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埃克巴坦纳。
苏曜的警告如同死神的宣言,随着那些逃回的溃兵,迅速传遍了埃克巴坦纳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军营。
很快,恐慌就如同瘟疫般蔓延,让这座古老的山城弥漫起末日降临的气息。
“你说什么?”
“前线哨站,竟然被全灭了?!”
总督府内,总帅伊斯帕布丹听着溃兵们的哭诉,红润的面庞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被摧毁的前哨营不止一个,眨眼之间,他布置在盐漠前线周边的足足8个哨营,竟然无一幸免,全部都被拔掉。
而且手法出奇的一致,一天内,前线所有哨营,指挥官全部都被斩首,目睹那魔头威力的哨兵们屁滚尿流,再没人敢去担当眼睛。
这直接导致了他现在对盐漠前线是两眼一抹黑,预想中的袭扰拖延计划完全无法执行。
“混蛋!”
“废物!”
“再怎么样他也就一个人啊!你们连通风报信的任务都做不好吗!”
伊斯帕布丹勃然大怒,抓起桌案上的酒杯就砸了过去,把那跪在地上的哨兵打的是头破血流。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那哨兵捂着头上的伤口,哀嚎道:“这非是我等不尽心,实在是那魔头太强大啊!”
“您是没看见啊,那天上的神兽刀枪不入不说,魔头本人还能召唤雷霆。”
“俺们营的营长那是何等勇敢的勇士?可在他面前却是一点力都使不上,直接就是一道雷光下来,把俺们营长劈成了焦炭,还在冒烟的那种啊大人!”
哨兵涕泪横流,瘫软在地的嗷嗷:“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啊大人,弟兄们当时就绝望了,只能一窝蜂的逃.”
“是啊是啊!”
另一个哨兵也是以头抢地,跟着说:“那魔头根本不是人啊,要不是为了让俺们带话,怕是俺们都跑不回来了!”
“带话?他让你们带什么话?”伊斯帕布丹握拳问,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哨兵一听总帅发问,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支支吾吾不敢说。
结果,那是立刻换来一通鞭挞。
“说!他到底让你们带什么话!”伊斯帕布丹一把夺过亲兵手中的皮鞭,亲自朝着那哨兵背上抽去。
皮鞭撕裂空气的脆响与哨兵的惨叫交织在一起,让总督府议事厅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那哨兵被抽得满地打滚,终于再也扛不住这般剧痛,只能哭喊着求饶:
“我说!我说!那魔头…那魔头让我们带话,说十天之内,他必会站在埃克巴坦纳的城楼上!若您开城投降,他可保您一族性命,免城中百姓遭屠戮;若您执意顽抗…他说…他说这雷霆,便是您的下场啊!”
最后一句话,哨兵几乎是吼出来的,话音未落,便吓得昏死过去。
议事厅内瞬间死寂。
伊斯帕布丹握着皮鞭的手微微颤抖,那哨兵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十天!居然说十天?!
要知道,埃克巴坦纳(今哈马丹)可不是在盐漠边上的城市,而是在波斯高原西北,距离直线距离都有数百里之遥!中间还隔着崎岖的山地和荒原。就算汉军能突破盐漠天险,正常大军行进也绝无可能在十日内兵临城下!
“荒谬!狂妄!”伊斯帕布丹猛地将皮鞭摔在地上,试图用怒吼驱散心中的寒意,“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小看我等的安息雄兵!”
伊斯帕布丹没想到那魔头竟傲慢到如此地步,仿佛埃克巴坦纳这座千年古城,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手可摘的果实。
“总帅大人”
就这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贵族长老颤巍巍开口,他是埃克巴坦纳的世袭领主,比起暴怒的伊斯帕布丹,他的脸上已满是畏惧:
“那东方的魔鬼能召雷霆、驭神兽,非凡人可敌。前哨八营一日尽没,便是铁证!依老夫之见,不如…咱们不如早做打算,免得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啊!”
“早做打算?怎么打算!”
伊斯帕布丹猛地转身,眼中满是血丝:“难道要投降?我们是安息的战士!埃克巴坦纳是守护泰西封的门户,若我们投降,陛下怎么办?我安息的基业又该怎么办?!”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有伊斯帕布丹的怒吼在议事厅内回荡,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这位被安息王任命全权负责前线军务的总帅环视着周围那些眼神闪烁、面色苍白的贵族和将领们,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他知道,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并且正在疯狂滋长。
“不要被汉人的恫吓吓倒。”
“我们有六万大军!有坚固的城池!还有陛下和罗马人的援军都在路上!”
