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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西东各情事

    荣国府,梨香院。

    晚霞红艳,光采潋滟,西府后院花草树木,皆被镀上暖融融的金黄。

    梨香院门口左近,一株高挑茂盛的梨花树,枝条横斜,树叶深碧,郁郁葱葱,蔚然如云。

    树下站两个身材婀娜的丫鬟,正在牵手说话,样子颇为欣然亲昵。

    其中一个是宝钗的丫鬟金钏儿,另一个丫鬟容颜秀丽,肤色玉净,细眉大眼,颇为可爱。

    她生的和金钏有几分相似,比金钏多了些稚嫩纯真,正是金钏的亲妹玉钏儿。

    金钏正说道:“妹妹,你今日怎么到西府来了,我午后就远远看到,二太太出了二门口。”

    玉钏笑道:“我可不是跟着太太来的,我是得了老爷吩咐,给宝二爷传话的。”

    金钏听到宝玉的名字,眉头不由自主一皱,问道:“二老爷怎让你给他传话?”

    玉钏说道:“宝二爷砸了西府古玩,老爷生气的很,本想把他叫回东院教训。

    但老太太派婆子守在东路院,等着老爷下值传话,帮着宝二爷讨情,说留二爷在身边孝顺,暂不回东院。

    老爷才不好太过发作,只是并不会轻饶宝二爷。”

    玉钏扬了扬手上小布囊,调皮一笑,说道:“我知姐姐不待见他,不是好事就是。”

    金钏听说不是好事,也就懒得再多问。

    宝玉生气便乱砸古玩,一下糟践掉三千多两银子,这事早在西府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金钏想起此事就觉膈应,三爷上辽东下金陵,拼杀性命,挣下两府家业。

    宝玉在西府坐享其成,胡吃海喝,赖着不走,还乱砸人家里东西,半点都不讲道理。

    他砸那些名贵古玩,可都是三爷手头家私,她觉宝玉没被二老爷揍一顿,实在没什么天理。

    ……

    金钏问道:“这半年老是闹出事情,二太太必定心中不爽利,你在她身边伺候,可有吃亏受罪?”

    玉钏说道:“太太虽常愁眉苦脸,倒是没为难过我。

    自从姐姐走后,太太身边只剩下我和彩云、彩霞,因人也够使,太太又不喜用生人,便一直没急着添补。

    没想后来出了变故,三爷承袭西府,老爷太太搬去东院,更没心思添加人手。

    后来彩云去了宝二爷房里,太太才觉得身边人不够使唤。

    只是如今二房还吃着西府公中份例,每月下放例银都是按人头算,二奶奶那边账目十分清楚。

    太太要填补人手,就要向公中追加银额,不仅要浪费口舌,担心还会生出闲话。

    虽说加一二人用不了多少银子,但太太不甘心自掏腰包,觉得外人听了丢脸面。”

    金钏冷笑:“自己添丫鬟就丢了脸面,西府公中出银子便是有体面,这才算正理不成,也是可笑的。”

    玉钏有些气馁,说道:“所以现下太太房里的事,都是我和彩霞顶着。

    虽东路院地方不大,事情没有西府繁重,但毕竟少一半人手,日常还是忙碌的。

    偏生彩霞总出幺蛾子,老是推我多担待事,有时累的我腰疼。”

    ……

    金钏奇道:“彩霞我是知道的,一贯手脚勤快,不然不会服侍太太多年,现在怎会出幺蛾子?”

    玉钏说道:“姐姐你是不知道,自从二房搬去东路院,底下很多人都心思不稳。

    有一回太太午睡,彩霞和我在廊上嗑瓜子闲话,她说二房如今不比从前,以后多半更加吃紧起来。

    各人早些找个靠山去处,不至于以后事事窘迫,落得没了好结果。

    还说二房眼下三姑娘最得意,她和琮三爷从小要好,如今还在东府做小姐,最受琮三爷宠爱。

    环三爷是三姑娘的亲弟弟,将来必也是二房最得势的哥儿。

    原本我听了这些散话,心里也不太在意,没想到她真的做出事来。”

    金钏好奇问道:“她到底做出什么事来?”

