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星辰之海。
紫微垣内光芒大放,那光芒将整个星辰之海都笼罩。
三百六十五正星,四万八千群星恶煞,以及无数不可计数的星辰,都在那光芒之中沉浮着。
如来世尊盘坐在星辰之海中,微微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的念诵着佛经。
所有的星辰都在对着那佛尊展露毫不掩饰的敌意,这敌意的炽烈,近乎化作了实质一般。
如来世尊坦然以对,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只是静静的盘坐着诵经。
而随着如来世尊的诵经之声,周遭的恐怖敌意被潜移默化的压制了下去。
在星辰们都感觉不到的地方,敌意在慢慢的消减,在一点点的舒缓。
如果给如来世尊时间,一直这么持续下去,过一段时间之后,这些星辰之内的灵性与智慧,就会彻底的平和下来,再无贪嗔痴,只有平静中的极乐。
在涤荡心湖,平息恶念这一块,佛门确实是专业的。
“明明你才是败者,但却在本君的地盘这般耀武扬威。”
恢宏的声音在如来世尊的耳边,在整个星辰之海回荡。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如来世尊缔造的平和气机轰然崩塌,那实质一般的敌意再次席卷而来。
紫微帝君踩着星辰,缓步而来,一直走到了如来世尊的面前,低头俯瞰着盘坐的世尊。
“许久不见了,释迦牟尼。”
如来世尊睁开了眼睛,却没有从盘坐中起身,而是双手合十行礼,道:“南无,见过帝君。”
“本君以为,你会在灵山做最后的努力。”
紫微帝君歪了歪头,道:“没想到,你居然直接来了星辰之海,怎么,要火并?”
如来世尊哑然,道:“帝君这是和大庭庆甲待的久了,沾染了他的几分恶俗气?怎么一开口就是打打杀杀。”
紫微帝君理所当然道:“因为本君并不认为,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本君与庆甲,一体两面,有些类似,有什么不对?”
“南无。”
如来世尊微微摇头,笑道:“一体两面,玄奥非常,其中道理非老僧能够置喙,但……帝君真的有一体两面的化身?”
“似这般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太清道祖能施展,理所当然,斗姆元君能施展,也毫不意外。”
“但帝君您……在老僧的印象里,可玩不来这么繁琐的东西。”
如来世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紫微帝君。
别看这位帝君现在修身养性,好似超然物外,但只有老一辈的修者才知道,昔年天庭初立,三界纷乱时,杀伐最重,凶戾最盛,霸道最极的,不是太白金星,不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也不是执掌兵戈的勾陈帝君,亦或者执掌万雷的长生大帝,而是眼前的紫微大帝!
“谁知道呢?”
紫微帝君微笑着眨眨眼,而后道:“干你甚事?”
如来世尊无奈眨眼,换了一个话题,道:“如今,我佛门气运被斩,佛门倾颓已然可以预见。”
“老僧辛苦筹划佛经东传,最后到底是一场空……”
“你怨的了谁来?”
紫微帝君毫不客气的打断,嗤笑道:“怪也只能怪你佛门欲壑难填,得陇望蜀。”
“若不是你佛门对妖族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又如何会有今日之祸?”
如来世尊没有反驳,竟点点头承认了下来,道:“帝君所言不差,佛门今日之祸,实乃咎由自取。”
“既然知道,为何要来我紫微垣费口舌?”
紫微帝君挑了挑眉毛。
“只是有一事不解。”
如来世尊终于站起身来,和紫微帝君对立而站,沉声道:“姜玄应。”
紫微帝君神色一动,只听如来世尊继续道:“老僧有天眼通,可观遍三界六道一切众生,但却看不到那姜玄应的影子。”
“这位紫微门下行走,酆都一系嫡传,好似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无过去,无未来,却偏偏在现在醒目无比。”
“其修为进境,帝君不觉得太过夸张了吗?昔年张天师三十年飞升,立地太乙。斗战胜佛乃七彩石孕育,出生之后尚且修行七载,才有太乙道行。”
“这般的进境,已然是恐怖至极,放在上古都足够惊艳,但姜玄应呢?”
“从一介凡人到如今的太乙境界,有三年吗?”
如来世尊说了很多,但紫微帝君却只是眨眨眼,道:“你也说了,张道陵也罢,孙悟空也好,放在上古也只是足够惊艳。”
“说不得,我家玄应放在上古,是更加妖孽的天才呢?”
