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住,这忽如其来的大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街上泥泞,拜火外城百姓,用自己的破碗,大缸,甚至夜壶,接满了水。
拜火城虽身处绿洲,可湖泊淡水,被圣教严格把控……所以此刻他们依旧喃喃自语。
“仙人,是仙人哩,如果不是仙人,这艳阳天,怎么可能真的下雨……”
“那仙人是谁呀。”
“听说是来自中原的未明侯。”
赵无眠提着剑,朝圣殿缓步走去,独自一人,走在繁花锦簇的白石街道。
他一只手被乌达木打得褪去皮肉,只剩白骨,极为渗人,垂在腰侧。
好在他精通《柳无尽》,加之时空之法,不出片刻,掌心白骨便生肌出肉。
生死人,赵无眠目前还做不到,这过于夸张,不是俗世之人能办到的。
哪怕是仙人,想让人起死回生……至少也得保个神魄,重塑肉身。
但肉白骨,于他已不是难事。
有藏在屋内的市井百姓瞧见此举,顿时更是惊为天人,一口一个‘仙人’,念叨个不停。
赵无眠置若罔闻,没走几步,苏青绮便提着裙摆,快步跑来,鞋尖轻点,便腾空扑在赵无眠身上,娇躯微微发颤。
赵无眠已经彻底恢复的手摸了摸苏青绮背后青丝,继而便瞧萧远暮等人飞身而来。
孟婆气喘吁吁,小腹似被申屠不罪一剑刺穿,此刻包着白布,渗了些血丝,但小脸红扑扑的,精气神很好。
一来就问:“赵无眠赵无眠,乌达木可是死了?”
“嗯。”
“好!”洛朝烟不禁叫好,小脸也兴奋染上红晕,紧接着快步上前,打量赵无眠几眼。
“乌达木可不是凡俗……你,伤势如何?”
季紫淮已经走近,为他把脉,又撩开赵无眠的衣襟瞅了眼,不等赵无眠开口,她便道:
“外伤看不出什么,但内伤不轻,静养几天便成。”
萧远暮知道赵无眠的武功如何,若没了流霞长明灯,兴许还要苦战一番,如今将乌达木最为得意的气运之法按住,那打败草原国师,定是板上钉钉。
她提着流霞长明灯走近,也便并未多问,只是道:
“乌达木一死,天下再无人可制衡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找到青冥剑,传国玉玺与东皇碎片后,直接回京吧。”
“西凉那边怎么办?”
“乌达木一死,戎人军心定然溃散,接下来等各地援军抵达,自然就能平推,我去不去,差别不大。”
几人交谈间,便朝拜火城外而去。
孟婆回首眺望一眼圣殿方向,申屠不罪被钉在金像上,已没了气息。
申屠不罪一死,圣教如今群龙无首,好歹也是一股势力,莫非就要这般分崩离析吗……孟婆还有些舍不得。
但孟婆斟酌间,又想到,自己那狗男人如今可是要成仙的人……还在乎这点俗世组织作甚?
哪成想,季紫淮却是扭头就往圣殿跑,拉着赵无眠,口中则道:
“走那么急作甚?快快快,圣教这些年可不知有多少好东西藏在国库,你这一走,不就是拱手让人?就算对咱们没用,也决计不能便宜他人!”
孟婆眨眨眼睛,后眼前一亮,一马当先。
“走,我带路!”
妖女就是妖女。
申屠不罪与乌达木已死,天下再无人是赵无眠的对手。
南诏,草原,西域,高句丽的武魁,也近乎被赵无眠杀了个遍……真·靠武力平推天下。
当然,高端战力被他扫清,余下自然便要靠大离兵强马壮的百万雄师来攻城掠地。
赵无眠与洛朝烟,相得益彰,缺一不可,两人少了谁,也不会如此顺利平定天下。
天下大势,已成定局。
余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属下处理即可,已无需赵无眠满地跑。
青冥剑被乌达木放置西凉中军营帐。
此刻戎人军营,已是尸横遍野,溃不成军,仓皇而逃。
赵无眠身着青衫,站在营帐之前,抬手握着青冥剑。
咔嚓————
他拇指轻弹,长剑出鞘,剑身泛着古朴玄青,剑锋寒光闪闪,倒映着赵无眠的面容。
他想起自己当初失忆,在晋地第一次遇见苏青绮与洛朝烟的画面。
默然片刻,他提剑出了营帐。
军营之外,数万精兵已侯在空地,身着玄甲,旗帜高扬,迎风飞舞,其上写着‘晋’字。
晋王的兵,也是赵无眠的兵。
自从赵无眠领了晋王虎符后,这是他第一次统帅他们。
但这些晋地军士,却无一人心有不服。
当世也没有人会不服未明侯。
他拔出青冥,剑指西域。
“拔营!”
