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道门是一棵树,那么这棵树长到现在,已经是一棵足以遮蔽三界,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分支,而分支之上又有分支的庞然大物。
在这个庞然大物上,有内斗,有分歧,有法理之争,甚至还有旁门正道之分,互相之间捅刀子也是常事。
单单是正一和全真之间,就是摆在明面上的竞争关系,细分理念和思想上的不一致,更是司空见惯。
但不管如何,正一也好,全真也罢,正道也好,旁门也罢,终归是都属于道门一脉。
而这些个法脉,就代表着道门的气运所在。
道门气运,是没有一个具体的承载者的。
强如紫微帝君,也只是道门北极一脉的扛鼎人。
霸道如黑律,也只是道门的一个分支,即便这个分支非常重要,但也依旧是分支。
即便四大天师门人遍布三界,全真正一更是鼎盛,但也不能代表整个道门。
能够代表道门的只有三位道祖,可这三位道祖基本都不管事,唯一一个常年露面的,还是一位不知道算不算一整个道祖的,在天庭养老的太上老君。
这也就导致道门的气运相当的分散,简而言之就是基本不会把劲往一处使。
而想要暂时改变这样的局面,往往有两件事最有效果。
第一,道祖发话,你们给我站在一块,站直了,精神点别丢份。
有道祖法旨,道门众多法脉自然遵从,也不会违逆,气运自然统合。
而第二就是……
淦他娘的佛门!
只要是给佛门上眼药,那道爷就要来帮帮场子。
可能今天还在互相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对面那理念不合的道爷一巴掌拍死的两个法脉,赶明就会通力合作给佛门来一个狠的。
这完全不冲突。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第一和第二两个条件都达成了。
道祖亲自发话,甚至亲自谋划:淦他娘的佛门!
于是乎,互相之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门众法脉,默契无比的放下了私人恩怨,将一切气运都集合在了一块。
‘踏……’
姜临喘着粗气,迈出沉重的一步,气运者,无形无质,但却真实存在,一般来说,不会对承载者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影响。
但也说了,一般情况下不会。
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情况,一整个道门的气运,都暂时寄托在了姜临的身上,这般恐怖的分量,让姜临几乎举步维艰。
但姜临的眼睛却亮的骇人无比。
他能够感受到一种奇异无比的感觉。
一种凌驾万物之上,超脱万事之高的独特“视角”。
在这个视角里,一切都是可以量化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一切都在遵循着名为“道”的存在而运转着。
在这个运转轨迹里,姜临能够看到其中的一切,即便大部分都无法理解,但并不妨碍姜临去观察,去体悟。
单单是这个视角的存在,对任何修行之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机缘!
简而言之,世界的“底层运行代码”,化作了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刻在了随手就能翻阅的书本上!
而姜临,现在捧着的,就是这样的一本书。
“不可能,这不可能!”
乌巢禅师失态的大喊,似乎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完全没有了身为顶尖大神通者的淡然和心境。
他紧紧的盯着姜临,面容都扭曲,近乎咆哮一般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你只是暂时的承载者!为什么能做到这一步!这绝对不可能!”
说着,乌巢禅师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姜临的身影,仿佛要将姜临全部看透。
“你到底是谁!”
乌巢禅师近乎一字一顿的问了出来。
这种借助气运掌控一切的状态,绝对不是姜临这个临时的承载者能够做到的。
绝对不是!
这种状态,即便是乌巢禅师,也只是在自己的父亲身上见到过。
昔年,帝俊自太阳而出,以金乌之身,统御三界群妖,创立妖族,建立妖庭,妖族气运自然生成,而作为第一位,也是创始者的妖皇,帝俊也能够做到差不多的事情。
那就是以妖族气运为跳板,将整个妖族在字面意义上的握在手中。
一切从“妖族”这个概念延伸出去的,属于“道则”的东西,都在帝俊的掌握之中!
这件事只有妖帝帝俊做到了!东皇太一都不行!乌巢禅师这个新生的妖皇也不行!
姜临眨眨眼,不太明白为什么乌巢禅师的反应会这么大。
但此刻的姜临,没有深究这些的时间,因为道门气运的重量实在是太过惊人,只是短短时间,他就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速战速决!