“只要坚定守住,胜利与荣耀必将归于我们!”
伊斯帕布丹声音虽然喊得震天响,但他心中却没几分底气。
自打他百牢门大败之后,那位继任的新王就一口气跑到了西边的泰西封王宫,虽然频频发出勤王令,催促各地出兵抵抗,但他却迟迟见不到一个援兵。
至于罗马帝国的援军.这倒还真不是空头支票,只不过嘛
三个月前,六世陛下便往罗马派了使者求援。
然后一个月前,第一批罗马援军抵达了泰西封,其数量高达——800人!
没错,没有少零,不是8000更不是80000,而是八百雄兵!
伊斯帕布丹第一次见到罗马援军时,正在埃克巴坦纳的城墙上巡视防御。当亲卫指着远方尘烟中那支稀稀拉拉的队伍喊“罗马人来了”时,这位身经百战的安息总帅,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没有想象中漫山遍野的重步兵方阵,没有传说中能击穿铁甲的投矛手,更没有号称“永不溃散”的罗马军团旗帜——只有八百来号人,穿着五花八门的铠甲,有的甚至还背着生锈的短剑,领头的罗马百夫长倒是一身亮银色胸甲,像个正儿八经的军官。
这就是罗马人派来的第一波援军,不是什么军团步兵,而是一群不知道从哪东拼西凑出来的佣兵部队。
甚至,伊斯帕布丹都不知道这到底是罗马那边派来的人,还是陛下在泰西封找了些希腊和埃及人来打肿脸充胖子。
但都这个时候了,伊斯帕布丹也只能咬着牙喜迎这波援军,然后大肆宣传,号称罗马人之后还有大批支援在路上,尽可能的鼓舞军心。
“这就是总帅口中‘能扭转战局’的罗马援军?”
当埃克巴坦纳的城门洞开,八百罗马援军打着旗帜招摇入城时,城中贵族们纷纷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一个个出言讽刺。
甚至,还有那暴躁之人当场上前揭穿,站在大道中间指着鼻子骂这些援军都是骗子。
面对指责与质疑,那带队的军官倒是一脸傲慢。
“安静,安静!”
此人乃是正牌罗马百夫长出身,名曰马库斯,他虽然听不懂那些嘈杂的咒骂,却能从一张张扭曲的脸上读出质疑,当即对着身后的罗马佣兵挥了挥手,让他们列成松散的方阵,故意将手中的短矛顿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这是罗马军团示威的惯用伎俩,哪怕他们只是群临时拼凑的佣兵,也要摆出“征服者”的架子。
“放肆!”马库斯的翻译立刻上前大喝:
“无礼之徒!这位乃是奉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皇帝陛下之命前来的马库斯大人!带来的是罗马最精锐的先锋部队!后续三个军团、共计一万五千名战士已在叙利亚集结,不日便会抵达!尔等安敢质疑?”
翻译的话半真半假。
罗马人确实收到了安息的求援,也确实对汉军的西征充满警惕,但他们现在实则却是有心无力。
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这位皇帝陛下首先就不是罗马唯一的皇帝。
在暴君康茂德被刺身亡后,罗马帝国很快就陷入了内战的漩涡,一时之间广袤的帝国上四帝并立,塞维鲁如今才刚刚击败了同样称帝的叙利亚总督尼格尔,统一东方,正在向元老院进军。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会有功夫管东方这些破事?
故而,那所谓“三个军团”不过是画饼,这八百人既是试探,也是给安息的“安慰剂”,在借机索要安息承诺的黄金与粮草后,他们还肩负着打探汉国虚实的任务。
伊斯帕布丹脸色铁青,却不得不上前打圆场。他一把拉住那名还在怒骂的贵族,低声呵斥“休得胡言”,转而挤出笑容对马库斯拱手:“百夫长远道而来,辛苦了。埃克巴坦纳已备好粮草与营房,还请先歇息,待我等商议破敌之策。”
马库斯却不领情,径直走到议事厅主位旁的椅子上坐下——那本是埃克巴坦纳领主的位置——二郎腿一翘,用生硬的安息语说道:“粮草?我要的是最好的小麦和葡萄酒,还有足够的羊皮毯。我的士兵不能住帐篷,必须住进石屋。另外,安息王承诺的五百塔兰特黄金,何时交付?”
