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走。”文丑引着亲卫,将袁谭裹挟着带离了此处营垒。
袁谭神色恍惚,茫然不已,但见前营为秦军所攻破,后营不知何时窜入了秦军轻骑,正在到处攻杀放火,此刻的袁军大营,是一片大乱,无法重整。
‘败了,彻底的败了。’袁谭欲哭无泪,目光空洞。
而随着袁谭、文丑一去,万余袁军没有了主帅,士卒们要么忙着逃窜,要么干脆的跪地求降。这里秦军的好名声起到了作用,袁军都知道,秦军从不杀俘,所以袁军对于投降秦军一事,大胆放心的去做了。
一刻钟后,攻打前营的马超,和袭取后营的庞德,于中军大帐处相会在了一起,只是大帐内人去帐空,没有袁谭那位公子的身影,也没有河北四庭柱之一文丑的踪迹。
“伏波,据袁军士卒所言,袁谭和文丑见局势崩坏,直接就弃营向东而去了。”庞德根据数名袁军士卒的众口一词,确定了袁谭和文丑的去向。
“向东?”马超微一斟酌,给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去了修武城了。”
接着马超心中计较了一二,决定追击袁谭和文丑,不给袁谭和文丑进入修武城的机会:“令明,你且打扫残局,我领轻骑前去追赶,定要追的袁谭和文丑山穷水尽,河内尽为我军所得。”
“伏波,你是主将…要不我去追吧。”庞德提出了建议,马超的身份是主将,亲自去追击袁谭,万一有什么闪失,于此战就有了污点,称不上全胜。
“无妨。”马超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是主将,但我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主将,只能指挥,不能上阵。”
“身在凉州,某八岁手上就已经沾过血了,总不至于如今还不如幼童的时候。”
马超一边语气豪迈的说道,一边跨上了平日里素爱的炎蹄——这马异于常马,通体一身雪白的毛发,但四蹄却是红色的发丝,好似踩着火焰一般,所以有了‘炎蹄’之名。
“儿郎们,随我一行。”马超喝令了一声,旋即两三千名凉州轻骑,追随着马超的身影而去。
望着马超离去的背影,庞德目送了一段距离,而后他收拢心神,开始收拾起袁军营寨的残局。
如粮草辎重等物,需要一一登记入册,刀戈剑戟等物,需要从袁军降卒的身上收缴,这里最重要的是缴获的甲胄等物,贵重的甲胄需要分派给秦军中没有披甲的士卒,提升秦军的战斗力。
至于袁军降卒,剥下甲胄,去掉兵械,单穿着一身粗袍,打乱原先的部曲队列,而后分组关押了起来。这里打乱袁军原先的队列,是为了让袁军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也就不能商议窜连,作乱于军中。
庞德在这方面小心的很,尤其是在大胜之后,最忌讳志得意满,放松警惕,最后落得兵败身死的可笑下场。
这边庞德按照马超的吩咐,整顿收拾此地的残局,那边马超引轻骑东去,一路不惜马力,挥鞭赶路,行不多时,就见到了正在亡命向东逃窜的袁谭一行。
文丑听到身后动静,他回头一望,只见秦军轻骑正跟在他们身后,加大马力向他们冲刺而来,似是打算今日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地,不放走一个。
“可恶。”文丑转回后低头谩骂了一句,秦军即是胜了,不但不见好就收,反倒追亡逐北,不愿给他们一点生机,简直是饿极了的狼,见着肉食就一扑而上。
“公子,我等须要速行,秦军轻骑快追上来了。”文丑朝着袁谭进言道。
不用文丑提醒,袁谭也瞧见了身后的追兵,看见追兵的第一刻,他从大败之后的迷茫中脱身,眼下他有更为紧要的事情要做,容不得他旁皇和迷茫——保住自家的性命。
