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没有,陛下要来了,还说要宴请为灾祸认捐的善人呢。”
“还有这种事?陛下真的要来?我看是人瞎传的吧,皇帝在那么远,怎的可能来到这地界。”
城门口的闲汉正在聊天,他们本是当地以为人引路谋生的闲人,如今水患刚过周遭一片狼藉,再加上朝廷有给普通百姓分发救济,反倒是比他们平日吃的还好一些,所以这些个人自然也就懒得干活,三五成群的凑在城门那抓虱子聊闲天。
“我还真听说是要来了,昨日开始就吹吹打打的,动静怪大的呢。”
“那这可了不得了,皇帝亲自过来,你说会不会把咱们抓起来全杀了啊?”
几人的聊天叫人发笑,但也并不是不可能,毕竟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他们都是不允许站在城门要被驱赶掉的,这皇帝来了那还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正在这时几名官差匆匆走来开始在城墙上张贴告示,这会儿其中一个与官差比较熟的闲汉上前谄媚的笑道:“二爷爷,听闻皇帝老子要来这里了?”
那官差颇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墙上的告示:“自己看。”
“二爷爷,我不认得字,你给说说。”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那官差没好气的说道:“让开让开,别耽误我做工。”
随着告示的张贴,不少百姓就围拢了过来,有那认字的就开始为周围的人读了起来,因为是告示所以都是白话文书写并没有多难懂,大概的意思就是陛下感念当地百姓于灾祸之下自强不息,顽强自救,当为天下典范,更是涌现出了一大批散尽家财乐善好施之辈,在此大灾之年能有如此豁达,实属难得。
所以陛下将在不日亲临此地,犒赏为防灾抗灾做出卓越贡献的军民,同时还要接见为保一方平安踊跃捐款捐钱的善人们。
这个消息几乎是爆炸试的,因为在百姓的心中他们感觉皇帝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离得很远很远,但突然有一天皇帝说要亲自下来看自己,那感觉真的会很澎湃的,特别是那善人碑上有名字的人更是如此。
不过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这次救灾的榜二大哥,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如山崩地裂,自己出的钱并不少,但最后就差那么一口气没有拿到榜一的位置,要知道这榜一榜二虽然只差了一位,但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人家榜一的有皇帝亲笔提名的牌匾,到时免不得还要在皇帝老子面前风光一回。
而他呢?有的是只有一个镶了银的良善人家牌匾,既没有传国玉玺的大印也没有皇帝的亲笔签名,这件事本已经叫他悔恨交加恨不得当场死一把了,但谁知道这皇帝亲自过来的消息更是如同一道闷雷一般砸在了他的心头,他在家中那叫一个捶足顿胸,恨不得当场暴毙。
至于得了首善称号的人,那自然是要多开心就多开心,毕竟这等事对他来说简直就如同天赐之喜,这一高兴他又去找了魏长盛捐了十万担的米面。
“不就是粮食嘛,好说!能为家乡父老乡亲办点事,我心中畅快,魏大人不瞒您说,自从我捐了东西之后,那是气也顺了,胀也消了,就连儿子都聪慧了许多。要我看,这善事好啊,善事得做。”
这会儿魏长盛听到这话那是哭笑不得,要知道这厮当初可就是抵制认捐的中流砥柱,最硬的那块石头,自己看着他脑袋都疼,然而现在转变最大的也就是他了。
“魏大人,这不知道陛下几时来啊?您说,我这又捐了十万担粮食,陛下能给个小官当当不?”
这会儿他的陛下可就坐在旁边喝茶呢,魏长盛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跟夏林下棋喝茶的景泰帝,尴尬的一笑:“恐怕是不行……”
“不行啊……唉,好吧。也对,我这身份也就这样了。”
不过就在这会儿,旁边的夏林突然抬头道:“给你当官肯定不行了,你这私塾没读两年的货,当了官还不知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那富豪自然也是知道夏林比魏长盛还不好惹,虽然他说话难听,但自己仍陪着笑脸说道:“是是是……夏侯爷说的是,是我多想了。”
“不过嘛。”夏林笑道:“听闻你儿子书读的还行,这次说不准能给你儿子一个同进士出身,金口玉言的同进士,那比大部分进士可都要厉害。”
此话一出,这富豪先是一愣,接着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空白了,岭南道本身就不是什么擅长读书的地方,去年整个岭南道也就十八个进士还都是出在广东府,这广南府鸡毛都没有,就八个举人晃晃悠悠。
方才那夏侯爷开口说等陛下来了之后能给自家儿子一个同进士的身份,那可真是了不得了,这东西虽说是同进士出身,但就如他们这些商人,若是没有莫大机缘那想都别想,多少人散尽家财想弄个进士都弄不出来,最终在举人那一关卡了一辈子。
而他这一番只是拿出了一半的家产便能有如此皇恩,原先一切阴霾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畅快和清爽。
告辞之后,一直背对众人坐着的景泰帝便开口问道:“方才讲到哪里了?”