“虎虎虎——”
齐天喝声,震得九霄云散。
西凉是赵无眠的西凉,玉门关被西域攻破,他自然要找回场子。
乌达木身死,草原大汗阿苏尔又被赵无眠打得道心破碎,纳首就拜,只求议和通商,自是溃败得干净利落。
但西域那边,申屠不罪死后,却还有几个副将打算挣扎一番,但这不过白费力气。
短短几个月,西域驻军便被平推,西域各城,也已插上朝廷的旗帜。
但这一切与赵无眠已没了关系。
六月,时值仲夏,骄阳似火。
京师街边的梧桐树撑开浓密的绿荫,蝉鸣声从枝叶间漏下来,和着叫卖酸梅汤小贩的吆喝,在燥热的空气里浮沉。
京师门前,车马如龙,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混在入城人群中。
孟婆身着西域胡服,坐在车架前驾马,身上银饰,随着马车颠簸,叮当作响。
她一双碧绿灵动的美目眺望着京师宽厚城墙,作为西域妖女,过惯了小偷小摸入京潜入的日子,如今以朝廷的身份,正大光明入京还是第一次。
车厢内,赵无眠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块小巧的方形白玉……正是传国玉玺。
回京的这段时日,除了帮帝师润润身子,也没别的事干,他自是得闲便感悟九钟。
如今九钟,他已尽数感悟,只差彻底复原的东皇钟,的确感悟良多,拜此所赐,时空之道,也大有进益。
回京时,他们也便顺道去了蜀地一趟,帮唐夫人恢复记忆……虽然事后赵无眠又是消耗良多,但也终究不似第一次那般半死不活。
对于如今的赵无眠而言,成仙似乎当真近在眼前,只等再积蓄些底蕴后,将东皇碎片彻底凑齐……
斟酌间,车厢之外,忽的闹哄起来,不知怎的,有人在外喊道:
“侯爷与天子回来啦!”
?
赵无眠撩开窗帘,侧目看去,京师千街百坊,万人空巷,皆是神情兴奋,望着马车,茶摊酒铺的桌上,还站了不少小屁孩,皆是眼神泛光。
咻——砰!
有人大白天便升起烟火,仪表庆祝,很快的,烟火声便不绝如缕,在空中带着一圈圈迷蒙白烟。
宋云身着侦缉司捕快服,手里牵了个小姑娘,也站在街边。
马车来至近前,赵无眠示意停下,探出身子问:“宋前辈,这……我和天子偷摸出去的事,怎么都被人知道了?”
“还不是太后的意思?她等得急,希望你一回京,她就知道,这才把你们捅了出去。”
宋云英姿飒爽的面容带着温和笑意,似江湖美妇人。
赵无眠暗道这的确是太后会干出来的事儿,又看向宋云身边那小姑娘,神情古怪了几分。
“这是……您的养女?”
宋云肯定不可能这个岁数还有什么金玉良缘,而且看年纪,也对不上时间。
“不,她是岚的女儿,名为顾月寒,岚那家伙洗心革面隐居江湖,可又发觉他女儿有这么一身好根骨,舍不得这好苗子,这便让她拜我为师。”
宋云解释一句,后对小姑娘道:“月寒,这便是江湖常言的未明侯,你唤他赵哥哥便是。”
顾月寒显然没少听赵无眠的事迹,闻听此言,眼神泛光,脆生生叫了‘赵哥哥’。
赵无眠微微颔首,朝小姑娘笑了笑,“我家乡也有个妹妹,叫刘晚秋,你们年纪相仿,下次带你们认识认识。”
说罢,宋云又打量了眼孟婆,后朝赵无眠道:
“如今西域平定,乌达木也死在你手上,你在市井间的威望可是不小……都有人给你立了金像哩。”
“金像?”
