,马上就是装逼打脸的高潮了!

    结果你玩寸止?

    一个滑跪,另一个受降,你们老李家父子俩玩儿呐?

    我们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

    不过不爽归不爽,将士们还是比较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死不如赖活着,存在就是一切。

    汾河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

    两支刚才还打生打死、好似有着深仇大恨的军队,现在十分和谐地坐在同一片大地上,只是中间还隔着一条在黑暗中若有若无的壕沟。

    …………

    “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既然你朝主动乞降,而我大明至贤至圣皇帝陛下又是菩萨转世,以慈悲为怀,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你们的摇尾乞怜。

    “那么,接下来就按部就班。你军放下武器,统一进入我方修葺的战俘营暂管,静候至贤至圣皇帝陛下的发落。”

    明军主营帐的篝火边,岑长倩唾沫横飞地说着。

    在凹完了造型、自觉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后,小岑觉得,应该给手下败将们一个下马威,测试他们的服从性。

    与会的唐军将领被说得个个红温,拳头青筋鼓起,那副模样好似在说:

    好气哦!时有英雄,使竖子成名。要不是有李明带飞,哪轮得到这货耀武扬威!

    而李世绩作为主帅,自然气度非凡。

    他不红温,只是静静地听着,看上去情绪毫无波动。

    在小岑发完言以后,他只是淡淡地接了一句:

    “哼,乞降?看来,贵军与我军在认识上有些出入啊。”

    说得很平淡,也很决绝。

    比歇斯底里的怒吼有力得多。

    岑长倩不禁警惕起来。

    什么意思?

    对方难道觉得自己没有投降,想要各自拉开阵势,再打一场?

    唐军还没有缴械,是存在反抗能力的……

    咕嘟……小岑紧张地咽了口水。

    然后,就听李世绩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

    “在我军接受羁押前,贵军得先管饭!”

    啊这,你们纠结的原来是吃饭问题么……

    岑长倩有点哭笑不得,道:

    “我大明富饶,陛下慷慨仁慈。只是十万人的一日三餐而已,还是养得起的。”

    呼……诸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温也肉眼可见地消退了。

    兄弟们,又要到饭了!菩萨保佑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唐军被困在这尺寸之地多时,后勤资源之紧张已经不能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了。

    蚊子来了,都恨不得刮点腿肉再走。

    本来就揭不开锅,再加上刚经历过一场极其激烈的战斗,士兵体力消耗巨大。

    再不开饭,只怕再纪律严明的士兵都得被逼得哗变了。

    至于岑长倩对他们的“服从性测试”……

    败军之将就是这样没有人权的。

    菜就多练,打输就立正。

    尊严是打出来的,后勤、作战,样样都不如人家。技不如人还强求尊重?

    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让弟兄们吃一顿饱饭才是正经事。

    相比之下,一个竖子的侮辱算得了什么?

    耳旁风耳旁风~

    “那就有劳岑公安排了。”李世绩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

    “有劳了。”其他人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呃……哦。”

    面对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岑长倩都没有继续羞辱他们的欲望了,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

    “开饭了开饭了!放下武器排好队,在这儿拿碗!”

    大明炊事班拿着铁勺,咣咣咣地敲着饭盆。

    武器可是咱的兄弟啊!绝对不放下,除非多打二两饭……唐军贪婪地嗅着饭香,腹中立时雷声大作。

    一晃神,不知不觉就已经卸了甲,整整齐齐地将甲兵堆在一处,排着队捧着木碗等打饭了。

    “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

    明军伙夫就像无情的打饭机器,在无数人期盼的注视下,将饭勺深深地插进盆子里,出满满一大勺饭,盛进每一个碗里。

    在火把的映照下,饭碗里的内容物闪耀着银白的光泽,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

    是大米!

    甚至是没有掺小米麦饭高粱,是纯大米!

    夭寿了,这是提前过端午了么!

    咕嘟……唐军疯狂地咽着口水,刚一接过饭碗,就迫不及待地蹲在地上准备开动。

    结果被明军巡逻给提溜了起来。

    “哎哎哎你蹲在这儿干嘛?”

