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30分,莫斯科的天色已经完全放亮。今年才35岁的朱加什维利推开政治保卫总局办公室的窗户,冷冽的春风裹挟着工业区的煤烟味扑面而来。楼下中央市场的摊贩们已经开始忙碌——这些“个体户”和政治保卫局的干部们,大概是这座城市中最勤劳的人了。
他拿起桌上那份还带着油墨味的《红星报》,头条赫然写着:“乌拉尔银矿产量突破历史记录”。报纸边缘沾着面包屑——昨晚值班的秘书显然一边吃夜宵一边整理文件。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他探头望去,市场入口处,几个农妇正将成筐的土豆倒进磅秤,金黄色的堆垛旁挂着“1卢布/公斤,不限购”的木牌——那些卖土豆的农妇都来自莫斯科郊外的乡村,民意党人在夺取政权后就将原本属于贵族、地主的土地平分给了每一户农民,而他们生产出来的农产品,除了交公的20%外,其他都可以自行处置。
虽然朱加什维利对于这种缺乏计划的农业生产颇有微词,但这是红色法国的先进经验,民意党最高委员会的“老同志”们可是很在意法国经验的
和农产品市场的丰富不同,在国营的纺织品商店的铁栅栏前,女工们已经排起长队,眼睛紧盯着橱窗里所剩无几的英国呢绒和东方丝绸还有俄罗斯本国生产的劣质棉布。
这个国家的轻工业生产总是不如人意啊!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局长同志,”电话那头传来司机伊万沙哑的声音,“车已经热好了。最高委员会会议九点开始,但乌里扬诺夫同志要求您七点半先去趟总参谋部。”
朱加什维利挂断电话,拿起桌上那份标着“绝密“的文件夹。里面是最新送来的《国民经济与国防准备状况报告》,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字机滚轮的压痕。他快速浏览着那些冰冷的数据:
乌拉尔矿区:采用太平天国的新型钻机后,白银月产量突破18吨;
哈尔科夫钢铁厂:特种钢产量较去年同期增长40%;
伏尔加汽车厂:首批200辆“伏尔加-1型“卡车成功下线;
报告末尾用红笔标注着一行潦草的小字:“轻工业品供应仍显紧张,建议优先保障军工系统配给”。
他合上文件,从抽屉里取出配枪。这把M1895左轮手枪的握把上刻着一行小字“为了无产阶级的审判”——这是他在1905年参加第二次高加索战役的战利品。
当朱加什维利走向停在楼下的吉普车时,乌克兰籍卫兵安德烈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个来自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小伙子眼睛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局长同志,”安德烈压低声音,乌克兰口音浓重,“我妹妹昨晚来信了.基辅的面包配给又减少了,黑市价格涨到五卢布一公斤。”
基辅位于第聂伯河的左岸,距离德占区(指并入德国的地盘)很近,民意党俄罗斯在那一带的统治很不稳定,周边有许多乌克兰“地方武装”。
朱加什维利注意到安德烈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年轻人上次休假回家时,亲眼看见德国扶植的“乌克兰自卫军”在基辅郊外枪决了三个偷运面粉的农民。
“很快,战士。”朱加什维利拍了拍他的肩章,呢喃般的承诺消散在莫斯科的晨风中。
坐进吉普车后,他翻开另一份刚刚送达的文件:《西南边境局势简报》。报告详细记录了德国扶植的“乌克兰自卫军”在基辅地区的暴行:4月15日,德军顾问下令枪决50名“疑似游击队家属”;4月16日,第聂伯河上的运粮船遭拦截,200吨小麦被倒入河中;4月17日,基辅大学三名教授在基辅郊外的家中被乌克兰自卫军枪杀——因为他们为民意党统治的俄罗斯工作!
“先去总参谋部,”朱加什维利对司机说,’然后再去最高委员会。”
吉普车驶过狄纳摩兵工厂时,一队新下线的T-14坦克正轰隆隆地驶出大门。年轻坦克手们站在炮塔上唱歌,炮管上缠着象征胜利的红旗。
总参谋部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作战处长加米涅夫少将正用教鞭指着沙盘上高加索地区的地形模型。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拉泰尔同志的第11集团军已经抵达格罗兹尼,”加米涅夫的声音沙哑,“但德国人支持的‘黑鹰’佣兵团炸毁了捷列克河上的三座桥梁。”
朱加什维利注意到沙盘上插着的小红旗——那代表着已经确认的德军火力点。红旗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巴库油田周围,显然那里是德军决心死守的地区。
“我们的装甲列车呢?”朱加什维利问道。
“被游击队破坏了,”参谋递过一份电报,“高加索山地旅报告,昨晚在格鲁吉亚边境发现沙皇尼古拉二世的近卫军。”
墙上突然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加米涅夫抓起听筒,脸色逐渐阴沉。
“确认了,”他放下电话,“德国第8集团军开始向西调动.他们的重炮已经装上了火车。乌里扬诺夫格勒的同志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会议室一片轻松的吐气声。朱加什维利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望向远处的克里姆林宫。在朝阳的照射下,那颗红五星显得格外耀眼。
当朱加什维利走进最高委员会会议室时,争论已经白热化。乌里扬诺夫正用红铅笔敲打着高加索地区的地图,铅笔尖已经折断。
“英国人确认击沉四艘美国航母,”乌里扬诺夫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美国人的不宣而战遭遇了惨败,这下德国佬可无暇东顾了!”