“上古之时,生而太乙者如过江之鲫,有何好惊讶?”
如来世尊皱了皱眉头,懒得去理会紫微帝君的诡辩,上古环境,和现在能一样吗?
“帝君,老僧已经败了,就不能说一句真话?”
“不能。”
紫微帝君微笑着摇摇头,道:“玄应身上确实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少,但谁也不会跟你说。”
如来世尊神色有一瞬间的阴沉,道:“地藏,是被他所斩杀,他能在非无量量劫的节点,无视境界上的恐怖差距,彻底的斩杀一位大神通者,这样的伟力,老僧闻所未闻。”
“你闻所未闻,不代表就是不正常。”
紫微帝君笑的有些……欠揍,就是那种,我明明知道但就是不告诉你的表情。
如来世尊皱眉道:“帝君,虽说佛道之间向来纷争不断,但老僧到底也是三界的一份子,大天尊的去向,老僧也并非丝毫不知,怕是并非转劫而去,而是也并非莫名消失吧?”
“三界失了擎天之柱,却又冒出来这般不合常理的妖孽,其中道理,容不得老僧不多想。”
“还请帝君告知,那姜玄应,到底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能够那般彻底的操控道门气运,做到只有昔日帝俊能够做到的事情。”
“难不成,他还是某位道祖的转世?”
紫微帝君闻言失笑,道:“如来啊如来,你还真是敢想,若他真的是道祖转世,本君何德何能,敢将其收入自己门下?”
如来世尊沉默。
“至于大天尊的去向,你能猜到一些,本君不意外,但奉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你只需要顾好你们佛门,不要让佛门再生事端,这三界就不会有太大的乱子。”
紫微帝君一甩袍袖,道:“一口一个三界一份子,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身利益,真是恶心。”
如来世尊听到这般毫不掩饰的话也不恼,只是回敬道:“帝君和天庭,和道门,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占了先机罢了。”
“对,没错,本君从来没说自己没有私心,甚至大天尊也有私心。”
“然后呢?你待如何?”
紫微帝君抬起了手掌,缓缓的握拳,道:“本君,天庭,道门的拳头比你大,你就该忍着,就该安生下来,怎么,不服?”
如来世尊不再言语,只是身影缓缓消失不见。
紫微帝君却没有动作,静静的矗立在原地,许久不曾动,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天外天之外,无边混沌之中,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哒哒”声。
一位老者倒骑青牛,从天外天之外走来,仅仅是几步,便来到了紫微帝君的面前。
“见过道祖。”
紫微帝君躬身行礼,问道:“走了?”
老者不是旁人,正是三清道祖之一,太清道祖。
太清道祖闻言,微微颌首,道:“虚与委蛇,辛苦你了。”
“谈不上辛苦,只是强忍着把那玷污真佛的玩意一刀砍了的冲动,还要装作不知道,实在是有些难受。”
“还要谢过道祖禁制,否则,晚辈的心思怕是瞒不过那鬼东西。”
紫微帝君说话没了顾忌,一句话里就带着极大的信息量。
而道祖显然知道其中内情,只是叹息道:“若非如此,老道何至于亲自下场,做出这般以大欺小的事来。”
“谈不上以大欺小,只是拨乱反正。”
紫微帝君摇摇头,道:“至尊在外,道祖在内,晚辈辅之,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
道祖抬头问道:“玉皇处,如何了?”
“还是那样,不好不坏,但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紫微帝君叹息道:“以一人,压一界,能维持住,就已经是极好的消息。”
道祖也随之叹息道:“本以为,会是妖族最先被趁虚而入,未曾想,我等却是被耍了一次,被糊弄了一出灯下黑。”
“是啊,谁能想到,居然是佛门……”
紫薇帝君有些无奈道:“还好,东方净琉璃世界依旧干净,珞珈山本该被玷污,但玄应在南海龙宫的那一剑,算是救了观世音的命。”
“七佛之师位格尚在,算是唯二的好消息。”(本来七佛之师是文殊菩萨,但在西游记中,七佛之师被汝忠先生设定为了观世音菩萨。)
(鹰愁涧一难,孙悟空原话: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生方法儿害我!)
