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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绞肉机?

    事实上,汉家民四百余万户,几近三千万口,却没有哪怕一人,见到过或知道高阙内部的构造。

    就连汉室仅有的一位草原问题专家:弓高侯韩颓当,也仅仅只是从南、北两侧外部见到过高阙。

    高阙里面是什么样,是怎样的构造、有哪些可供利用的地形,亦或是适合构筑防线的区域,汉室在战前皆是一无所知。

    而此刻,这场高阙之战,以汉室先锋突袭夺取外墙作为开端,高阙内部的大致构造,也才终于为汉军将士所熟知。

    和绝大多数由华夏文明,借助天险所构造的关隘一样:高阙,分别于南、北两侧各有一个关口。

    事实上,高阙北侧、面对幕南地区的关口,防御力甚至比此刻,汉军将士所突破的、面对河套地区的南侧关口都还要更高。

    至于原因,也不难理解:高阙,本身就是秦廷所筑造,本身就是为了在河套北侧的大河北岸,为秦军从河套北出提供一个河对岸的桥头堡。

    至于真正要防的敌人,则是当时名义上通知幕南地区,实则根本不敢在幕南地区大范围活动的东胡王庭。

    明白这一背景,再来看高阙的整体构造,也就比较好理解了。

    ——此刻,站在高阙南关墙的汉先锋军,其实是站在秦廷筑造高阙时,所涉及的‘后方’。

    南关墙下的南关门,也并非是绝对意义上的防御性质,而是以方便自对岸的河套输入物资、人员为原则所建。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南关门,就是高阙真正意义上的物资、人员输送们,北侧面对幕南地区的那道门,才是真儿八经低于外敌的关门。

    所以,南关门很宽。

    虽然同样也被吊绳吊着,却是足有十五丈宽,可供八辆满载后勤自重的马车并排驶入高阙。

    但由于先前,汉军将士并不了解高阙内部的构造,所以才想当然的认为:只要拿下南关墙,就能顺势开启南关门。

    关门一开,就能让源源不断的汉军将士迅速涌入高阙,将高阙彻底掌控,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但当程不识所部中军的斥候精锐,奉令登上高阙南关墙,欲要按照程不识的指示,打开南关门,才终于发现了一场。

    通常情况下,城池的吊门,是以绞盘将绳索盘起,通过绞盘的正反向转动,来控制吊门拉起或放下。

    所以,控制吊门的绞盘处,总是会有十数名身材高大,身形魁梧雄壮的力士,专门负责绞盘的转动。

    但高阙南关门,却有些不同。

    ——虽也是吊门,但控制吊门的绞盘,却并不在关门正上方的墙头,而是被延伸到了关墙靠里一些的位置。

    现在,整个高阙,南关门到北关门、南关墙到北关墙这近四里长,至少一里宽的区域,只有做南侧的南关墙,实在汉军掌控之中。

    只要出了关墙——只要从关墙往北靠一点点,甚至只是走到自关墙下到高阙内部的阶梯处,便是正在发生惨烈肉搏战的第一线。

    匈奴人,从最开始的愕然,到紧随其后的惊慌失措,此刻,却已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癫狂。

    高阙不能丢!

    不是因为高阙,对匈奴单于庭多么重要、对大匈奴帝国多么重要之类的高大上的原因。

    而是高阙一丢,在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运气好些,或许只是家人受到牵连,运气差点,说不定是整个部族都要受影响!

    在草原,凡是和战争相关的东西——如功勋或过错,可没有什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之类的说法。

    打赢了,你就随意放荡去吧!

    抢回来的东西都是你的!

    打输了,那就活该吧你!

    管你是为什么打输,输了就是有罪!

    在游牧之民参与的战争中,经常出现过度绝对化,且完全不留余地的军令。

    比如,某个部族惹恼了单于庭,单于庭打算派三驾马车之一:折兰部前去讨伐不成。

    那单于庭大概率会直接说:去把这个部族灭了。

    具体怎么灭,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灭,单于庭不管。

    该部族灭了之后,折兰部是烧杀抢掠,屠尽该部,还是尽贬其部众为奴隶,单于庭也不管。

    该部族的牛羊马匹,该部贵族所收藏的金银财富,单于庭也都不过问。

    与之对应的是:在讨伐这一部族的过程中,折兰部所投入、消耗的后勤辎重,以及遭受的伤亡、损失,单于庭也不管。

    单于庭不关心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只要一个满意的结果即可。

    ——让你折兰部去灭这个部族,你灭掉了没有?