赵无眠神情无奈,他对这些虚名没什么兴趣,可单凭他如今的赫赫武功,市井威望的确是来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酒儿,你可是找到了?”宋云轻声问。
赵无眠回答:“会找到的。”
“嗯……”
他与宋云又聊了几句,便一路回了宫内。
此刻早朝结束,宫中没什么人,只是宫门之前聚集了不少朝中大员,皆是来此贺喜庆功,也没人敢说什么天子装病之类的事。
天子和侯爷刚成亲不久,便去西域过二人世界,结果还能反杀申屠不罪与乌达木……他们巴不得赵无眠多成亲几次,多找几个姑娘外出游春。
赵无眠与洛朝烟随意敷衍几句,入了宫门,还没走几步,太后娘娘便身着一席凤裙,提着裙摆,匆匆而来。
赵无眠上前几步,本想拱手行礼,在外人面前维持维持自己与太后的君臣之礼,结果太后却直接搂住他的脖颈,开心得跳起来,口中却在埋怨。
“好你个赵无眠,说好了两月就回来,你二月末走,如今这都六月了……又迟到是不是?”
“回来时,绕路去了一趟蜀地,耽搁了一段时日。”赵无眠搂着太后娘娘纤细腰肢,鼻尖满是太后身上那动人的幽香。
“哼,当初本宫第一次让你来宫中吃顿便饭,你也迟到,耽搁了时辰……”
“害……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这才过去几年啊就陈年旧事……暗示本宫老?”
“太后看着分明才二十岁。”
“不是十八?”
“……”
所谓小别胜新婚,两人站在宫中御道上,说着些男女之间的悄悄话。
两侧宫女见状,眼眸皆是瞪得圆圆的,后连忙垂首,不敢多看。
只有太后娘娘的暖床丫鬟连雪,美目泛光。
太后娘娘居然和侯爷有一腿?那她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和清焰一样,当暖床丫鬟伺候侯爷?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宫门之外,一众朝中文武心情大好,尚未离去,听得动静,回首一瞧,未明侯竟抱着太后娘娘,举止不似君臣,当即死寂一瞬。
继而他们连忙移开视线,默默离去,不敢多言。
甚至有人还乐了下。
“都说未明侯不好权财,唯喜女色……天子与太后娘娘在宫中,也不怕侯爷……”
“还多说什么,赶紧走吧。”有人拉了拉,朝臣很快退去。
孟婆踏下马车,好奇打量着赵无眠与太后,没想到赵无眠这厮居然连当朝太后都勾搭上了。
她腮帮子一鼓,后又想起太后不是沈湘阁的姑姑吗?那这……嘶。
沈湘阁才应该跳脚才是。
孟婆一想起沈湘阁此前一定因为此事急的上窜下跳,不免畅快一笑。
“喂?你怎么也跟过来了?”沈湘阁不知何时,坐在宫墙之上,俯首望着孟婆,眼神似笑非笑。
似是已看出孟婆被赵无眠按着喝孟婆汤时的画面。
孟婆抬眼看她,面对自己的小师妹,不免抱起胸脯,语气挑衅。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抢你男人。”
“抢我男人?”沈湘阁冷笑一声,“不知廉耻。”
“妖女要什么廉耻?”
宫闱御道尽头,观云舒与洛湘竹坐着步辇,很快得到了近前,并不似太后娘娘这般着急匆忙。
观云舒穿着素裙,发丝盘起,与赵无眠离京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还是一样漂亮,可爱,只是气息缥缈几分,似有几分清焰的味道。
不过清焰是生来如此,观云舒则是近些日子闭关,有了收获。
她提着裙摆,自步辇走下,打量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回首看她,“你在打量什么?”
“看你有没有受伤。”
“就算有伤,过去这几个月,也早便痊愈了。”
“可还是忍不住怕。”
赵无眠微微一顿,两人又笑了起来。
洛湘竹倒是更干脆些,走至近前,往赵无眠身上摸了摸。
赵无眠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声问:“师父呢?”