    玉钏小脸微红,说道:“姐姐你也知道,彩霞从来和环三爷要好,以前两人还小,多半也是闹笑。

    可如今变得有些真格起来,但凡太太午睡,或带小丫头到西府走动,内院那边露出空挡。

    不是环三爷偷着找彩霞玩,便是她偷往环三爷屋里钻,每次还央求我顶缸做事。

    赵姨娘这人你也知道,总觉得宝玉身边丫鬟出色,摊上袭人还是一等丫鬟,老太太亲自赏的。

    她总觉环三爷太过被亏待,现在太太的贴身丫鬟上赶着亲近,她便觉得极得脸似的。

    彩霞和环三爷来往,她也从不管束,有时彩霞偷偷过去,赵姨娘便出门闲扯,给他们腾出空子。

    这个彩霞愈发得了势,常一呆就好久,事情都推给我做,有时可真累死我了。”

    ……

    金钏毕竟大了几岁,已经懂了人事,听了这话哪里察觉不出古怪,一张俏脸有些发红。

    暗自叫声晦气,却见妹妹神情娇憨,还是似懂非懂模样,心中不由有些警惕。

    前二年彩霞和环三爷往来,两人都还没长开,后宅丫鬟和爷们玩闹,旁人即便知道,也不太当回事。

    但彩霞今年已十五岁,到了及笄之年,女孩儿有什么不懂的,环三爷也不过比宝玉小两岁。

    这两人这等胡混,万一闹出事情,太太追究起来,岂不是连妹妹都受牵连。

    “玉钏,你可不要稀里马虎,除了我之外,这事情还和旁人提过吗?”

    玉钏神情呆萌,说道:“彩霞交待过我,让我不要和人说,除了姐姐外谁都没提过。”

    金钏毕竟吃过大亏,连性命都差些没了,心思比以前也深了许多。

    她给王夫人做了十年丫鬟,对她的性子十分熟悉,这位太太在内闱之事,一向极谨慎细心。

    自己贴身丫鬟行止奇怪,暗中和房中庶子不清不楚,以二太太的精明厉害,真会一无所知?

    金钏脸色紧绷,对玉钏说道:“这事你谁都不能说去,就当自己不知道,以后太太要问起,推干净就是。

    日常即便干活劳累些,你才多大年纪孩子,晚上多睡会儿就是,可别在人前抱怨,露出什么口风。

    我虽出了二房的门,当初看似十分狼狈,其实却是走了大运,多亏三爷和宝姑娘救了我。

    如今让你一个人在东院,我真有些不放心,但眼下也没法子拉你出来,给你找个安生地方。

    你只记得我一句话,千万别和彩霞学,不许和二房爷们拉扯一丝牵连,不然以后就毁了。”

    玉钏这会儿却听懂了话,点头说道:“我懂姐姐的意思,宝二爷就是不当事的,当初差点害死姐姐。

    环三爷年纪更小,看着也颠三倒四,这些人自然都不能招惹,姐姐尽管放心。”

    ……

    两姊妹正说着体己话,突然有人笑道:“你们俩怎站在这里说话,金钏,姨妈和宝姐姐在家吗?”

    金钏连忙转头望去,见贾琮迎春两姐弟并肩走来,男子俊逸,女儿绰约,风姿灿然,相映成趣。

    她见贾琮穿淡蓝团花暗纹软袍,脸上带着温煦微笑,朗目湛然有神,眼波深如秋潭,似乎能照进人心底。

    金钏心头微微发烫,俏脸生出一丝红晕,说道:“太太和姑娘都在家,三爷、二姑娘快请进。”

    又见贾琮手提个竹篮,里面装红彤彤的古怪水果,是金钏以前从没见过的。

    玉钏年龄小些,好奇心强,问道:“琮三爷,这是什么水果,红通通怪好看的,以前从没见过?”

    贾琮当初在西府居住,自然认到王夫人丫鬟玉钏。

    笑道:“这是外海进来的东西,南方叫做番柿,味道微酸多汁,十分爽口。”