    灭掉了,好,你任务完成。

    接下来你爱干嘛干嘛,我不管。

    没灭掉?

    好好好,我看你是皮痒了。

    什么部族联合,什么伏击你,我不管这些。

    再给你一次机会,去把这个部族灭了。

    别逼我亲自动手。

    真要是我亲自动手了,那你折兰部,怕也是要被我顺手给收拾了。

    ——大致就是这个画风。

    在残酷的草原,从来就没有‘非战之罪’‘兵力悬殊’之类的说法。

    打赢了就是赢了,打输了就是输了。

    十万人群殴一只蚂蚁,那也是赢,一个人被漫天外星人血虐,那也是输。

    赢了就该通吃,就该拥有失败者所有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财富、妻儿,乃至于肉体、灵魂。

    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输了,就该接受失败者所应得的悲惨遭遇,为人奴婢,甚至是成为敌人祭天庆祝胜利的祭品。

    别找借口,别找理由。

    游牧之民不相信眼泪,撑犁天神不庇佑‘败类’。

    什么是草原上的败类?

    失败,就是你的原罪……

    所以此刻,仍留在高阙的匈奴守军,不敢输。

    没有任何一个游牧之民,能接受在草原成为‘失败者’的悲惨下场。

    所以,他们悍不畏死,争先恐后,无所不用其极的,冲向汉军将士拼死驻守的,上下南关墙的各处阶梯口。

    然后一头撞上严阵以待的汉军步兵整列,将刺骨冰寒的石砖染红,并为屹立于凛冬腊月的高阙,增添一份腥臭的温热……

    “将军,绞盘不在关墙上!”

    不多时,原本由先锋将士驻守的南关墙,次序为程不识所部中军主力接替。

    相较于潜行数日,饱受寒冬璀璨的先锋大军,程不识所部中军,是前日才以‘冬训’的名义走出博望城。

    且出了博望城后,程不识所部也没有为了这烟行踪,而过度牺牲将士们的身体状况。

    早在战前,程不识就看得很明白了。

    ——致都所率领的先锋大军,唯一的目标就是暴起而夺高阙关墙,让这场战争的开始,从城池攻防战转变为阵地争夺战。

    让双方对峙,从原先,汉军将士在高阙外昂首往上冲、匈奴守军在关墙上低头往下射,转变为:汉军将士守南关墙,匈奴守军控制北关墙!

    双方以整个高阙为战场,以南北两侧的关门、关墙作为战场边界,进行一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正面交锋。

    所以,为了确保突袭的突然性,致都所部先锋,必须保证行踪不暴露。

    为了隐秘行踪,致都所部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牺牲先锋将士的身体状况,甚至承受一定数量的战前非战斗减员。

    但程不识所率领的中军主力,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性质。

    就如此刻:致都麾下先锋大功告成,突袭夺取高阙南关墙后,是需要程不识所部中军主力赶紧跟上,并以尽可能饱满的状态接替防守位置,巩固已经到手的南关墙阵地的。

    所以过去这两日,程不识也没给麾下将士,上所谓‘冬训’的强度,只在博望城外这儿转转,那儿看看,动不动就驻军修整,甚至埋锅造饭。

    如此两日,中军将士虽然也有些疲惫,但比起致都麾下的先锋大军,无论是精神面貌、身体状况,还是战斗状态、战斗意志,那都高了不止三五个档次。

    于是,在程不识麾下中军驰援高阙,并接替防守位置后,原本还有些摇摇欲坠、险象环生的南关墙阵地,便像是被一颗天降陨石所镇压般,瞬间稳定了下来。

    ——程不识,是如今汉室绝无仅有的防守战大师!

    凡是程不识经手调减过的军队,那就没有不会打城防战、阵地防守战的。

    于是,致都、程不识两位故人,竟是在前线战斗正酣之时,得到了在关墙上面会的机会。

    “博望侯!”