洛湘竹指了指燕云方向,继而张开双臂,小手在空中画了个葫芦般的形状。
这葫芦……倒有几分像洛湘竹的身段儿,姣好饱满。
赵无眠不禁打量,洛湘竹身着鹅黄宫裙,胸脯鼓囊,低头不见脚尖。
自从错金博山炉的事解决好,她身子骨好了不少,反而又增添几分肉感,不知抱进怀中,该有多舒坦享受。
“赵无眠?”观云舒忽的开口,让赵无眠回过神来。
洛湘竹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不禁红了小脸,捂住胸脯,移开视线。
但她什么意思,赵无眠倒是明白了。
东皇碎片四散各地,西域与草原其实也没找全,但剑宗还有一些,所以慕璃儿亲自去取,也是护送。
当然,这肯定不单是剑宗,其余三宗六派,乃至其他闲散江湖势力,手里估计也捏了一些。
慕璃儿如今是去收集江湖四散的东皇碎片,否则定然早便回京。
要集齐肯定不简单,可倘若借上三宗六派的势力,以及‘未明侯想要’这句话,多的是人想搭上赵无眠这艘船。
将这东皇碎片作为投名状,亲手奉上,若是不愿……就只能先谈判一二,看看对方给什么条件,将东皇碎片换来。
倘若最后还是软硬不吃,那就只能按江湖规矩办。
慕璃儿这事定然已有一段时日,待她回来料想也要不了多久。
季紫淮撩开车帘,踏下马车,如今天下初定,接下来自可清闲度日,好不自在,心情很好,笑着问:
“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赵无眠大手一挥,“当然是等师父回来,咱们就成亲。”
“成亲?”孟婆眨眨眼睛,忽的俏脸微红,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得交代在洞房之夜,不免语气轻糯,“我辈江湖儿女,哪里在乎这些?”
“我在乎。”赵无眠态度坚决,这是早便说好的事,此刻自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孟婆悄悄看了赵无眠一眼,又移开视线,她心想:
赵无眠这人,明明对虚名还不在乎,常人为他塑金身立太庙,他一脸麻烦,结果偏偏又在乎这点名分……
沈湘阁杏眼微眯,望着眼眸迷离的孟婆,忽的一笑……约莫是在琢磨怎么在榻上欺负自己这位师姐。
“驾!”
蹄哒,蹄哒。
马蹄在京师官道外响彻,一白衣女侠腰挎长剑,骑着高头大马,在官道尽头遥遥策马奔来,马蹄扬起道路灰尘,在晨光中朦胧散开。
慕璃儿手握缰绳,一席白衣多了几分风尘仆仆,但素手轻抚怀中包裹,又不免展颜一笑。
江湖散落的东皇碎片并不多,如今三宗六派大半都是赵无眠的势力,还有太玄宫,苍花楼帮忙,想集齐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倒是比她想象中更为顺利。
如今京师近在眼前,慕璃儿不免想到……自己的情郎回来了吗?
待入了城,她翻身下马,牵马而行,走在街上,却瞧街头红灯招展,绸缎悬挂,与当初赵无眠成亲时,装扮近似。
慕璃儿柳眉轻蹙,牵着马,站在街边酒铺旁听一会儿,才知赵无眠早已回京,此刻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亲事。
甚至连大名单都报了出来,太后娘娘沈南歌,萧远暮,洛湘竹……都是熟悉的名字。
听了一阵儿,竟听得自己的名字也在其列,慕璃儿不免俏脸一红,低声自语几句‘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后,红着脸连忙离去。
入了宫内,没走几步,她便被宫女迎去坤宁宫,在廊道间,她瞧见赵无眠推门走出。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快步走近,慕璃儿已有几月不曾与情郎相见,不由搂住徒儿的脖颈,嘻嘻一笑,却带着些许结巴羞赧。
“你何时回京?为何这么快便,便想成亲?”