“讲到臣留职勘用……”魏长盛连忙上前躬身道:“陛下请讲。”
“没什么了,就这些了。小惩大诫一下,长盛啊长盛,你可切莫再忘了自己是从何处来的,若还有下次……道生,该如何?”
夏林拿起紫砂壶滋了一口,挑起他那个阴阴的狐狸眼瞥了魏长盛一眼,在此低下头轻声道:“杀。”
魏长盛没敢说话,先朝景泰帝深深鞠躬,接着又朝夏林拱手行礼:“多谢陛下圣眷,多谢夏公恩情。”
“行了,去安排巡视事宜吧。”景泰帝抬了抬手:“声势弄得大一些。”
“臣领命。”
魏长盛匆匆出门,而夏林这会儿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后说道:“到时候你还要去见一见那些土人,他们当下虽说是依附了大魏,但终究还不是一条心,你要巩固一下。”
“哎呀,你去就行了,朕不想见那些脏兮兮的东西。”
“妈的,那也是你大魏子民,你说不见就不见的?必须见,不见明天启程给我滚回金陵去。”
“见!我最喜欢见这些化外之民了,要以朕的胸襟和博爱感化之,要效仿当年丞相之恩德,照拂群山之民,共建我万里江山。”
夏林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话说起来,当下金陵的局势可比这里繁杂太多了,不过还好跟逆唐那边一比,只觉得朕山河稳固、国泰民安。”
说到这里,景泰帝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夏林看到他那样子朕是又好气又好笑,摆了摆手道:“你莫要如此就满足了,你该干的事还多呢。人李唐现在纷乱,只要他们平定眼下的事,就会诞生一个千古一帝级的人物,你呢?”
“朕有道生。”
夏林双手放在膝盖上,差点跳起来骂他,但想想还是算了,这狗日的这几年不知道在哪学会了滚刀,有时候真的挺无奈的,要知道老张也滚刀,但老张的滚刀还跟他不一样。
老张是纯贱,他不同,他连夸带捧的,有时候真的是没啥好办法。
“那你想过到时如何跟李唐一争高下么?”
“没想过。”景泰帝摇头:“我也想不明白,朕其实并非是什么天资聪慧之人,但架不住朕的手底下全是天资聪慧之人。对了,朕来之前已经命吏部对张仲春进行考核了,他若是通过了,应当就能晋侍中了。”
“你让他当侍中?”
“马周掌中书省,他这人善治国不与人争斗,尚书省如今在高士廉的掌握之中,朕急需一个能与高士廉周旋的贱人。”
“啊?”夏林一愣:“贱人?”
“对,等闲之人真不是高士廉的对手,即便是你,若是在朝堂之上也断然不是高士廉的对手。唯独这张仲春,他能与高士廉有一战之力。”
“因他是个贱人?”
“不,因他不走章法,前些日子高士廉想主张税法改革,但那明显是对他有利,可有理有据。你猜最后这事如何作罢的?”
夏林摇了摇头:“不知。”
“张仲春上书力挺高士廉的税制,但说需适行一些日子,朝中反对声倒少了,朕也就答应了。之后这厮干了一件事,那便是在那施行新制之地弄了一手漏税敛财,施行十六日,他帮施行之地的商户偷漏税敛财八十万两,甚至还能叫官府退他们税,而他自己则借此敛财三十万两。然而因为高士廉的新税制,这个事竟也是合理合法。接着张仲春叫他的副手检举主官将此事拿到了朝堂上来说,他在朝堂上舌战群雄,言必称高士廉,口必称新税制,最后高士廉被倒逼得只能就此作罢。”
“哈哈哈哈……这厮。”夏林拍着大腿笑了起来,不过这操作着实是拍案叫绝:“然后怎样处置的?”
“还能怎样处置,高士廉的新制,朕批的折子,自然是口头上说了两句,罚没了三十万两所得,便是算了。”
“妙啊……我就说老张是个人才。”
“朝堂都在说你们当年是住在那洛阳龙脉之上的,三百年一出的天才,你们一个屋里出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