    “我们……咕嘟……吃饭呢。”唐军士兵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一边往肚里咽米饭。

    巡逻脑壳疼,指了指后面:

    “你们挡着别人打菜的路了知道么?别干嚼了,去打菜。”

    什么?除了米,还有菜?

    围城数月,将士们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他们浑浑噩噩地端着碗,呆呆地看着伙夫往往里浇上菜,又一人塞了一个大鸡腿,又朝他们不耐烦地挥挥手:

    “下一个。”

    大头兵愣在原地不动弹。

    伙夫这就不爽了,把铁勺往盆里一搁,叉起个腰就指着他们数落起来:

    “你们这些关中田舍郎,真是古怪得紧。

    “饭菜还没打完时,蹲下就开吃,急得像猴子似的,都恨不得用手捞了。

    “现在饭菜打完了,怎么反倒不动弹了?”

    几个大头兵吞吞吐吐的,最后还是他们里面当头的站出来,哆哆嗦嗦地问那伙夫:

    “郎君,今晚这顿饭……该不是断头饭吧?”

    说着,有些忌惮、又有些渴望地看看碗里的鸡腿。

    该不会给他们吃顿好的,然后集体咔嚓吧?

    “啧,嘶……”

    伙夫感到脑壳痛,揉了揉眼睛:

    “你们这帮关中佬怎么就这么蠢呢,我军真的和你们这帮蠢货打得有来有回吗?

    “如果要杀你们,直接挖个坑埋了不就得了,何必在死人身上浪费粮食?

    “滚滚滚,别挡道一边凉快去!下一个!”

    强硬地把怀疑人生的士兵轰走了。

    几人迷茫地挤到了一边,看看战友们空荡荡的脸,又看看手里满当当的饭菜。

    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很有默契地同时低头干饭。

    娘的,管他是不是断头饭!天大地大干饭最大,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唐军的组织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盒饭。

    偌大的战场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一片吧唧吧唧的声音,这是唐军精锐在向鸡腿发起凶狠的进攻。

    吃饱喝足以后,将士们被长期战争麻痹了的脑子,缓缓转动了起来。

    一个问号缓缓在他们的脑袋里升起——

    既然当上俘虏有好吃好喝的,那自己这么拼死拼活地打仗,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减肥,故意不让自己吃饱饭?

    他们都被自己给蠢哭了。

    早知道,不如投明……

    不过在意识到自己智商低的同时,他们还发现,自己武力值其实还挺高的。

    之前被明军虐菜,他们还以为自己是真菜。

    在切身体会了一次大明的战地伙食以后,他们恍然发现,自己居然能饿着肚子抵抗这么久。

    大明天兵?呵,不过是一帮仗着装备后勤的少爷兵。

    自己才是武德充沛的华夏超人啊!

    …………

    晋阳城。

    李世绩站在城楼上,俯瞰白天的战场,心中五味杂陈。

    死战,就这么结束了啊……

    你死我活的双方,就这么其乐融融了啊……

    大头兵看见的是热腾腾的饭菜。

    他看见的,是这背后堪称变态的后勤保障能力。

    今天的投降,几乎可以说是太上皇陛下的一时兴起,不可能有预案。

    明军一下子就多了将近十万名俘虏,十万张饥肠辘辘的嘴。

    可他们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这十万人的伙食给供应上了,还有饭有菜,甚至还有肉。

    只有真干过战场后勤的指挥官才知道,这物资供应和统筹能力有多么逆天!

    “甚至连盛菜饭的盆都是铁制的,他们的铁器就这么不值钱吗……”

    李世绩暗自吐槽,便听得身后的脚步声。

    是那名有点装的年轻“儒将”,岑长倩。

    不过小岑没有了刚才那副装出来的意气风发,毫不掩饰沮丧的表情。

    李世绩眉头一挑,大约知道这小子吃了闭门羹,但还是明知故问。

    “岑公何故愁眉不展?”

    岑长倩叹息:

    “太上皇陛下把所有下人都轰出来了,闭门不出,饭也不吃。

    “他万一闷出病来,这个大罪你我可担当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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