这个时候,身为嗣君之位,父亲的青睐,夺嫡的弟弟,都不为袁谭所挂念,他只望着逃出生天,俗语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保住他这条命,一切才有意义。
袁谭大力挥鞭,抽打坐下骏马的臀部,骏马受到鞭挞的刺激,四蹄翻飞,速度加快了几分,文丑也是拍马赶上,追随于袁谭的左右。
今次大败,他也脱不了责任,少不了降职罚金,可若是袁谭折在了秦军手里,就算他是袁绍的爱将,他这颗脖子上的大好头颅,多半也是保不住了。
一路亡命逃窜,当袁谭和文丑来到修武城前时,他们不敢喊话守军开门然后等待城门打开后进城,而是干脆的绕过修武城,继续向东逃窜。
袁谭和文丑担心在修武城守军开城门的时间里,秦军赶赴了上来,到时候上天入地,他们也终将为秦军所擒,是故一路上他们不敢委身躲入城池,只一路向东。
修武城后,是获嘉,袁谭和文丑也没有在获嘉停留,而是继续向东,接着越过汲县,袁谭和文丑一路狂奔,形象全失,披头散发的来到了朝歌城下。
朝歌,作为魏郡和河内边界的一座城池,由于不是地处和秦军领土交界的所在,所以城门是开着的,便于樵夫樵采和商人来往,袁谭和文丑得以窜入朝歌,而后迅速的关闭城门,用坚城抵挡追击的秦军。
‘棋差一招。’马超望着牢牢关闭的朝歌城门,不甘心的举头扫视了一圈朝歌城的城头,只见城头上甲士林立,弩箭的寒芒直直的向着他们,一副守御森严的模样。
马超心下轻叹了一声,接着挥了挥手,示意大军撤离,他们这一行只有轻骑,没有步卒,更没有攻城的器械,就此强行攻城的话,多半没有好果子吃,会磕掉老牙。
作为军中主将,虽是马超有意擒获袁谭,立下不世之功,可他顾念着麾下将士的性命,不愿去做不明智的举动,白白将士卒的热血洒在朝歌城下。
马超一声令下,秦军轻骑旋即调转马头,和马超离开了此地。
‘走了,总算走了。’袁谭望着马超一行离去的背影,他长舒了一口气,上一刻被攥紧的心脏,下一刻松了开来。
方才见着马超打量朝歌城,袁谭还以为马超有攻城的意思,他在想着是否弃朝歌而去,北上遁入魏郡,依托河北的大本营同马超对抗,如今马超自行离去,袁谭不由宽心了一二。
性命得以保全的袁谭,此刻不是庆幸,而是转念想起了递交给袁绍的报告该怎么书写。
两万大军,如今只剩千余人,或许后面会有败兵来投,但念其人数,估摸在三五千人,他称得上是丧师辱国。
更不必提颜良之死,他断送了父亲袁绍一名心腹爱将,再加上沁水以东,朝歌以西的河内之地,如今尽为马超所有,失地之罪,他也得背着。
一念至此,袁谭顿感头晕目眩,不能视物,身体为之晃动了起来。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文丑于一旁见袁谭打起了颤,瞧上去是将眩晕倒地的架势,他连忙上前扶住了袁谭,语气急促,出言唤起了袁谭的心神。
袁谭连喘几口粗气,推开了扶着他的文丑,伸手撑着城门楼的柱子,另一只手摆了摆道:“无妨,我没事,不过是近来劳累了些。”
“公子,是否请医匠看看,开药调理一二。”文丑关怀了一句道。
“不用。”袁谭面色颓然,他摇了摇头。
……
宛城。
夏侯惇深夜未眠,而是立身于城头之上,望着漫天的星斗,神色间若有所思。
‘妙才。’低下头时,夏侯惇喃喃道出两个字,他思念起了为秦军所擒的夏侯渊。
先前,夏侯惇刚刚收到夏侯渊兵败的消息时,他心下大为忧伤,以为夏侯渊临阵战死,后面他接着收到消息,得知夏侯渊为秦军生擒,他心下是长舒了一口气。
‘人活着就好。’夏侯惇没有那等迂腐的念头-——认为将领临战要么斗死,要么逃窜回来,不应有其他的结果。
在夏侯惇看来,留得有用之身,他日展翅翱翔,洗刷兵败被俘的耻辱,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道路。
