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王骥和丁斐,道:“抽些人马给我,要绝对可靠、心够狠手够黑的老兵!”
两人不解:“先生要做什么?”
“不要多问,问多了对你们没好处。”贾道拒绝告知,又道:“我们一定能破出关去,但我不想再添任何风险了。”
“殿下那边……”
“不可告知殿下!”贾道喝了一声,而后语气又缓和下来:“两位,此前到了绝路我都没有投降,难道现在还会出卖殿下吗?”
“我绝无此意!”王骥连忙解释,道:“只是我等为殿下麾下将佐,怎好瞒着殿下将军队交于先生?这……”
贾道看了他一眼:“你当真要知道?”
王骥点头:“请先生告诉我。”
贾道叹道:“附耳过来吧。”
王骥贴了上来,在他听清后,其人脸色骤变,而后脸上竟浮现一二悔色。
“什么事?”丁斐又追问。
“不要问了!”王骥连连摆手,道:“我这里人数足够,不用再动他那的人。”
贾道点头,带着王骥给的人马悄然离开。
随后,他又抽走了近来擒获、被困在洙水河南的叛军俘虏……
他将这群人引诱到一片山谷,而后命军士出手,将其全部杀尽。
“咽喉割透,血放干净!”
“把大肉都给我剐下来!”
“用木锤砸烂,捏成肉饼,用火烘干烤透。”
“碎尸一应焚毁!”
贾道走了出来,且带来了大批军粮。
对外,他只言发现了一个西原人的肉仓。
军中振奋,士气彻底大定。
城下部队还好,他们只是歇着等时间。
消耗最大的是张伯玉和紫镇东的人,宇文拔都、呼延豹日夜冲杀,两部持水之利抵挡,鏖战不休。
而到后来,折兰月亦至,对岸军势更猛。
因北岸临近树木被紫镇东烧空,西原军要搭浮桥都要去远处伐木,这大大延缓了他们的进攻速度。
浮桥有限,坐不住的宇文拔都便自登浮桥,试图以武力强行撕开漏洞。
此人也着实可怕,一手持盾、一手提枪,待将近岸边,汉军枪林般刺出。
他将盾牌斜着贴在身上,用自己的枪一拨,而后如风点刺,瞬间撕开一个口子。
就在他迈步试图登岸时,一面巨盾移出,冲着他一撞。
宇文拔都心惊且怒,将迈出的步子退回,抡圆了手中枪,冲着那口盾便猛地砸了下去。
砰!
响声沉闷。
盾面颤了颤,依旧稳定。
宇文拔都心惊。
凭他的力道,哪怕有巨盾阻隔,后方人也吃不住才是。
他将枪使开,连连进攻。
那口盾大而灵活,腾挪变幻,将他的进攻全数吃下,还是稳稳当当的停在那。
是紫镇东。
他在对付呼延豹时,断定对方不会强于自己,所以舍盾只用刀。
面对宇文拔都时,他深知对手了得,自身尚年幼,于是舍刀只用盾,只做防御,让对方不得寸进便可。
这个时间,已足够让张伯玉带着弓手点尽宇文拔都身边亲卫。
宇文拔都独力难支,只能退回。
他抓住机会,盾面上移,手法铁胆一枚。
“不好!”
同一时间,他和宇文拔都同时惊呼。
嗖!
一根箭矢瞄准了他,在紫镇东探头的一瞬间便飞了过来。
他虽第一时间缩回头来,但依旧被箭射入盔顶。
宇文拔都则身猛地一侧——不曾想人在浮桥上,一时未稳,跌落水中!
“快,杀了他!”张伯玉立时呼道。
几个靠前的汉军将士捻枪上前,未待靠近刺杀,折兰月箭无虚发,将几人射落水中。
宇文拔都干脆一头钻入水中,手抓着浮桥顶,泅回对岸。
紫镇东拔出盔顶箭来,面露惊色:“这家伙可真够准的,慢一点就没命了。”
如此,宇文拔都每每试图以力破阵,都被紫镇东牢牢守住。
“都征人力、多造浮桥!这样拖下去,何时才能打到对岸?”宇文拔都愤愤道。
“王子也不用太急。”呼延豹道:“对面缺粮……”
“按理来说,粮早就吃完了。”折兰月紧锁好看的眉头:“一直喊着缺粮,却未见起粮尽而影响战力,莫非外面的人给他们送粮进来了?”
