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溟宝府之外,有一位熟人来至。
此人面有喜色,衣角带风一般,正是在外奔走的哭麻老祖,其在府前一位犬封护法那里通报,等待府内教主接见。
等了许久,才见到府中这位刚刚出关的教主,忙上前起手道:“喜事,喜事,经老祖我在摩云峰前三十六日苦求虔拜,那位前辈终于愿意传以玄机妙意,使我等得报深仇。”
此言语脱口说来,老祖却见刚出关的姜黑枭不为所动,不由心里一沉。
他思忖这黑枭临到头来,不会是在此劫运正兴之时起了退缩之心,担心这偌大基业一朝丧尽,故而要避身事外。
姜黑枭的视线在哭麻老祖面上流转,见其面有晦色,唇干而眼热,一身清净道气失了大半,晓得这哭麻老祖已被劫气迷心,以至于三尸上脑,七情浮面,不由心中一沉,这就是神通不敌天数吗?!
他负手在后,故意一副犹豫之色。
“摩云峰那位我在家中也有耳闻,其本是一戴罪之身,被罚下界思过,其纵使有超世之能,可在那两家祖师仙神的关注之下,也难对我等有绝大益处。
老祖你和那灵虚法师到底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眼下若是肯主动退让一步,那位法师在劫后也定肯承受此情,日后道业定是海阔天空,而小青姑也能随我享受仙福,归隐世外清修。”
“你要老祖我给一入道不足百年的毛头小子让步!”
苦麻老祖脸色先是大恨,心中勃然大怒,后又作出一副苦闷愁色,道:“过去若非他在我那小徒蚩神子背后唆使,使得我三位爱徒身死,我那西荒的法统庆真观千花洞何以分崩离析。
此等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不然有朝一日形灭道陨,我有何颜面去见我那死去的几个徒儿。”
尽管姜黑枭此话是故意来激老祖,但当他真看到老祖这般模样,还是心中惋惜。
这不是为老祖惋惜,而是为小青姑惋惜,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小青姑虽有孽根,但不是不可规劝导善,但跟在这哭麻身后,显然只能在苦海浮沉。
当此身结束之时,希望也是小青姑幡然醒悟之刻,那时候她当可洗尽铅华。
整理情绪,黑枭又道:“那蚩神子或许被灵虚法师唆使,但那也该是在小福地战役之后,老祖你那位大徒黄躁子好像死于小福地战役之前,此事同灵虚法师有何关系?”
“你是不知,当年我那小徒蚩神子办了一场佛经会,借赏经之会来寻本尊因缘的受者。
此事传到了灵虚子的耳中,便遣麾下那头鼠怪前来谋算因缘,此事在会上被太平山弃徒杨乾一语道破,自那以后我那小徒便和灵虚子结了恶缘,其后更是同我那大徒黄躁子火并。
我曾花了许多年来默推其中玄机,虽然难以深算其中,但冥冥有感,这两件事情定有关系,如今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灵虚法师确实不俗,但是其一身道行到底是仍在四境之中,便是再怎么谋深似海,在一些超出其道行范畴的事态里,也不能抹去一切手段痕迹。”
哭麻老祖大吐苦水,未见黑枭眼神幽幽。
黑枭他已经想到了哭麻老祖所探究的痕迹,在当年蚩神子在和黄躁子火并之中,确实超出了掌控的范畴,不得不让本体出手,隔空以金匮祭人术魇杀黄躁子。
这事情当时虽然处理隐秘,但要是哭麻老祖这个有心人深查下去,总能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老祖,南火疆中的事情我也已有耳闻,那疆内灵虚法师已是无人能制,如今疆内又在炼一件所有人不知底细的法宝。
我便是亲自动手,再令教中护法、长老,及其二将一同前去南火疆中,难道就可以完成云雨庙那些健将和四凶童子无法完成之事?!”
说到这里,黑枭忽的觉察到有人逼近,朝着府外看去,便见素叶水城之上的恶瘴毒岚纷纷消去,一圈极大的佛虹绽开,将那千亩虚空上下圈定。
圈内并非空空,隐有猛虎卧岩之影,显然是仙家显灵之象。
“佛儿,还不上前礼拜!”
似吼似唱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黑枭眉头一皱,暗道这财虎禅师的派头倒大。
虽然心中不喜,但黑枭还是上前起手礼拜。
在他的脸上没有那种初见仙神的诧异,尽管他有心想要表演这种诧异,无奈于本体见仙次数太多,导致他这里也已无感,索性也不强行去表演。
“可是九真之地摩云峰上财虎禅师显圣?”