“六月初回来的……以我如今的威望功绩,定是想娶谁就娶谁,那咱们还拖延什么?趁早有了名分也好。”
赵无眠不免一笑,“好在师父回来了,我还琢磨你在江湖会不会碰见什么麻烦。”
“中原武魁快被你杀了个遍,为师这武功,能碰见什么麻烦?浪费这么多时间,主要还是在找……”
两人说了几句,萧冷月便自坤宁宫中探出上半身。
她发丝盘起,点了胭脂,竟已画上红妆,艳丽动人,瞧见慕璃儿,朝她微微招手。
“快来试妆,今晚你画什么样,明日成亲时,便是什么样,可得多试几种妆容风格。”
“明日?”
“我们可等了许久……不过慕剑主舟车劳顿,再等几日也无妨。”
“明日拜堂就挺好……”
说什么江湖女子不拘小节,可那是在没得选的情况。
若赵无眠是一介江湖浪子,给不了慕璃儿安稳自在的生活,那她也不会在乎什么亲事……赵无眠去哪儿,她便去哪儿。
可如今既然有好的条件,那她自是不免期待迫切。
屋内,也是装点成婚房模样,窗纸贴上红纸鸢,灯笼屏风,床铺被褥也都换做红色。
桌上甚至已摆上象征多子多福的瓜果。
一瞧此景,慕璃儿又凭空紧张。
紧张的人不止她一个。
观云舒,洛湘竹也坐在桌前,正试着嫁衣,却腰杆笔直,坐姿端庄,双手紧紧相握,放在腿上,一动不动,似是人偶。
洛朝烟作为成过亲的‘大妇’,自有经验,相比其余姑娘,倒是自在不少,一副过来人的成熟模样,说着些成亲时的感受与规矩。
赵无眠站在廊道间,却没进去……他本就是被赶出来的。
姑娘们嫌弃他在一旁这儿看看那瞅瞅,羞得慌。
宫外有脚步声传来,太后娘娘与萧远暮刚才沐浴一番,皆盘起发丝,自步辇而下。
三人在廊道中朝坤宁宫走去,赵无眠在一旁说:
“我和朝烟成亲时,从香山策马绕着京师走了一圈,咱们到时候也一块……”
话音未落,太后娘娘侧眼看他,神情极为严肃,双手交迭在小腹,气质雍容华贵,朱唇轻启口中却道:
“侯爷别在乎这些麻烦规矩……你最好什么也不干,好生休息,待洞房之夜,把体力留在该用的地方,这次姑娘多,但本宫还是要最少五次,明白吗?”
洛朝烟成亲时,太后开口闭口就是宫里规矩,如今轮到自己,她又不讲究这些了。
这虎狼之词不免让赵无眠顿了顿,又看向远暮。
萧远暮是真不讲究这些,闻言随意摆手,“我无所谓,你看着处理吧。”
“湘阁那丫头又去哪儿了?”太后娘娘问。
“不知……孟婆也不在,她们师姐妹,时常吵架,但感情肯定不错,如今估摸待在一块。”
“湘阁可不会让人省心……”
太后低声自语着,同萧远暮走进坤宁宫,开始试起嫁衣妆容,只是没一会儿萧远暮又开始和洛朝烟吵起架来。
赵无眠站在外面,发觉自己这向来无法无天的人,在此事竟反而成了最在乎规矩的那个。
不过太后娘娘都如此说,其余姑娘也是这个意思,那的确无需太奢华。
规矩不重要,他们成亲这件事才重要。
很快的,明日拜堂。
这亲事传出去后,燕王,慕家的长辈,以及小西天的洞文方丈,苏青绮的娘亲早已来了京师,由沈家招待。
成亲的人很多,可他们的长辈,却没多少。
江湖儿女,大多如此。
相比于上一辈人,他们这一辈,显然是要美满许多。
招待一日,入夜之后,深宫红灯如洗,来往宫女又换上嫁衣,都在高兴。
倒不是因为领了赏钱,而是眼瞧侯爷竟娶这么多夫人,那未来若看对了眼,她们是不是也有一番机会?