    见到程不识的那一刻,饶是被坊间暗讽为‘面瘫脸’,致都也仍是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激动之色。

    倒是程不识,面色略带阴郁的拱起手,与致都简单打过招呼,便朝着关墙内望去。

    高阙南关墙,东西长曰有一里,墙三丈高、墙头不足三丈宽。

    长一里,宽不足三丈的关墙上,是站不下多少人的。

    而且眼下,匈奴人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汉军驻守关墙暂时还不吃力,但要想从关墙走下石阶,继续深入高阙,却是举步维艰。

    唯有打开关墙,并迅速送一批精悍之士入关,汉军才能在关墙下站稳脚跟,才能背靠关墙,一点点将匈奴守军朝北关墙的方向逼退。

    偏偏控制吊门的绞盘,又位于关墙内,此刻并不在汉军掌控之下……

    “烧!”

    “烧断吊绳,便是烧掉吊门,亦可!”

    程不识沉声呵令,致都也才从先前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

    ——之前,致都光想着关墙即下,只等程不识所部中军跟上来,先锋大军便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直到此刻,听程不识说起吊门,致都才总算是稍稍冷静下来。

    先锋大军,固然已经圆满完成任务,即便就此退出战斗序列,战后也至少是个‘并列首功’的成果。

    但这‘并列首功’的前提是:高阙真打下来了。

    打下高阙,先锋大军潜行数百里,勇夺南关墙的举动才有意义,才有‘首功’的价值。

    若功败垂成,没能拿下高阙,那致都所部先锋,便只是没有功劳,只有苦劳了。

    所以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战争还没接受。

    战略目的,也还远远没有达成。

    便见程不识一声令下,关墙上,以及关墙外,顿时有上百兵士找来长杆,以布裹住杆头并将其点燃,开始忙活着烧吊桥上的吊绳。

    只是天气过于寒冷,不过手腕粗的麻绳,却是烧了足有大半炷香,,才终于有了些许断裂的趋势。

    关墙内,战斗仍在继续,匈奴人愈发癫狂、攻势愈发猛烈。

    每一息,便有不知多少汉军将士倒在血泊中。

    情急之下,当即便有十数人,从墙头倒攀而下,如猕猴般挂在吊绳上。

    而后,他们便来到被烧软、或许快要被烧断的位置,自腰间拔出匕首、长剑,便在吊绳脆弱出一阵来回划。

    并非吊绳完全断裂的声音,而是搓成吊绳的十几根粗麻绳中,其中一根被割断。

    嘣!

    嘣!

    麻绳断裂声不断响起,巨大的吊门也开始吱嘎作响。

    关墙外,中军将士们也拔剑出鞘,严阵以待。

    嘣!!

    嘣!!

    挷!!!

    终于,吊绳在十数人合力下被硬生生隔断,吊门也轰然砸在地面!

    同一时间,关墙内的匈奴人目眦欲裂,当即便要朝关墙扑来,却是被关墙上,正手持长矛向关内抛掷的汉军将士所阻止。

    就那么片刻间隙,当即便有上百悍勇之士涌入关门,踏足高阙内。

    “杀!!!”

    一声震天吼杀生,原本还相对比较冷静的汉军将士,也和匈奴人一样癫狂了起来。

    和匈奴人癫狂的原因稍有不同:汉军将士的癫狂,多半是因为兴奋。

    或许他们,也没有太过宏大的家国情怀、没有舍身忘死,为国捐躯的崇高信念。

    他们拼死冲锋,也只是为了能建功立业,能为家人赢得更多的财富,以及更高的社会地位。

    但在这一刻,他们就是英雄。

    每一个踏足高阙,并一往无前,与癫狂状态的匈奴人迎面撞上的每一位汉军将士,都是毋庸置疑的英雄。

    关墙外,中军将士,以及还没来得及登上墙头的先锋将士,不断自关门涌入。

    关墙上的守军将士,也终于在击退了匈奴人一波又一波攻势之后,得以从关墙走下,加入了向高阙内冲锋的行列。

    站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关墙内,正一步步逼退匈奴人的汉军将士,致都脸上,只一阵按捺不住的喜悦。

    唯独程不识,仍旧维持着战场掌控者、前线指挥者所应该具备的绝对冷静。

    “关墙不可出缺!”

    “速速重整关墙防务!”

    “先列阵,再进逼!”

    “乱阵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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