朱加什维利将情报档案放在桌上:“乌里扬诺夫同志,根据海外情报处的最新消息,可以确定的美国航母的损失是两艘,不过英国人还是赢得了法罗群岛大海战——目前,美国舰队的残部正在向美国本土方向撤退。”
普列汉诺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人颤抖的手在痰盂上方停留了片刻。当他抬起头时,朱加什维利注意到他嘴角残留的血丝。
“德国人开始从东线调兵了吗?”普列汉诺夫喘息着说,“我们的法国同志已经攻入帝国主义比利时了!”
朱加什维利说:“我们的‘燕子’报告说,德国第8集团军正在向西调动,德国人的优先级是英国海军、红色法国,最后才是我们。”
马克斯大使眉头紧皱:“法国最高革命委员会希望你们可以从摩尔曼斯克往布雷斯特输送一批石油,革命的红色坦克需要燃料。”
“可我们的石油也不多啊!”上了年纪的妇女委员查苏利奇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只有乌拉尔这一个石油基地,如果我们能收复巴库就好了。”
朱加什维利默默展开航拍照片。巴库油田的输油管旁,一队打着沙皇旗号的哥萨克骑兵正在巡逻。那里的石油会通过石油管道,经过亚美尼亚、土耳其,运往德国本土,成为滋养德国战争机器的养料。
会议室里的空气渐渐凝固了。马克斯大使的指节重重敲在木桌上,显得非常焦虑。
“除了石油.巴黎还需要你们在东线发动攻势!”他的法语口音在焦虑中变得更加浓重,“德国人正在把东线的部队调往比利时,现在正是突破‘皇帝防线’的最佳时机!”
乌里扬诺夫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巨大的东欧地图——那道用蓝铅笔标注的“威廉二世防线”像一条毒蛇,从波罗的海一直蜿蜒到黑海。防线后方,100个德国师的防御阵地星罗棋布。
“马克斯同志,”乌里扬诺夫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我们的情报显示,德军在东线部署了超过5000门火炮和100万军队。强攻这样的防线需要至少.”
“需要送掉二百万工农的生命。”普列汉诺夫突然插话,“而且我们还需要来自外部的商品和技术,一旦和德国开战,俄罗斯的对外贸易会被完全封锁。这样我们的轻工业品供应就会出大问题”
一阵尴尬的沉默。
朱加什维利注意到查苏利奇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作为最高委员会委员,这位老太太的生活固然简朴到了极点,但她衣服上的补丁也充分说明轻工业品在俄罗斯有多匮乏。而轻工业品,又是民意党政府从农民手里交换农产品时所付出的代价.
“我有个提案。”朱加什维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走到地图前,用铅笔在南端画了个尖锐的箭头。“高加索。巴库油田每天向德国输送15万桶石油。如果我们切断这条血管.”
查苏利奇猛地站起身:“你疯了吗?那会引发德国人的全面进攻!”
“正是如此。”朱加什维利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的铅笔继续移动,在乌克兰平原上画出蜿蜒的蓝线。“第聂伯河与普里皮亚季沼泽是我们的天然防线。让德国人主动进攻,在沼泽里消耗他们的装甲部队,然后.”
乌里扬诺夫盯着地图上的“皇帝防线”看了几秒,突然抓起电话:“接总参谋部!我要加米涅夫同志立刻来克里姆林宫一趟。”
查苏利奇还想说什么,乌里扬诺夫笑道:“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也必须要做的.如果德国真的打垮了红色法国,我们必是下一个目标!”
普列汉诺夫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老人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1882年巴库油田大罢工时的合影。照片里年轻的普列汉诺夫站在罢工工人最前排,手中举着“石油属于人民”的标语。
“记住,”老人嘶哑地说,“巴库的油井旁边还流着我们同志的血。”
表决以12票赞成、2票反对通过。当秘书开始起草命令时,朱加什维利望向窗外——一队T-14坦克正轰隆隆驶过红场,炮管上缠着的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忽然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插着红旗的坦克——一种比T-14坦克更大更强的坦克,如洪流一样冲向已经化为废墟的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