    ……

    方才贾琮回府,看到金陵鑫春号送来的礼物,其中两箱是王德全从外海带来番果。

    上头各自插着签子,标着番柿、西番麦,其实就是后世的番茄和玉米。

    这些东西都是可口的吃食,不仅容易种植,而且极易高产。

    贾琮想到眼下九边冬戍吃紧,粮草北运成风,各地春涝夏旱,南方田地欠收,市井米粮涨价。

    甄家海船队能从外海找到番茄和玉米,只怕土豆番薯辣椒等物,也并不难发现。

    由此多少生出些念头,不过此事条件所限,也无法急于一时。

    他让龄官将这些东西送到厨房,又说了些烹制的法子,让厨房做出吃食,给府上姊妹送些尝鲜。

    迎春听说金陵曲姑娘送来礼品,便过来瞧瞧新鲜,也好帮兄弟准备恰当的回礼。

    她看到这番柿长得红艳喜庆,便说起上回薛姨妈给的鹅掌鸭信,味道很是可口。

    不如拿着稀罕的番柿作为回礼,也有些奇趣,贾琮想到此事,也觉得有理。

    左右正好无事,便陪姐姐走上一趟,两人刚到梨香院门口,巧遇上金钏两姊妹说体己话。

    ……

    贾琮见玉钏对番柿颇为好奇,拿了一个递给她。

    笑道:“这东西用清水洗净,剥去外皮就能食用,滋味可口,送你一个尝尝味道。”

    玉钏欣喜接过东西,向贾琮道过谢,拿着番柿巴玩几下,才去了宝玉房中传话。

    金钏领着贾琮和迎春进了梨香院,薛姨妈和宝钗听到消息,各自迎了出来。

    薛姨妈对贾琮笑道:“你现在每日早出晚归,轻易见不得人影,这会子来走动,可是稀客。”

    贾琮笑道:“上回和二姐姐得了姨妈的鹅掌鸭信,吃的颇为爽口,今儿得了些番果,送姨妈尝尝稀罕。”

    薛姨妈听了心中高兴,上回她因宝钗和贾琮之事,薛姨妈被王夫人挤兑,差点被逼搬出荣国府。

    贾琮出言诚恳挽留,才让薛姨妈保全脸面,也让她对贾琮心存感激亲近。

    加之近两年时间,贾琮步步生莲,愈发得意出彩,让薛姨妈心中十分羡慕看重。

    虽女儿宝钗人物出色,但双方家世门第不谐,想要成就儿女之事,多半是空想一场。

    但薛姨妈受儿子和兄弟的鼓动,心中又生出念想,只是迫于金陵世家的身份,有些事着实为难。

    宝钗虽过及笄之年,但还能拖上一年半载,薛姨妈进退维谷,也是过一日算一日。

    不管如何,贾琮带着迎春上门走动,她心中还是非常高兴。

    宝钗将贾琮和迎春让进内室,说了一会子闲话,薛姨妈定要两人留饭,又让厨房整治宴席。

    ……

    薛姨妈让人上了果子茶水,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厨房便整治出席面,酒菜流水介的上来。