“只是燃灯和弥勒,怕是……”
紫微帝君欲言又止。
道祖有些悲哀的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般说道:“灭尽贪嗔痴,方证金刚意,但哪有那么简单。”
“佛本是道,佛本是道……”
道祖呢喃着,竟有泪垂下。
“一阴一阳谓之道,相依相存,相生相济,方为自然至理,奈何,奈何……”
紫微帝君宽慰道:“天道尚且有缺,须损有余而补不足,阴阳何能例外,道祖莫要伤怀,事已至此,无非两个结果罢了。”
道祖叹道:“三界终究不安稳,接下来还得玄应操劳,苦了他了。但也唯有他,能够彻底灭杀那些异物。”
“无妨,他早就跟我说过。”
紫微帝君背着手,神色淡然,但语气中却夹杂着悍然杀意。
“他也好,您,我,至尊也罢,早就杀红眼了。”
“横跨四个大纪元的灾劫,总归要有一个说法,要有被终结的一天。”
道祖闻言,再次叹息。
“都说苦,但最苦的不是老道,不是玉皇,也不是你,而是他……”
…………
“这就是您说的苦差事?”
“这有什么好苦的?”
紫微垣,万星神殿中。
姜临眨巴着眼,有些虚脱的瘫坐在一方蒲团上,这蒲团内蕴风火真意,巽离至理,一刻不停的舒缓纾解着姜临的状态。
“坐好喽,这蒲团,可是为师费了大劲,才从道祖处借来的,你小子能不能尊重一点。”
老道人坐在属于紫微帝君的万星宝座上,一只脚踩着边缘,一只脚晃荡着,一副葛优瘫的模样。
“您还有资格说我吗?”
姜临嘟囔了一句,但还是端端正正的坐好。
“道门气运不是那么好承载的,你小子现在看起来虽然人模人样,甚至得了大机缘大好处,但内里细微处到底是被气运浸染。”
老道人悠然道:“若你小子日后不想与道彻底相合,最好还是多坐一会。”
姜临默默的点头,开始配合着风火蒲团,调整自己的状态。
在短暂承载了道门气运之后,姜临虽然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之中,得到了极大的好处,对自身之道的理解,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问题是,这种状态也并非只有好处。
正如老道人所说,姜临自身的道,对于道门气运来说,实在是太过弱小,虽然能够从中汲取大量的养分,但随之而来的,是自身之道会不受控制的朝着道门气运的方向转变。
道门修行,讲究顺天体道,但绝对不是将自身和道完全融合。
也只有道祖手中的风火蒲团,能够把姜临从即将融道的状态中拉回来,从而只留下短暂承载道门气运带来的好处。
“老头子,你刚刚说的任务,就是我接下来要忙的事情?”
闲暇之余,姜临开口问道。
“没错,那些从界外而来的诡异,一般人处理起来实在是麻烦的很,也只有你小子,能轻而易举的斩灭那些鬼东西。”
老道人抠了抠鼻嘎,在姜临痛苦的神色中,顺手抹在了万星宝座上。
而后摆摆手,道:“别问老子你为什么能做到,也别问其他的,就说这苦差事你接不接就完事。”
“这有什么好苦的。”
姜临嘟囔着眨眨眼,道:“既然是帝君老爷的敕命,弟子自然尊从,再者说,那些玩意的存在本身,也确实是三界的一大危害。”
他说着,不由得想到了在南海斩灭的界外邪物,若是没有干涉,整个南海乃至于整个南赡部洲,都会被那玩意影响。
即便是观世音菩萨,都可以说是束手无策,甚至很可能被反过来影响。
至于姜临自己为什么能对那界外邪物天然特攻,显然老头子和帝君老爷知道些什么。
可既然二位长辈不说,姜临也不会多问。
谜语人嘛,早就习惯了。
“对了,你小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境界?”
老道人眨眨眼,看向姜临,说道:“道门气运影响之下,即便是老道,也看不清你现在是个什么境界。”
姜临闻言,想了想,展开了自身气机。
圆融如意,灵肉唯一,带着太乙金仙独有的特性。
老道人暗自嘬着牙花子。
姜临晋升太乙金仙很正常,这是本就看到的事情。
但现在这个境界……
怎么感觉,在太乙金仙之内,自己这徒儿已经走无可走了?
道门气运劲这么大?
老道人反思着。
这真是老子能教出来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