哪怕没名分,单是同侯爷云雨一,也是好的呀。
坤宁宫内,赵无眠身着红衣,走在廊道间。
同燕王他们喝了些酒,不免稍显晕乎,但内息一震,当即没了醉意。
按长幼尊卑,赵无眠理应最先同姨娘洞房,但若是如此,他就在曾冷月,宫里两地儿跑。
姑娘们嫌浪费时间,便商量着让萧冷月和太后娘娘一块洞房。
她们俩儿无外乎第一第二的差别,大不了洞房时,先撑霆裂月一番,再顶撞太后,也不算坏了规矩。
赵无眠斟酌间,脚步却忽得一顿,推门一瞧,却间太后娘娘那凤榻,早已被换成了即便睡十几个人也不在话下的婚床。
所有姑娘竟都身着款式不一的嫁衣,坐在榻上,盖着红盖头,坐姿端庄,静静等在这里。
烛火轻摇,嫁衣正红,时值摇红。
赵无眠关上房门,打量她们几眼,语气不免错愕几分,“你们这是……”
只有洛朝烟与季紫淮没穿嫁衣,她们自不会在这时儿抢其余姐妹的风头。
季紫淮坐在小案前,素手捏着一块糕点,腮帮子微鼓,细嚼慢咽,口中则道:
“我们商量过了,洞房也就一晚,过了今夜,太阳升起,可就没了洞房之夜这一韵味……为了省些时间,不如就在一块了,反正这床够大,省得你来回跑。”
洛朝烟微微颔首,俏脸微红,暗道一声还好她成亲得早,否则在一众姐妹面前洞房,可不知该有多羞人。
她提起金制秤杆,递给赵无眠,微微一笑,“好啦侯爷,选吧。”
“选什么?”
“她们可都盖着红盖头,你在撩盖头前,可得先说出她们的名字……”
“这是什么规矩?”
“我们的规矩。”
“若没认出,有什么惩罚。”
“没惩罚,但肯定会有人难过……比如姐姐,你若没认出她,她肯定会哭。”
“?”
洛湘竹坐在床沿,本就羞得不行,如今洛朝烟又说这话,让她不免娇躯微颤,偏头看向洛朝烟的方向,示意她别多嘴。
赵无眠,洛朝烟:“……”
洛朝烟稍显无奈,“好了,现在你知道姐姐是哪位了……选其余姑娘去吧。”
洛湘竹又是抖了下,红盖头下的小脸都要哭了。
赵无眠接过秤杆,来至婚床前,洛朝烟在身后提醒。
“相公不许用武功哦,否则岂不是心虚?”
赵无眠自不会心虚拒绝,他端详诸位姑娘几眼。
太后娘娘的身材最好,臀宽过肩,胸脯饱满,如今仲夏,天气炎热,姑娘们穿得都不多,单薄嫁衣披在身上,更能凸显身材。
即便穿着肚兜与小衣,可身材如何,依旧可一眼看出。
同太后娘娘那般好身材的姑娘,还有苏小姐,湘阁,师父,姨娘与湘竹妹妹。
但湘竹妹妹已经白给,那余下五人……
赵无眠撩起一位姑娘的红盖头,她等了许久,方才正挑着绣鞋,一瞧赵无眠进屋,才连忙正经起来。
萧冷月的俏脸,在烛火下缓缓现出。
她不免一笑,却觉羞赧,唯恐赵无眠直接将她抱起来抵在墙上,便连忙朝一侧努嘴。
“掀其他姑娘的红盖头去吧。”
赵无眠看向一位双手交迭在小腹,坐姿雍容贵气的女子,用秤杆轻轻撩起。
太后娘娘点着红妆,更为成熟贵气的俏脸微微抬起,望着赵无眠,好奇问:
“侯爷怎知?”太后娘娘说着,挺了挺腰肢,团儿近乎呼之欲出。
显然,太后娘娘觉得她最大……
“娘娘最贵气。”赵无眠微微一笑。
“哦……”太后嘟起朱唇,虽然不是她想象中的答案,但也不错。
她嘻嘻一笑,左右看了眼,后主动起身,在赵无眠嘴上啵了下。
萧冷月美目瞪大几分,约莫是想骂人,但她又委实不如太后这般胆大,只能琢磨着待会洞房时,一定要在太后目前……
赵无眠笑了笑,斟酌片刻,又来至一位身披嫁衣的姑娘面前。
她的身材相比太后,的确要稍微逊色一些,虽也很好,但不至于太后那般夸张,与观云舒近似。
听得赵无眠来了自己面前,她毫无羞涩,直接抬眼,视线似乎能透过盖头,望着赵无眠的眼睛。
撩开盖头,萧远暮发丝盘起,仰首看他,见状柳眉轻佻,斟酌片刻,才问:
“只有我抬眼看你,你才认出是我?”
