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绝喉山。
滚滚云气横如铅海,盖压着无尽深雪雕饰的险峻山脉;灰白之中,偶有藏青山脊朝天劈出,譬如潜鲨的背鳍。
洪范撑开沙翼,盘旋于数千米高,视野覆盖方圆数十里广袤。
山巅飘飞的冰雪漩涡,山腰撕碎的云气丝缕,林木枝头一线折断的冰棱……
在这个尺度上,大风亦有起止形状。
苍云投下的巨大阴影游移于大地,鹿群在谷地的黑苔藓上奔腾,后头是分散追逐的恐狼。
沿着长河冰面碎裂的巨大爪印耐心巡回数个小时,洪范终于捕捉到目标的一线金黄。
大约八米身长,体型修长矫健,行动逍遥恣肆。
隔着两座山峰,绝喉山之王锁定了一头不知厄运临头的熊型异兽。
缓步游荡,放蹄奔腾,一跃横跨三百米深涧,缥缈迅疾如光……
那巨熊重有数千斤,逃亡时轻易便踏裂岩石,战力非一般浑然境可比;然而在蛊雕面前此兽恍如无力婴儿,只受一扑一爪便脑颅爆裂而亡。
尖锐如针的啸叫声洞穿云霄,与高天中的大风混响。
地表奔速过四百公里每小时,虽然比不得昔日纵横胜州的树神亲卫寒云,却已超越另一位蛰雷。
【好在它无法飞行。】
洪范静默观察良久,方才潜入云海。
百里外,风雪被高热催开,一处天然洞穴顷刻间破冬入春。
洪范阖眼盘坐,仔细思量。
“穿云裂石”霍斩修为元磁五关,纵然未曾位列地榜,但绝对是九州前一百五十名的高手;这头蛊雕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非区区先天能够力敌。
不过面对异种兽类,力敌正是下下策。
凭借沙翼之极速,是战是走全在洪范掌握,仅有的问题是杀伤力不足。
蛊雕看起来能力单一,但其天生躯体强壮绝伦——方才奔跑之中,凡被它蹭到的岩石全都粉碎如泥瓦——洪范纵览自身杀法,火玉、炮、阔剑之类就算正面命中撑死制造一点皮肉伤,而唯一无坚不摧的沙流刀则无法适用。
【最简单的方案是求助天人,其次如果我日日飞行骚扰,没事找它打上几炮,久而久之或许能把它恶心走。】
洪范罗列计划。
【然而这头凶兽名震北疆,我若亲自拿下益处最大;个人不行,还有开明行……】
奋斗七年,武道不是他唯一的建树。
要炸元磁巅峰战力,黑火药能量低爆速慢,显然是不够的;而强棉药虽有着爆速不可控、稳定性欠佳等诸多缺点,唯独在威力上没得挑——论能量密度强棉药三倍于颗粒化黑火药,论爆速更是超过六千米每秒,十倍于黑火药,不下于TNT。
此外相比于TNT的瞬间“爆轰”,强棉药在爆炸时会引发极其猛烈的燃烧,造成超压与高温混合杀伤。
前世,一发两千磅的航弹能炸爆一座十五层钢混结构大楼,而两千磅航弹装药量才五百公斤TNT上下。
【待我堆个两吨硝化纤维,不信炸它不死……】
洪范忖道。
唯一的问题是引爆方式和引爆距离。
沙翼虽然极速很高,但起步需要以沙塑形;考虑到蛊雕超凡的提速与跳跃能力,三百米是保底的安全距离。
第一种引爆方式是导火索。
如今凉州在开矿、修路等领域已广泛使用黑火药,以白色绵线包裹黑火药芯再外覆防潮层的导火索不再是什么新事物;但这种导火索燃速在一百秒每米左右,传导三百米距离需要整整八个半小时,无法满足要求。
第二种是玉髓灵气“扳机”。
这种方式被器作监广泛用来瞬时引爆,洪范亦曾在白雷神上见过实物,但距离撑死七八十丈。
第三种是无想灵。
具备灵智的真元能够自主发动且不受距离影响,可惜无想灵的自持力不足一刻钟,无法保证足够的等待窗口期。
洪范思来想去,除去安排死士换命之外,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射击引爆——于五六百米外,用超长枪管射出一发蛊雕不足以拦截的高速子弹——考虑到蛊雕这等级别的异兽已有足够的智慧作逻辑思考并吸取教训,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一念至此,洪范毫不犹豫地摘下一枚龙魂果,化入龙魂树根虚无的金色雾气。
天量生机显化为真元洪流,自手阳明与手太阴本经冲撞奔出,经过肺与大肠,上出缺盆,以毁灭与重建的方式疏通经别,最终汇合……
不知许久后,洪范从深度内视中苏醒,感应到许久未动的修为一步拔升至先天巅峰;不止如此,打通第六个经别后尚未完全消耗的生机还进一步往元磁第一关推进。
如段天南与《炽火爆裂典》开示,五脏乃精气化生之所。人从外界摄取精气,由五脏循环转化为生机,强化体魄、蕴养真元,而元磁境界的修行是经络五脏体系彻底联结并先天化的过程。
一旦武者晋入这个境界,肉身便有一部分脱离后天,与先天灵气本质相同、勾连无碍,能够借助与与先天灵气的直接交互自由飞行,也正因元磁武者能凌空虚度、随处借力,行止无破绽、经脉无命门,被尊为大无漏武者,可称宗师。
依照《炽火爆裂典》所授,洪范首先淬炼肾脏。
肾者主蛰,封藏之本,主骨,生髓,而脑为髓之海。
虽然这枚龙魂果的余力只将肾脏祭炼了一成,但洪范出定后明显感到精力充沛、神思敏捷,记忆力进一步增强。
以指为剑,划过小臂,出血金红间半。
这等龙血浓度足以和风间客媲美。
步出洞穴,洪范在冰天雪崖上稍作试手,细细比对。
相比于同境界武者的平均水平,他的下丹田真元量足有三倍,纯肉体力量、敏捷、反射等基础素质超出五成,已显著高于古意新和屈罗意。
如果说战胜易奢时的洪范能在同境界以一敌三,现在的他已有把握和元磁一关正面对抗。
时至黄昏,崖外大雪如漫天白蛾飞舞在金辉之中。
洪范掌中挥出赤潮,须臾间灼净百米长空。
“可惜仅剩的一枚龙魂果不足以支持我一次性冲到元磁……”
谷壑辽阔,他放眼岩角峥嵘,却是意犹未尽。
“否则这回怎么也得与它正面过手。”