一念至此,姜临抬手一点。
不见有什么波动,也不见任何的异象。
但就好似煽动翅膀的蝴蝶,仅仅是这么微弱的一点影响,却顺着某种特定的,但却极难发生的轨迹与未来的可能,在无数的必然巧合之中,化作了一场滔天风暴!
万物都在“道”的轨迹之中运行,所谓道法自然,自然至理,也是“道”的一部分。
姜临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借助这种特殊的视角,“看”到了佛门气运。
也“看”到了佛门气运之上刚刚多出来的,还没有和佛门气运彻底融合,但已经归属于佛门的妖族气运。
二者之间,有着“缝隙”存在。
然后,以道门气运为撬棍,顺着那缝隙一撬。
而就是这样的一撬,明明该是极为微弱的影响,但影响既然已经产生,就会有变化,有变化,就会有轨迹。
轨迹证明了发展,发展延伸出变化,变化构造出更大的影响。
这是一个完美的圆,而在这个圆里,“道”能够在其中做到干涉和影响。
于是,佛门原本的气运,和刚刚融合的妖族气运之间,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最后从裂缝变成了峡谷,又变成了不可弥补的天堑。
直到二者分崩离析!
气运变化,依旧在无形无质之中,在场仅有几位顶尖大神通者,能够感知到其中的恐怖。
其中最惊骇的,自然是乌巢禅师。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所掌握的妖族气运,经过这次“撬动”之后,带来了莫名的变化,而后循着轨迹,延伸发展,造成影响……
又一个完美的圆。
这种变化,是一种略化,一种对妖族气运的镇压和分散。
如果说,佛门气运是一座山,那么妖族气运就是刚刚截搭上去的一层。
现在,这二者之间的缝隙被撬动,妖族气运所代表的那一层山石,从佛门气运这座山上脱落下来。
落到地面之后,有且只有一个可能与结果。
那就是分崩离析。
‘噗!’
乌巢禅师不由得喷出一口逆血,自身气机在肉眼可见的下降。
他的妖皇位格,随着妖族气运的分崩离析而自然消失!
所带来的,让他登临顶尖大神通者层次的加持,自然也随之消失不见。
而做到这一切的,仅仅是一个太太乙金仙!
还是一个炼化了金乌血脉之后才晋升的太乙金仙。
一个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太乙金仙!
强烈的反差,以及那类似“养虎为患”的心态,让乌巢禅师的心境崩了。
‘嗡!!’
在乌巢禅师失去妖皇位格的第一时间,。
老道人,鲲鹏,文始真人,魏伯贤,两位顶尖大神通者,两位仅次一线的大神通者同时出现在了乌巢禅师的前后左右。
每人抬起了一只手。
于是,酆都神煞,空间之力,阴阳造化以及原始黑炁,同时镇压在了乌巢禅师的身上。
鎏金火焰在乌巢禅师的身上闪烁着,想要冲破禁制封锁。
如果是单种伟力的位格,可能金乌神火还能顶住,甚至反过来占据优势。
在四大伟力的镇压之下,乌巢禅师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这是最简单粗暴且原始,但也最有用的镇压封禁。
随着乌巢禅师被封禁,也代表着妖族结束了,彻底的结束了。
乌巢禅师抬起了眼睛,看向了自己正对面的鲲鹏,迎着那复杂的神色,乌巢禅师张了张口,但也没有说什么。
他一直都很清楚,甚至父亲和叔叔都亲口对他们兄弟十个说过,妖师从不是忠于金乌,忠于妖皇,而是忠于妖族。
他曾经也问过父亲:不怕妖师有朝一日反叛吗?
对此,父亲的回答很霸道:我就是妖族。
可是父亲啊,你已经不在了,而此刻,连带着妖族,也都要被扫进垃圾堆里,与尘埃做伴。
乌巢禅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妖师要做的这么彻底。
明明,如果投靠佛门,妖族还真的有机会崛起,即便希望无比渺茫,但也比妖族消失要强很多。
虽然能够留下苗裔,但没了祖庭,没了宗庙,没了气运,妖族也在事实上灭亡了。
妖师,为什么?