伊斯帕布丹拳头攥得咯咯响,却只能忍着。如今他连前哨都丢了,盐漠防线形同虚设,若再得罪这唯一的“外援”,城中士气只会更崩。他咬着牙应下:“黄金已在筹备,待战后必如数奉上。只是眼下汉军将至,还请百夫长助我守城。”
“守城?”马库斯嗤笑一声,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胸甲,“罗马的盾牌能挡住任何箭矢,罗马的短剑能刺穿任何铠甲。那些东方蛮子不过是靠妖术取胜,待他们攻城时,我会让我的士兵助你守城,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了!”
埃克巴坦纳的城防本是波斯高原上数得着的坚固。青黑色的岩石城墙高逾两丈,墙面布满箭垛与弩砲基座,城外还有两重护城河,平日里便是豺狼也难越雷池一步。
见到了这座城后,马库斯当即就明白,安息人最大的问题定然是遭遇大败后的士气难题,故而他便以异常高调的姿态画出了大饼,甚至言说自己带来了太阳神阿波罗的庇护以暂时稳住了此地的士气。
但这一切也就只是暂时而已。
就在罗马援军入城后的第三天清晨,城头的哨兵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敌袭!汉军!汉军来了!”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埃克巴坦纳清晨的宁静。城头的哨兵连滚带爬地敲响了警钟,他的声音甚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子。
“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总帅伊斯帕布丹被亲卫从床上拽起后当即就衣衫不整地冲上城墙,他一边系着铠甲带子,一边嘶吼: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才过去几天?!他们难道就飞过了盐漠和群山?!”
然而,当他扶着冰冷的垛口向外望去时,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竟似有数万兵马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城池逼近。
“怎么可能?!”
“不是说只有几千汉军带着万把来号的降兵吗?”
“这看起来怕不是要有十万之众了啊!”
城头上的人群发出了一阵阵骚乱,但很快,随着大军的接近,他们就看清了来敌的面貌。
军队核心,是打头阵的数千名赤色战袍、纪律严明的汉军骑士。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花花绿绿的数倍于主力的游牧与仆从骑兵。
但这些人也不过就只有两三万骑就顶天了,真正让人震惊的是,跟随着这些骑兵们的马队,那叫个一望无际。
没错,这支军队的战马居然比人还多,达到了可怕的几乎人均三到五匹马的程度!
“嘶——”
城头上的马库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的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妖术不妖术的他不知道,但光这阵势,就已经把他之前的骄傲击得粉碎。
这位罗马百夫长并非毫无见识,他深知一人多马意味着何等恐怖的机动性和冲击力。罗马军团引以为傲的行军速度,在这种配置面前简直如同龟爬。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支军队并非杂乱无章的蛮族,其核心的汉军骑兵阵列严整,杀气凛然,远非他麾下那八百杂牌佣兵可比。
伊斯帕布丹的脸色比马库斯更加惨白,他死死盯着烟尘最前方那道醒目的金色身影,喉咙发干:“是…是那个魔头…他真的…只用了十天……”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墙。守军们看着城外那支仿佛从天而降的庞大骑兵军团,看着那头低空盘旋、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金色神兽,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崩塌。
“投降!我们投降吧!”那个世袭的老贵族第一个崩溃了,他抓住伊斯帕布丹的臂甲,声音带着哭腔,“总帅!为了满城军民,投降吧!他说了,只要投降,就能活命啊!”
马库斯闻言则强自镇定,试图挽回一些罗马的“威严”,他拔出短剑,厉声道:“你们这些懦夫!不过是骑兵多一点罢了,他又怎能攻破坚城?你们有高大的城墙!有充足的箭矢!只要坚持抵抗,我的士兵也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打断!
轰——!!!
一道刺目的闪电自九天劈落,并非劈向人群,而是精准地击中了城楼顶端那面巨大的安息王旗旗杆!
粗壮的旗杆应声而断,绣着安息图腾的王旗冒着黑烟和火光,凄惨地飘落下来,重重摔在城墙上,又翻滚着坠下城去。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埃克巴坦纳的城墙。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守军,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神罚!这绝对是神罚!
马库斯张着嘴,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城砖上。他带来的那八百佣兵,更是吓得缩成一团,再没半点“罗马精锐”的模样。
苏曜驾驭格里芬,悬停在城墙前方不远处的空中,冰冷的目光扫过城头。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些罗马佣兵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足轻重的蝼蚁。他的金杵再次抬起,这一次,指向了城门。
虽然没有雷霆再次劈下,但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巨响都更令人窒息。
伊斯帕布丹彻底绝望了。他看着城外森严的汉骑阵列,看着那头神兽,看着身边士气彻底崩溃、眼神中只剩下恐惧的士兵,又瞥了一眼那群吓破胆的罗马人……他握剑的手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下。
“开…开城门……”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派使者……出城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