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巨舰碾碎阿拉伯海的碧涛,蒸汽浓烟在热带骄阳下拖曳出蜿蜒黑龙。
当古里港斑驳的白色城堞出现在海平面时,瞭望塔上的朱棣缓缓放下青铜望远镜,玄色披风被咸腥海风卷如战旗。
“传令!双纵队行进,炮窗解除限位!”
燕王的声音穿透轮机嗡鸣。旗语翻飞间,舰队如钢铁巨兽展开獠牙。黑沉沉的炮管自装甲舷窗探出,青铜炮身因预热泛出幽绿光泽,仿佛沉睡毒蛇昂起头颅。
港口乱作一团。
“湿婆啊!那是什么怪物!”
岸防塔楼的士兵丢下弓箭,对着海面喷吐浓烟的钢铁山脉匍匐跪拜。
卡利卡特的扎莫林冲出镶满宝石的象牙亭阁,手中金杯跌入玫瑰水池,惊散一池锦鲤。
十天前,他刚用三百头战象和成箱的胡椒换回两门葡萄牙人的青铜小炮,此刻却看见那艘号称“东方魔鬼船”的“墨翟号”侧舷——二十四门重炮的阴影正一寸寸蚕食他的王宫。
炮窗装甲板滑开的金属摩擦声,压倒了码头的喧嚣。
“不用实弹。”秦枫的白衣出现在朱棣身侧,袖口被海风鼓荡,“装填石灰爆震弹,瞄准港口西侧礁滩。”
朱棣点点头,不需要重复,手下人早就听命行事。
虽然这支舰队的统帅是朱棣,但既然国师大人也一同跟随,国师的命令,甚至要凌驾燕王之上!
轰轰轰!
三轮齐射!
灰白色的烟云在无人礁盘炸开,冲击波将三艘独木舟掀上半空。飞溅的珊瑚碎屑如暴雨砸在扎莫林缀满珍珠的软帽上。
这位香料海岸的霸主脸色惨白,想起帖木儿密使曾炫耀的“焚城烈火”……原来撒马尔罕的噩梦,真的会降临天竺!
翌日清晨,象征卡利卡特王权的孔雀羽毛王旗被悄然降下。码头最显眼处,一面簇新的大明龙旗在晨光中猎猎招展。
扎莫林亲手捧着镶钻黄金印章献于朱棣马前,身后贵族抬着整棵檀香木雕的湿婆神像——神像眉心点着朱砂,颈缠新鲜茉莉花环,仿佛以此向不可知的力量祈求宽恕。
“天朝仁德,不伤尔国祚。”
杨开天展开户部特制条约,羊皮纸边缘烙着齿轮与稻穗徽记,“自今日起,卡利卡特港设市舶司,香料关税由大明厘定。准尔部族子弟入‘格物学堂’,习天工之巧,沐圣朝教化。”
扎莫林伏地时瞥见条约末页——那列印着“胡椒出口限额”的工部水印表格,比炮口更让他窒息。
……
舰队沿马拉巴尔海岸南下,蒸汽笛鸣撕破柯枝的晨祷。
基督教堂尖顶下,葡萄牙商站总管阿尔瓦雷斯疯狂划着十字。
他亲眼目睹“墨翟号”巨锚砸断礁脉的瞬间——那锚链粗如巨蟒,锚爪深陷处竟翻出黑色原油!
“这是撒旦的造物!!”
他颤抖着摸向怀中的燧发枪,却被副官死死按住:“大人!荷兰人的‘金狮子号’在满剌加港,被这种船一炮轰碎了龙骨!”
当朱棣踏上铺满椰壳纤维的栈桥时,等待他的是两列截然不同的队伍。
左侧是印度教祭司,裸身涂灰的苦行僧摇动铜铃,少女捧着盛满恒河圣水的贝叶叶盏。
右侧则是颤抖的葡萄牙商队,阿尔瓦雷斯捧着的不再是枪械,而是装满宝石的镶金圣经盒。
“天使大人容禀!”本地土王匍匐向前,“柯枝愿献庙产七成,供天朝修建船厂!只求……”
他偷眼望向秦枫白衣飘飘的身影,“只求国师大人为圣河湿婆神庙题写匾额,以镇河妖!”
秦枫微笑点头,这种惠而不费的征服,他当然并不介意。
笔锋落处,“沧溟永靖”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被连夜錾刻在青铜板上,取代了神庙原有的梵文神谕。
当夜,十万盏酥油灯顺河漂流,混着未燃尽的原油在河面形成诡异金斑。
信徒们传说,那是大明铁鲸游过圣河的神迹。
……
恒河入海口,胡格利河两岸。
“龙腾号”甲板上,秦枫看着水文图皱眉:“此处河床松软,退潮时吃水过深恐会搁浅。”
“我亲自去查看!”杨开天立时钻入底舱。
片刻后,船尾传来奇特的机械轰鸣——三组青铜铰链驱动的辅助桨轮探入浊流,搅动泥沙如沸。
岸边洗衣的婆罗门妇人惊叫逃离,湿衣散落滩涂。
河阶上诵经的老僧却闭目微笑:“那伽龙王睁目矣……”
手中念珠,随桨轮节拍捻动更快。
威慑如无形蛛网覆盖次大陆。当舰队泊靠苏拉特港时,古吉拉特的苏丹直接献上整船未切割的戈尔康达钻石。
切割匠在“大风号”甲板现场作业,金刚石粉末被海风吹散如星尘,落入杨开天正在调试的航海罗盘磁轴缝隙。
“妙哉!”他突发奇想,将钻粉混入青铜轴套,“金刚不坏,或解磁偏难题!”
秦枫拾起一粒逃逸的钻石,阳光下棱面折射出七彩光斑,映着港口飘扬的赤金龙旗——黄金与佛国,在此刻被熔铸进同一副枷锁。
……
设“天竺行省”的典礼在梵蒂冈特使眼前展开。
没有血祭,没有战俘枷锁。工部官吏在卡利卡特城堡广场竖起两座青铜碑。
左碑以汉、梵、泰米尔三文铭刻《互市条约》,右下角阴刻“洪武十七年工部监造”徽记。
右碑却是幅浮雕,大明海船高扬巨帆,船舷伸出齿轮咬合的吊臂,正将成捆棉纱卸入敞开的印度神庙。
典礼高潮,随军而来的“天工院”学徒突然散入人群。
他们打开檀木箱,展示镀铜的织机飞梭、带滚珠轴承的牛车轴轮、双铧铁犁……围观的手工业行会首领眼放精光。
“此物可抵百人纺纱之力!”
杨开天亲自示范飞梭,梭子撞击声淹没在恒河风铃里。当夜,三百份技术图纸被竞购一空,收购者包括毗奢耶那伽罗帝国的密探。
暮色浸染孟买湾时,一艘阿拉伯三角帆船试图靠近舰队。瞭望哨尚未示警,“墨翟号”二层炮窗红光骤闪!
轰!
炮弹精准落于船首十丈外,炸开的石灰云团中浮出金色粉末。
那是藏红花与金粉的混合物,阿拉伯商人祈求贸易的古老信号。
朱棣冷笑挥袖,炮口微抬三度。
第二枚炮弹尖啸着掠过帆顶,将后桅帆撕成漫天金雨。商船慌忙转舵,留下海面久久不散的香料余香。
秦枫抚过发烫的炮管,摇头轻叹:“这梵音,终要染上硝烟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