“断无可能!”宇文拔都否认:“东边的山脉我派人盯着,无人出入。”
“既然如此,该慌的应该是他们。”折兰月目光冰冷,扎紧了头上的孝带:“南有关北有河,这群狗贼已被我们困死!再等几日,便是我们报仇之时!”
他、宇文拔都、呼延贺兰,于此同病相怜——周彻没杀成,都把亲爹给献祭了。
用不着等几日了,就在这一天夜里。
轰!
随着一声砲响。
关城南城楼的西原军士立马缩到掩体后方。
砲打了几轮后,便又停了下来。
西原军士以为汉军又如往常一般试砲,陆续站了起来,就在这时——
——轰轰轰!
关楼下,数不尽的砲车彻底发作,巨石横空,如雨摧城而下。
关城上,碎石如烟弥漫,像是起雾了一般。
掩体之外的西原军,立马被打成了齑粉。
有人连中数石,莫说全尸,连个完整的肢体都找不到了,被生生扯成了一堆糜烂碎肉。
轰隆!
城墙上的楼柱被击中,发出一声巨响。
但此柱极粗壮,并未一击而倒。
倒是巨石飞到高处,撕开了屋顶,撞了进去。
轰隆!
一声响,将门外的亲兵们都惊住了。
“王子!”
而后,顾不得许多,纷纷大喊着冲了进去。
呼延贺兰在里头!
“咳!”
一道人影,踉跄而出,满头满脸的灰。
那颗巨石在呼延贺兰床榻边碎开。
再偏一些,便将他砸碎了。
“别动!”
呼延贺兰正待走出,宇文汗鲁大步过来,一把将他拖到粗柱后,张开嘴急急说了几句。
“你说什么!?”
呼延贺兰耳朵都被震麻了,加之周围巨石凌空又落地,轰声一片。
“他们要总攻了!”宇文汗鲁大声道:“砲车够了!石头也够了!”
轰轰!
又有一批巨石落下,轰在城楼上。
一面城垛,竟开始浮现裂痕。
平定关本就是境内古长城改的,平日里防备价值有限,年久失修。
西原人到后,也只是匆匆修缮而已,称不上如何坚固。
又有巨响,是关门被轰中。
“得堵住关门。”
“你说什么?!”
“我说,需将关门堵死!”呼延贺兰对着前方的一名将领喊道:“你带人去,用东西将关口堵起来!单靠那扇门,顶不住的!”
“好!”
那人点头,刚从掩体中走出来,一颗巨石飞来,从他肩上擦过。
砰的一下,他的脑袋消失了,人倒在地上,内脏从断口处缓缓流出。
呼延贺兰盯着那具尸体发呆,脸色瞬间苍白。
没等他有所反应,又是一块巨石落下,砸在无头尸体上,将尸身粉碎开来。
他一个激灵,随即再度下令:“城楼上的都躲着,不要乱动!让关内的人去堵!”
奈何,砲车所击,不止一面。
不少石头是越过城墙,飞向关内的。
遍地开花,一片乱象。
“北边!”
呼延贺兰猛然惊醒,对宇文汗鲁道:“将军,北边!周彻必然来击!”
“我知道了!”宇文汗鲁点头,贴墙急行,往城北赶去。
北边,在砲车大规模响后,周彻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用饭——七分饱。
用完饭后,他让军士做战前准备,但并不急着攻城。
如今的平定关,兵力充沛,守将得法,可远不是当日他第一次临关时能比。
那时他来得及,但守军也守的急,且兵力分散,加之两王被擒,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过事不值多言!
砲打一刻,关内所有西原死死缩着,无人敢冒头。
砲打三刻,依旧未停歇,关上木制顶配全数被毁、锅炉和成捆的箭矢被砸烂;
砲足足打了一个时辰后,关楼上堆满了石头,西原人即便缩在墙根底下,也有不少人被滚来的砲石擦死。
砲还没停,依旧如下雨一般。
西原人从恐惧、到麻木、而如今是有些绝望了。
因为有脆弱的关墙,已经被砸出缺口来了。
这种缺口不是说直接通往关内,而是城墙垮下了一段,这样的地方没法设防,对于进攻方来说却是极为便利的。
呼!