可恨的是,在曹军一方遣使雒阳,向黄权请求用财帛赎回夏侯渊的时候,黄权是一口拒绝,不给他们赎买回夏侯渊的机会,且听闻,夏侯渊眼下不在河南尹,而是被递解到了关中羁押。
瞧上去,那位秦王刘璋,对于买卖将领没有兴趣,而对白养夏侯渊兴趣很大,没有一星半点交易释放夏侯渊的念头。
这不免让夏侯惇有些烦躁,作为夏侯渊的从兄,他对夏侯渊的感情很深,前面对于赎买回夏侯渊一事抱着很大的希冀,可秦军果决干脆的拒绝,却是不知何年何月,他能再见夏侯渊的面。
或许唯有将秦军打疼打怕,秦军才会同意交易夏侯渊,以换取一时之安宁,夏侯惇对赎买夏侯渊一事念念不忘,他思考起了秦军可能会同意交易的情况。
但要将秦军打疼打怕,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如今南面曹操,北面袁绍,对着秦军攻伐,可秦军游刃有余,据守有方,曹操和袁绍都受到不小的阻力,难有寸进。
此中秦王刘季玉更是南联刘表,邀刘表北上图谋许都,连累他夏侯惇统兵入驻宛城,以防备荆兵北上。而秦王刘季玉的这番操作,瞧起来确乎有一二强秦的作风。
合纵连横,各施手段。
思绪畅游,不觉夜已深矣的夏侯惇,他身旁的曹休提醒了一句:“叔父,快二更了。”
夏侯惇从沉思中惊醒,对于曹休夜深该休息的提醒,他点了点头道:“下楼吧。”
第二日。
徐晃带着军情来到夏侯惇身前,他拱手言道:“将军,据探马来报,荆州统兵之人,乃是刘景升帐下王威,兵马约有六七人,其中骑卒两千,步卒五六千。”
“王威?”夏侯惇发出一声纳闷,他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不怎么熟悉。
掌握一手情报的徐晃,他出言立即作答道:“王威此人,年轻的时候担任郡吏,刘景升以荆州刺史入主荆州,为招揽有才之人,于刺史府门上书‘有能陈便宜益于时,不限厮役贱长以闻’,于时王威觐见,上合乎时宜之陈条,得刘景升青睐,拔为州吏。”
“今日为刘景升所遣,统兵至此。”
“听起来,王威此人,没有临阵的经验,也没有带过兵?”夏侯惇奇了一声,不明白刘表为何派遣王威来此,依着他的设想,刘表应当派遣黄忠北上才是,就算黄忠需要防范江东,在江夏脱不开身,但至少黄忠以下,合该刘磐、蔡瑁、张允等将出马才是。
如何派了一个不知兵的王威北上,未免太过不将乃公放在眼里了。
徐晃不明夏侯惇心中所想,他只实在的回道:“依着斥候探听到的消息,王威此人,确是没有临阵的经验,以往都是在州吏督邮的位置上打转。”
“或许。”徐晃给出了一个刘表派遣王威的理由:“刘景升本无意北上,不过碍于和刘季玉的同盟关系,需要派出人马北上做做样子,所以拣选了一个不知兵的王威。”
“有道理。”夏侯惇抚着下巴的短须,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徐晃的解释很是在理,不然也解释不通,为什么刘表单单派遣王威,而不去派遣更有战斗力的黄忠、刘磐等将。
‘这是一个机会。’夏侯惇脑中灵光一闪,他对王威有了一二想法。
虽是前面曹操对他的军令是以守御为主,没有万全的机会莫要轻出,但如今这伙北上的荆兵,主将是一个不知兵的王威,麾下士卒多半也不是什么精锐,简直是一个送上门的肉包子。
如果他夏侯惇不能一口吞下王威及其所部,吃下这个热气腾腾、散发着肉香的大肉包,就有负曹操的托付了:‘委卿南面之事,勿使孤生忧也。’
单纯守御住宛城一带,在夏侯惇看来,并不能解决许都南面的忧患,唯有一举击破这伙北上的荆兵,使刘表不敢正眼窥探许都,才是求十年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