迎着乌巢禅师的神色,鲲鹏叹息一声,近乎哀求的看向了老道人,说道:“道友,他必然会死,既然如此,我能不能……”
我会死?
我可是大神通者,我为什么会死?
乌巢禅师眼中的疑惑更甚。
“死个明白也好。”
老道人没有了往日的嬉笑怒骂,反而是叹息着开口。
“多谢。”
鲲鹏感激的点点头,而后,在乌巢禅师惊骇的神色中,鲲鹏自斩了一部分的道行!
他的气机也在极速的萎靡,降低到了和乌巢禅师差不多的层次。
鲲鹏自斩一刀,将自身境界从顶尖大神通者的层次斩落!
“如此,才能让你看到一些东西。”
鲲鹏的面色有些苍白,抬手点在了乌巢禅师的眉心。
以鲲鹏熔炼了无数岁月的,顶尖大神通者的位格为代价,终究是让乌巢禅师看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注定会成为历史,也注定会发生在未来的东西……
“噗!”
乌巢禅师吐出了一口本命血,惊骇欲死。
他的眼中满是血丝,每一道血丝上,都铭刻着名为“惊骇”的情绪。
“唉……”
老道人叹息一声,酆都神煞涌动,压制着乌巢禅师的境界,抬头喊道:“徒儿,给他一个痛快吧。”
说罢,老道人看向了乌巢禅师,道:“最后一头纯血三足金乌,死在他的手中,不算辱没了你吧?”
乌巢禅师没有反抗,只是从那极端惊骇中勉强回过神来,闻听老道人的问题,他微微低头,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不算辱没?何止……”
‘嗤!!’
璀璨七星剑从天而降,干脆利落的带走了乌巢禅师的性命,给予了他彻彻底底的死亡与归墟。
先是气运的分崩离析,刚刚凝聚的妖皇位格被再次打散,再是三界唯一有资格承载妖皇之位与妖族气运的存在彻底灭亡。
整个妖族,也随之走进了必然的结果之中。
自此后,只有妖,而再无妖族。
姜临低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息的乌巢禅师。
他有些摇摇欲坠的勉强抬起头。
马上就要到极限了,但正事还没做呢……
姜临如此想着,目光跨越了北俱芦洲,看向了西牛贺洲所在。
灵山。
灵山依旧宝相庄严,大雷音寺依旧恢宏肃穆。
但在这表象之下,却是不复辉煌的气运之柱。
方才姜临的撬动,虽说大部分都是在针对妖族气运这块山石,但在妖族气运崩塌滚落的过程中,难免会对佛门本身的气运造成损害。
于是就成了姜临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代表着佛门气运的通天金柱,有些暗淡,有些坑坑洼洼。
但这还不够。
姜临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这辈子怕是不会有第二次。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一念至此,姜临再次抬手。
没有任何花哨,就是将道门气运直接压了上去!
斩断佛门气运那是天方夜谭,但镇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嗡!!’
无形无质的碰撞产生了,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在道门气运的压制之下,佛门气运被硬生生的压下去一截。
这般的摧折,即便是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佛门也顶不住。
整个佛门的修者都不自觉的感到了一阵惊慌与悲伤。
就好似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从自己的心口被挖走了一大块。
在那灵山之巅,灵鹫宫内。
佛门最古最老的佛尊之一,过去佛燃灯古佛端坐蒲团,低头默念着佛经,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似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但,眼角却流下了一滴泪水。
“南无……”
明明依旧金碧辉煌,宝相庄严,却莫名有些倾颓与灰蒙之感的灵山之上,响起了古佛哀伤的叹息。
姜临有些疑惑的收回了手,来自道门气运的加持也到了极限,或者说姜临自己到了极限。
他从那种奇异无比的状态中脱离。
但姜临的眼中依旧带着疑惑。
是不是太顺利了一些?
跟道门气运没有具体承载者不一样,佛门气运的承载者就在大雷音寺之内,正是那高坐雷音的如来世尊。
这也是为什么,佛门能够和道门分庭抗礼的原因所在。
有具体的承载者,有好有坏,但如果这位承载者自身实力顶尖,那绝对是利大于弊。
如来世尊的实力显然毋庸置疑。
但为什么,在自己对佛门气运动手的时候,那位世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好像……不在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