“你抬眼前,我不就来了?”
“为何?”
“我不记得你,都能认出你,更何况如今你只是盖了块红布?”
萧远暮微微一愣,后朱唇抿起,忽的便开始羞涩,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赵无眠又来了位英姿飒爽,身段高挑的红衣女侠面前,直接撩开盖头。
慕璃儿作为燕云女子,个儿最高,委实没什么挑战性,但她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红着脸,小声道:
“倘若我没有生在燕云就好了……当个江南女子多好。”
“为何?就为了让我多寻师父几眼?”
“当然是因为你是江南人,若为师生在江南,说不得此前还能与你有番纠缠。”
“那也不错。”
“是吧?”
话音落下,两人又开始笑。
笑了一阵儿后,赵无眠才开始寻起沈湘阁与孟婆。
她们两人年纪相仿,但孟婆作为师姐,其实要大几个月,可却出乎预料的好寻。
孟婆作为胡女,并未穿着中原嫁衣,而是当日在拜火祭上的祭祀服。
款式不同,自然显眼。
赵无眠来至孟婆面前,孟婆仰首看他,微微一笑,直接问:
“喜欢吗?当初在拜火祭,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我穿这身……”
赵无眠闻言,并未回答,只是打量着孟婆,却迟迟不掀红盖头。
孟婆笑容渐渐隐去,语气加上些许紧张,“你,你怎么不掀盖头……后悔娶我这么一个胡女啦?”
“你不是孟婆。”赵无眠却忽然道:“你是沈湘阁。”
话音落下,婚房寂静一瞬,后‘孟婆’仰首,示意赵无眠掀开红盖头。
掀开之后,分明就是孟婆的脸,可她神情却不见方才紧张,反而稍显不爽,撒娇似的绣鞋在地上轻点。
“你怎么知道?”
“你师姐可没你这么胆大,这种时候,她定是紧张得浑身出汗,怎会有闲情逸致同我调笑?”
沈湘阁抬手在自己面上一遮,便又成了自己原先模样。
她侧眼瞪向旁边一位身着嫁衣的女子,“废物,好歹也是魔门妖女,不就成个亲吗?紧张什么?”
孟婆盖着红盖头,闻言柳眉一竖,偏头看来。
“自己演技不行,还怨上我啦?”
“谁知道你这么羞?”
“别以为我没和太后娘娘聊过,你们当时在坤宁宫,自个拜堂成亲时,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眼看两女在洞房之夜大吵大闹,观云舒不由开口:
“别吵了,他还没掀我的盖头,你们要吵出去吵。”
沈湘阁闻听此言,不免看来,“他还没掀,你开什么口?这岂不是凭空暴露?”
“无聊,他一定能认出我的。”
“为何这么坚信?”
“没有缘由。”观云舒答。
赵无眠没有说话,依次将孟婆,观云舒的盖头也轻轻撩起。
观云舒朝他得意一笑,“我没说错吧?”
赵无眠不免揉了揉她的俏脸,观云舒抬手贴在他的手背。
余下,也只剩年纪最小的湘竹郡主与苏小姐,可以说明牌。
撩了盖头后,萧冷月当即便贴上来,后看向洛朝烟与季紫淮。
“洞房之夜,两位还不走?”
洛朝烟与季紫淮一顿,犹犹豫豫。
赵无眠一把将姨娘拦腰抱起,来至门前,将门窗又锁紧了几分。
“来都来了……不差事。”
“侯爷可别忘了,本宫要五次……”
“啊?时间够用吗?”
“对付你,肯定是不用五次,你就趴了……”
“沈湘阁!”
伴随着些许轻声细语,很快得,婚房内安静下来。
唯有烛火轻摇,显出红色。
后无需多久,烛火也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