    薛家的厨娘是从金陵带来,做的是偏南方的菜式,细腻精致,色香俱全。

    这大半年时间,龄官常为贾琮下厨,做的便是南方菜式,他早已经吃惯了,薛家的菜肴倒颇合胃口。

    因此间只有贾琮姐弟,宝钗也少了顾忌,坐在贾琮下首,见他吃的香甜,看着心里高兴。

    贾琮毕竟不同当时之人,他与相得之人相处,比常人多一份豁达无忌

    酒菜之间,宝钗问他翰林院轶事,又问上朝的趣闻,两人言笑晏晏,说的很是有趣。

    薛姨妈看到女儿开怀欣然之态,多少有些恍然和叹息,也不知以后该怎么了局。

    宝钗见贾琮只吃过三四盏酒,微生出些酒晕,便让身边丫鬟盛饭,对杯中之物颇为克制。

    她想到宝玉也曾过来留饭,虽然酒量普通,却有些贪杯,奶娘李嬷嬷在身边苦劝,宝玉也不愿意多听。

    每次散席之时,宝玉都酒意熏熏,要多派小丫头跟着才放心。

    宝钗心中多有感慨,这两人都是同岁,但大到才学品性,小到饮食小事,都是这般完全不同。

    宝玉多的是肆意和闲散,贾琮身上更多的是自省和克制。

    ……

    她担心贾琮吃过酒,米饭过硬容易停住食,便动手给他端碗碧梗米粥,又亲自舀了碗酸笋鸡皮汤佐食。

    一旁迎春虽和薛姨妈闲话,但一半心思在自己兄弟身上。

    见他和宝钗言语投契,笑意盈盈,相谈亲和,宝钗也和日常姊妹们相处,颇有不同之处,似乎变得更有神采。

    又见宝钗为贾琮盛粥舀汤,亲力亲为,照顾妥帖,透着说不出的亲昵。

    迎春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也是女儿家,多少能品味出其中意思。

    怪自己平时没在这上面用心,竟一直没看出来,她嘴角微微翘起,但又强忍住笑意。

    她想起东府的黛玉,还有下落不明的甄三姑娘,心中多少有些叹息,琮弟将来只怕糊涂账少不了……

    ……

    荣国府,宝玉院。

    玉钏儿手中把玩红彤彤的番柿,快步去了宝玉院里,刚进院门便迎面遇到一人。

    穿大红金莲纹团花无袖圆领袍,腰系大红镶嵌七宝美玉腰带,头戴大红绒球掐丝嵌玉紫金冠。

    穿着如此红艳骚包,最爱俏的丫鬟也不敢这等张扬,自然就是宝玉。

    他见了玉钏脸色惊喜,欢欣笑道:“这不是玉钏妹妹吗,今儿怎么有空来逛。”

    王夫人的丫鬟之中,金钏和玉钏姊妹样貌最好,但两姊妹性情却大不相同。

    姐姐金钏性子活泼开朗,爱说爱笑,人缘极好,鸳鸯、平儿、袭人、麝月、紫鹃等都与她交好。

    妹妹玉钏性子娇憨内敛,话语不多,不爱逗趣,进出低调,人缘平易。

    宝玉见玉钏生的可爱,也常有去撩拨。

    却发现她并不像姐姐好说话,整个就是闭门的河蚌,撬都撬不开嘴巴,让他颇感无趣。

    但贾政和王夫人却都觉玉钏不错,老实本分,不爱招惹,做事勤快。

    王夫人如不是顾忌金钏的事,担心玉钏心中早生嫌隙,当初入宝玉房中便不会是彩云。

    王夫人进出爱带言语殷勤的彩云、彩霞。

    但贾政有事需跑腿传话,却爱使唤踏实嘴严的玉钏。

    ……

    玉钏听宝玉叫起妹妹,心中微微炸毛,因府上爷们叫年长丫鬟为姐姐,这是常有的事情。

    但没叫小丫鬟为妹妹的道理,都是直呼其名,爷们叫家里年纪小的姑娘,才会称呼妹妹。

    这个宝二爷越发娘气兮兮,嘴上也不把个门,这等腻味乱喊人,传太太耳朵里岂不是坑自己。

    宝玉见玉钏秀眉微蹙,玉容标致,纳纳不语,虽还是往常那般不得趣,却自有一种别样韵致。

    他现下也不知怎么,虽床榻上成了银样镴枪头,但对生的好的女儿愈发入心,总是感慨叹息千好万好。

    玉钏见宝玉紫金冠上的红绒绣球,在自己眼前颤抖摇晃,忍不住有些眼晕膈应。

    宝玉笑道:“玉钏妹妹进来稍坐,我正准备去梨香院走走,好久没看过宝姐姐,回来我们说话。”

    玉钏一听这话,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她听姐姐金钏说过,宝二爷时常去梨香院瞎溜达。

    都快成亲的爷们,还惦记招惹宝姑娘,时常还找姐姐搭讪,姐姐被他害的差些没命,他竟照旧这种德性。

    ……

    玉钏说道:“我劝二爷这会不要过去,我来时找过姐姐说话,赶巧遇上琮三爷来看宝姑娘和姨太太。

    姨太太一向看重琮三爷,现下又正是晚间饭点,姨太太必是要琮三爷留饭的。

    只怕现在已经吃上了,宝姑娘也要在旁待客,二爷现在去了没意思,不如改日再去。”

    宝玉一听这话,心头巨震,满腹委屈。

    宝姐姐是自己的姨亲姐姐,和贾琮没有半点干系,他死乞白赖去看望,这是什么居心。

    脸色难看的说道:“宝姐姐好端端的,他不正经做官,跑去看她作甚。”

    玉钏听了有些头晕,宝二爷这是要教琮三爷做官吗……

    说道:“二爷这话说的,家里兄弟姊妹彼此亲近,和睦走动,岂不是好事。

    琮三爷看宝姑娘有什么好稀奇的,就像二爷常去看望都是一样的。”

    宝玉脸色沉痛,说道:“这可是不成了,你不知道贾琮这人,惯会祸害……”

    总算他还知道些分寸,这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

    玉钏已有些不耐烦,说道:“二爷还是别说其他的,我来这里是替老爷传话,老爷有功课让二爷做。”

    宝玉一听功课两字,脸色不禁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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