终于,秦度换招了。
打砲依旧,但打的是火砲!
他完全照抄了周彻打羊头山的操作!
而且,因为背靠雒京,物资更充分,抛出去的火油更多。
没多久,关楼上彻底烧了起来。
“扑火!”呼延贺兰果断下令。
死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现在打的就是消耗。
用西原的人命,去消耗汉军的储备。
与此同时,北边,周彻站了起来。
动员的话,他没有多说,只是道:“将士们,你们随我在此被困多日。”
“而如今,援军雷霆攻势已展开。”
“是杀出去逃出生天,替屈死的诸多弟兄报仇,还是坐困于此等死,在此一击了!”
——哗!
但闻其言,汉军无不登先。
疯狂的进攻开始了。
宇文汗鲁怒吼道:“放箭!”
城楼上,箭矢抛下,一名名汉军倒下,紧跟着又有人跟上。
全军上下,无论弓手还是枪手、无论骑兵还是步兵、无论汉人还是乌延人,一应捉短兵在手,赴死般攀城而上。
似在助威,秦度那边攻势更猛。
且,巨形的攻城车被推了出来,借着砲火掩护,不断靠近城墙。
“不要躲了!”
“站起来,御敌!御敌!”
呼延贺兰大喊。
他知道这样没用,于是当先走出掩体,往城墙而去。
砲石砲火还在飞。
那又如何呢?
这玩意中或不中全看命。
若砸中自己,自己便死在此吧!
倘若一直龟缩着,那却是必死的!
汉人气魄了得,我岂能输阵!?
纵然呼延贺兰依旧得当,但因缺口和攻势缘故,关楼关内的西原军,还是难免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北边,有汉军爬上城墙了。
噗!
一名西原军一枪刺出,贯穿了他的胸膛。
汉军口吐鲜血,眼眶瞬间通红。
他没有下意识躲开,而是反将身体往前一赶,使枪刺的更深。
与此同时,他撇开了自己的兵器,一把扯住对方,往下栽去。
落地之际,他的眼中,是对关外的无限期盼。
家,我是回不去了。
“杀!”
一人紧随其后,挥刀一劈,将顶上缺口的西原军杀死,随即一跃登城。
又连连挥刀,砍死两人。
其人大呼:“我已先登,且随我来!”
话音刚落,一口铜棍照面砸来,他忙用刀去格。
奈何铜棍太沉、力道太猛,刀身抵挡不住。
砰的一声,他的头颅被打碎,身体贴在墙垛上,滑了下去。
宇文汗鲁虽杀此人,却又有两人趁机爬了上来,而后是四人……
——南边!
攻城车靠上来时,砲打终于暂歇。
西原军齐呼,在火中勉强组织起进攻。
“把火引到他们车上去!”呼延贺兰下令。
有西原军士泼出火油,将攻城车点燃,上面的汉军将士立时发出惨嚎声。
其余西原军连忙效仿,去搬自家守城火油来。
靠着边上的一攻城车上,对面西原军士火油尚未泼出,一声剑鸣忽啸!
长剑穿透了西原军的头颅。
一人从攻城车中跃出,跳上城楼。
周围几个西原军士一惊,而后举枪便刺。
唰!
那人将剑一挥,将枪头悉数斩断,随即反手夹住枪杆,将那几人往自己身上一拽,同时剑扫出去。
噗噗!
横尸火中。
汉人剑者踏火行、持剑而起:“盖越先登于此,谁来决死!?”
汉军受其所激,皆冲火随后。
呼延贺兰看着此处,身体一颤,手指来:“杀!将他杀了!”
这样明确的指令,自然会有最能打的亲卫们去执行。
对面,立刻走出一群披坚执锐的西原武士,身材雄壮,阵型严密。
踩着血和火,步伐错乱却又摧破人心,围向盖越。
盖越腰间别满了剑,迎着他们走了上去。
待接近时,步伐突然变快,穿杀而入!
“杀!”
——北城,一道银甲越上城楼来。
枪抖开,犁出一条血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