佛虹之内,虎首微抬,看向黑枭,道:“你早早离家在外,竟也能知道我这一位神隐世外的仙家。”
“我虽在外,但也未同家里全断联系。”
黑枭直接含糊的回了一句,这一句让佛虹内的岩上卧虎甚感诧异。
他可以理解黑枭面对他显圣的淡然之态,但这语气实在过于随便,话语里的机锋也是从容接下,似乎常和仙神往来一般,全无半点压力的样子。
想到这姜家子自创一法,乃真灵派少有的奇才,而奇才自有奇性,如此财虎禅师心底暂时按下别扭之感。
“哭麻曾去峰外苦求,我本是世外之仙,又是雷部被谪之神,值此劫气布宣于天南之时,本不该轻动涉世之念,以免给天南再添劫数,平添无穷灾祸。
可哭麻与我素有缘法,而你本是我当年钦定的座下佛儿,故而才有我此番显圣之机。”
“佛儿?”
黑枭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赵池当初刚来地丘小刺峡中,曾示一道玄机,称他只需登坛而拜,口诵佛经一部,自有神人使者接引,洗脱妖身顽躯。
当时他就猜出这是财虎禅师暗中施为,借着引渡他的幌子,实则暗谋他三道因缘。
不过财虎禅师也没想到,赵池因那三密佛法过于艰涩难成,竟是被自己新创的《化生玄煞秘录》吸引,将禅师交代的引渡之事给一股脑的抛在脑后。
这财虎禅师也是极有耐心,一直等到现在,等他姜黑枭被哭麻拉到劫中,这才真正现身相见。
”佛儿,你生来便被灌顶,授以「财宝天王」三道因缘,多年以来佛法都是自悟自练,殊不知这财宝天王本尊出自南方佛脉·宝法寺。一旦时机成熟,宝法寺中自是有人来接引于你。”
“禅师你不是雷部那位”
“非也!”
财虎禅师打断黑枭的话,在岩上起身端坐,合掌道:“当年我随那位在东渎漓江中平定逆乱,因杀孽太深,暴性成毒,三尸作乱,幸有宝法寺高僧拼着再转一劫,为我施展佛门之中的慈悲无碍轮光,并与我摩顶受戒,授以三宝。
自此我便穿上佛衣,立下一道宏愿,要重振南方佛脉,而你就是应我宏愿之人,也是我钦定佛儿。
此次大劫之中,我原是有意暗助于你,使哭麻消解前仇,无奈他道此仇至深,已然无可化解,宁可拼着舍弃成仙之业,也要对灵虚子有所报偿”
听到这里,黑枭诧异的看向哭麻老祖。
以他以哭麻老祖的了解,就是大小青姑也没有其成仙大业来得重要,怎会说出这样决然之话。
要是不曾和哭麻老祖深入接触,未同哭麻老祖经历些事情,他还真被财虎禅师这样为他设身处地的言语打动。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哭麻老祖不曾说过这些话,那财虎禅师演这一场戏,其目的就很有意思了,甚至黑枭觉得哭麻老祖这样执着报复,背后有财虎禅师的授意。
心念转动,面上不表,细细凝听起来。
“此仇要解,非得灵虚子兵解一次,我深知此事实是以孽化孽,此后必生无穷孽碍,但为使你等脱出劫数,获大自由、大自在,我亦愿身坠地狱。”
哭麻老祖听了大喜,道:“那灵虚子在劫中杀生无数,造业不断,早是孽障一位,禅师怎是以孽化孽,实是善功一件。”
“孽障住嘴!”
佛虹内一声暴喝,毛臂一抬,直指哭麻老祖道:“如非你以佛儿与其道侣间的至情来做手段,使佛儿深陷泥沼,其早随我在摩云顶上清修,证得佛门果位。”
“禅师如真有妙策,我愿出家修行,舍弃情爱之事。”黑枭忽然合掌说道。
哭麻老祖没想到黑枭有这样大的决心,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回话,许久才道:“你入禅师座下精修佛法,不一定要持戒”
“蠢才,噤声!”
禅师声音在哭麻老祖心中回荡。
佛虹之内,猛虎投下目光,同黑枭视对视。
“江湖水涨江湖落,明月照破万顷波。
转身拂袖江湖过,钟声散作木鱼空。”
禅师虎口开合,念罢佛偈一首,慈悲说道:“你有成全之心,欲以此举使你那道侣了悟自己执怨深重,以至于心中遮忘珍爱,迷失在无明之中。
你以此舍身助愿之举,来使她彻悟是非,从此能不坠孽根仇海,可见你已有深厚佛性在身,善哉,善哉。”
“请禅师明示玄机!”
哭麻打断此刻意境禅机,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